第63章 第63章 公元前2800年(1 / 2)

吉爾伽美什要對阿摩利人動武的消息剛剛傳出去, 早先那個阿摩利通譯就從烏魯克城裡悄悄溜了。

烏魯克人提起這事,都覺得很氣憤:明顯那就是阿摩利送來烏魯克的間諜。阿摩利對烏魯克圖謀不軌,這就是證據。

原本略顯無厘頭的戰爭請求, 現在倒顯得合情合理了。

但是吉爾伽美什對此反應平淡而冷靜, 令伊南覺得, 這個阿摩利通譯,有可能是吉爾伽美什“主動”放回去的。

她認識這個王有一陣子, 知道吉爾伽美什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人。把間諜放回去,很可能是吉爾伽美什的本意就是要讓阿摩利人知道——他, 烏魯克的王,就要來了。

烏魯克人做起戰備來,像他們築城一樣有效率。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兩千人的隊伍就配備了各種武器和裝備:王的儀仗和親衛配備的是青銅刀劍、硬木製成的盾牌和配上了銅簇的弓箭,而一千人的民夫們隨身攜帶的工具則更為奇特,他們帶的是各種鏟、釺一類的築城工具,另外每人還配備了兩條麻袋。

按照女祭司在伊南娜神廟跟前占卜出的日子,吉爾伽美什帶著烏魯克的兩千人, 分水陸兩條路,向位於幼發拉底河上遊的阿摩利進發。

這天一清早, 幼發拉底河上放下了三十條用於運載人員和各種隨軍物資的巨船。在隆隆的戰鼓聲中, 王帶著他的友人、獅子,十名親衛和二十名槳手,登上了為首的一座巨船。船上飄揚著鮮豔而花哨的王旗——畢竟吉爾伽美什的喜好一向如此。

槳手們喊著號子,劃動船隻,巨船破開幼發拉底河水麵的浪花, 逆流而上。

在王船之後, 巨船們逐一出發。幼發拉底河上出現了一條船隻組成的長龍。

除此之外, 烏魯克新建成的城門全部洞開,供陸上行軍的隊伍出城。走陸路的除了兩百名王的親衛之外,就都是推著大小車輛,驅趕著牲畜,背著各種物資的民夫。

他們在道路上列著隊,隊伍沿著道路,蜿蜒延伸出很遠。隊伍裡時常會發生掉落了一個包袱,跑了一頭牛之類的“小事故”,但總體而言,這支隊伍的“軍容”還算是整齊,士氣相當旺盛。

烏魯克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出來送行,要麼夾道歡送,要麼攀上新建起的城牆牆頭遠眺相送。

看見王船上的王旗隨風飄動,烏魯克人一起大聲歡呼——毫無疑問,他們相信他們的王必定馬到功成,將阿摩利人打得服服帖帖,凱旋而歸。

出城相送的親友們依舊為出征的人們感到擔心,但是此前王向他們承諾過,一定會帶著出征的人平安歸來。

更何況他們的王此刻正站在出征隊伍的最前麵,他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於是都在祈願之餘,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

從烏魯克到阿摩利,途徑大大小小的城邦。吉爾伽美什沿路拜會各城邦的城主與執政官,感謝他們此前對烏魯克征發民夫時提供的支持,也順帶從這些城邦這裡取得補給。

沿途的小城邦們多半是觀望,見到吉爾伽美什麾下的軍隊“軍容整齊”、“軍紀嚴明”、“軍威浩蕩”,都是暗暗佩服,心甘情願地為烏魯克人奉上給養。

與此同時,各種消息也正不停地從阿摩利送到吉爾伽美什這裡——雖然阿摩利的“間諜”一定程度上給了吉爾伽美什出兵的“口實”。但事實上,烏魯克在阿摩利也有不少“間諜”,他們大多以小旅店店主、釀酒作坊的老板之類的身份出現。

因為一念之差而得罪了烏魯克人的阿摩利人早已惶惶不可終日。他們的城市沒有城牆,因此是無遮無攔的一大片土地,散落著各種各樣的民居和作坊——城市正中則與烏魯克一樣,坐落著進獻給月神辛的神廟。

沒有城牆,這座城市就像是完全不設防的。

於是,阿摩利人中約有一半人每天聚在月神辛的神廟裡,向月神祈禱,祈求月神保佑,阿摩利的人口和財產千萬彆被烏魯克的“狂徒”、“暴君”就此奪去。

另一些阿摩利人則不甘心就此認輸,聚在一起商量應當如何應對吉爾伽美什的攻擊。

阿摩利人生活在森林邊緣,他們中有很多人是樵夫和獵戶出身。商量了之後,他們在城市周圍挖起了壕溝與陷阱,準備以此防禦蘇美爾人的進攻。

這些壕溝與陷阱的大致方位,被畫在一副泥板上,包在麵包裡,送到了烏魯克人手中。

吉爾伽美什拿到那副泥板之後,遞給伊南看:“朵,你讓大家準備的麻袋,這回真要派用場了。”

民夫們帶著的那些麻袋,當初是伊南建議攜帶的。而吉爾伽美什聽了伊南的解釋就立即下令,由編繩作坊趕著編了兩千條麻袋出來。

這兩千條麻袋分發給民夫之後,他們目前的使用主要是晚上宿營的時候可以墊在地麵上,防止潮氣侵襲,也有人往麻袋裡塞燈芯草,那就是現成的枕頭。

但這些麻袋到了阿摩利顯然會發揮更大的作用——這些麻袋,可不隻是發給民夫們當睡袋用的。

伊南看了泥板,笑著對吉爾伽美什說:“王,今天我們上岸宿營吧。”

