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公元前596年(2 / 2)

為什麼神沒有辦法庇佑所有人,會允許世上這麼多苦難?

終於,一部分神學家提出了“自由意誌”的概念:神賜予人類“自由意誌”,讓他們能夠在善與惡之間做選擇——這種意誌被冠以“自由”之名,但理論上卻是神賜的。

但事實上,人類確實是擁有意誌、有**、有創造力,有時候也能夠自由地滿足**,做出選擇。

那麼,他們是什麼時候真正擺脫了“神明”的影響,開始相信自己的力量?——很顯然,這才是伊南需要去探索的,真正的“自由意誌”。

它既不是科技樹也不是市政樹,它也沒有外在的形態,例如雕刻在石柱上的法典之類可以提供線索。

它存在於虛無縹緲的人心和意識之中,它沒有物質的表現形式。

所以丹尼爾一口斷定:這是整個任務中,最抽象也是最困難的一部分。

但是,“自由意誌”的起源又是極其重要的。畢竟站在現代社會來看,人類掙脫對“神”的依賴,轉而相信自己,是曆史上一係列偉大突破的基礎。甚至是在今天,人類也還未“完全”擁有“自由意誌”——這正是“重溯文明計劃”將這個課題列為重中之重的原因。

伊南頓時苦著臉:“你這不是坑我嗎?”

丹尼爾愕然。

伊南嘟噥:“這個世界上出現對神明的崇拜……一定程度上不也,因為我嗎?”

她被人認作豌豆神的一刹那;

她指點播種下豆子,燒製出陶器;

她將權力從神廟轉移到人間的王手中;

她做的這一切,不僅僅推動了文明的發展,也加深了人們對於神明的信仰,讓他們相信,神明在這世上確實存在,在關鍵時刻能給予他們指點。

丹尼爾一隻手托著下巴,平靜地望著伊南。

突然,他輕輕地笑了起來,那對琥珀色的眸子裡寫滿了溫柔。

“我親愛的伊南啊,你覺得你是作繭自縛了嗎?”

伊南大驚失色:她從來沒有見過丹尼爾對她這麼“親切”。

丹尼爾也瞬間覺得自己過界了,連忙正色,清了清嗓子。

“你要相信,對神明的崇拜,並不是由你一個人發展出來的。人們最早崇拜的,其實是自然。他們眼中的‘自然’,逐漸抽象之後,終於成了神。”

“對神的崇拜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出現,不止是在兩河流域。因此你實在無須……庸人自擾。”

伊南一想:的確,自己是庸人自擾了。她哪有那麼厲害?不過被誤認成一個業務範圍有限的女神而已,既不是創世神,也不是造物神。

她哪來的勇氣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呢?

想到這裡,伊南釋懷,臉上重新浮現笑容,望著丹尼爾,那意思是:您繼續往下說。

丹尼爾也隨即肅容開口:“但是這一次,你可能要做好在古代社會長期堅持的準備。所有的研究員都認為這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你可能無法在一代人的時間裡得到答案。”

伊南有點兒被嚇到了,睜著一對圓圓的美目,望著丹尼爾。

這什麼意思?已經到了最後一個任務,她卻終於要體會漫長而無儘的人生,飛逝卻永恒的時間了嗎?

“這座時間隧洞,設定的終止標誌就是人類‘自由意誌’的誕生。”

伊南倒抽一口氣——這是什麼鬼的終止標誌?

“我們不知道它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以何種方式誕生的——我們隻知道它已經誕生了。”

伊南又鬆了一口氣:也對,反正人類的“自由意誌”早已存在。她大可不必擔心自己無法回到現代社會裡。

“但如果你在古代社會裡真的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導致人類的‘自由意誌’無法誕生,而且這種情況一直延續……這是我們所能假設的最糟糕的情況。”丹尼爾說。

伊南凝眸回想:“你是說……我可能會消失?”

丹尼爾:“對,消失於你出生之前。”

伊南:……

丹尼爾:“但是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非常小,隔壁那些正在喝啤酒慶祝的研究員們,他們認為這種概率出現的幾率小於1%。”

“即便如此,這1%的概率,足以讓大家把這個任務認定為,整個項目中最艱難也是最危險的。”

伊南垂眸想了想,揚起臉,衝丹尼爾露出笑容。

“放心吧!我會完成任務,我將見證‘自由意誌’的誕生,然後順利回到這裡和大家重聚。不必為我擔心!”

丹尼爾用欽佩的目光望著伊南,這個女孩在項目中的表現遠比他想象的頑強。

此刻她眼中神采飛揚,隨時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這與她當時在幼發拉底河上空奮不顧身地躍向時空隧洞時,一模一樣。

丹尼爾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考慮到你可能會在目標時空逗留較長的時間,項目組認為:你應當在一定程度上,享有你自己的**,和你應該享有的人世歡愉。”

伊南一挑眉:“什麼意思?”

“你隻要用一條手帕遮蔽你的腕表,腕表就會自動屏蔽這時間段的數據。這部分數據不像以前那樣會被打上‘**’標簽,而是直接被阻斷,完全不會傳輸回項目組。因此你不必擔心**被泄露。”

伊南這才想起來:因為腕表的存在,她在古代實際上是全方位無死角被觀察著的。

但是她那些無聊的日常**,應該不會有人無聊到想要來觀察那些吧?

不好——伊南突然想起來了,她想起來那一枚“以牙還牙”的親吻。

敢情那一幕已經被全體研究人員一起“研究”過了?

她頓時漲紅了臉,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

“我,我不是……我是……”她也不知道該說自己什麼好。

“放心,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你是一個現代人,有再正常不過的情感需求。”丹尼爾柔和地說,“隻要你有需要,你可以隨時阻斷數據傳輸。項目組的全體成員都對此表示理解。”

伊南這時卻期期艾艾地開口:“你越是這麼一說,怎麼好像我越沒把握了?”

好像大家都預期她會在目標時空過得很無聊,因此一致同意:她與任何人的任何親密舉動,研究員同行們都……默許了?

“我是說……你有權擁有不被乾擾的**。當然,自主權在你。”

丹尼爾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心虛。好在伊南顧左右一陣,又提起了彆的話題:“會是什麼樣的目標時空,我有設定的人物背景與身份嗎?”

上一次,她在古巴比倫成為了擁有田產和作坊的女繼承人;這一次呢?

“這一次沒有。”丹尼爾回答,“但是你在目標時空,應當有很大機會,自動獲得某個背景身份。”

“哦?”伊南一挑眉,對此表示很好奇。

她的投影形象開始晃動,丹尼爾知道她馬上就要奔赴