吉爾伽美什點點頭:“已經到西帕爾了是嗎?走,王也很想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於是,吉爾伽美什的王旗從王船上移到了陸上。沿路行進的民夫們倒是十分驚異——他們都沒有想到,王竟然會和他們一道宿營。

當晚,吉爾伽美什當真與伊南一道,與王的親衛和民夫們一起宿營。

晚間,宿營地安排了親衛值守。到了半夜,這些親衛卻突然看見王和他的好友一道,悄悄起身,並且躡手躡腳地向他們打招呼:“彆出聲——”

吉爾伽美什和伊南趁著夜色,在宿營地周圍轉了一圈,找見了幾個睡不著的民夫和士兵,便默不作聲地坐在暗處偷聽他們談話。

“這……沒兩天就要到阿摩利了吧?”一個王的親衛發問。

一個西帕爾當地口音的民夫回答:“差不多還有十來天的路程。”

西帕爾距離阿摩利不遠,來自西帕爾的民夫看來很熟悉那邊的情況。

“你們……怕嗎?”另一個民夫顫顫巍巍地問王的親衛。

王的親衛沉默了半天,方才回答道:“……怕的。”

伊南聽見身邊的吉爾伽美什深吸氣,她趕緊伸手握住了吉爾伽美什的手腕。這個向來勇武、不知“怕”為何物的王在她的提醒之下,總算是忍住了,把要說的話統統都憋了回去。

“多少年沒打過仗了,我們這一輩人都沒打過仗,連王都沒有。要說一點兒都不怕是不可能的。”親衛說著大實話。

吉爾伽美什的呼吸則漸漸平緩下來。

伊南則像是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她終於明白過來:吉爾伽美什手下的兵,太“新”了;如果他們將來真的要抵禦阿卡德人的進攻,沒有任何經驗的“新兵蛋子”,是萬萬不行的。

但吉爾伽美什,真的隻是為了訓練“新兵”,就不惜征伐阿摩利,造成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嗎?

這時,剛才那個當地口音的民夫開口了:“我們是真的挺怕的。”

在所有出征阿摩利的“士兵”之中,人數占最多數的民夫是心中最為恐懼的。

“雖說王應承了,隻要打完仗回去,就能成為烏魯克的‘自由民’……”

很顯然,吉爾伽美什給出了承諾,隻要這些民夫在戰爭之後能回到烏魯克,就會獲得正式的“公民”身份。這些是民夫們敢於冒險出征的原動力。

“但是,真的,從來沒聽說過,王征伐彆處,帶的民夫竟然比士兵還多……你說,王會不會……讓我們這些卑賤的性命擋在你們前麵,讓我們當人盾啊?”

“當然不會。”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聲音裡有著屬於少年人的清亮與尖銳。

親衛和民夫們一回頭,立即看見了王的友人,被人稱為“西帕爾的恩奇都”的少年向他們緩緩走來。他身後還跟著個身材高大、栗色頭發的男子。

人們一旦認出伊南身後的人,都大為吃驚,早先懷疑王會把民夫們當做“人盾”的人這時嚇得魂不附體,幾乎沒法兒和彆人一道站起行禮。

吉爾伽美什卻完全不開口說話,他隻是伸手比了一個手勢,就讓所有還醒著的人乖乖閉嘴,全部坐下。而他自己則跟著伊南一起坐下來,由伊南開口說話,做他的代言人。

“各位,這次前往阿摩利,王的目的不是戰爭,王想要的是以戰止戰,想要這一區域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能與烏魯克友好往來,能夠一如既往地支持烏魯克——”

伊南一麵說,一麵回頭瞅瞅吉爾伽美什。

烏魯克的王此刻坐在暗處,一對眸子卻熠熠生輝。他聽見伊南說話之後,微微頷首,眼裡出現笑意,似乎在說:你總是懂得王的。

伊南頓時信心大增,她此前從未就這次出征阿摩利的真正目的與吉爾伽美什交流過,但是卻準確猜到了吉爾伽美什的用心——又想到了一起去,這種心意相通令她很是振奮。

因此接下來的話她就說得更流暢了。

“至於到了阿摩利之後,如何應對阿摩利人,到時王會有更具體的指令。但是我可以向你們稍許透露一些——”

“首先,絕不存在什麼人盾、肉盾,你們參加過烏魯克建城的都知道,王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事故,就是有人受到損傷——你們是王最重要的資產,因此開戰時最重要的一條請你們切記:保護好自己!”

“但是你們有一項彆人沒有的優勢,你們都是在烏魯克修過城牆的人,你們熟悉工程的每一項程序,你們對所有的工具都如臂使指,你們配合起來有如一人……而王這次動用了你們這些人,正是看中了你們的這些能力才具。”

聚攏在伊南和吉爾伽美什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差不多還醒著的人都聚過來了。

他們還從來沒想到過這個:原來王付出承諾,邀他們加入遠征,是因為“看中他們的能力才具”。

“所以,到了阿摩利,這場仗打起來的時候,你們隻需要如此如此……”

*

第二天清晨,吉爾伽美什陪著伊南來到了西帕爾,沙哈特嬤嬤住著的小村莊。

西帕爾的執政官滿臉諂媚,一路跟來,看他那張臉的表情,很容易讓人相信這位執政官此生的宏願,就在王的身邊做一個貼身侍從。

但是伊南麵露失望,沙哈特嬤嬤竟然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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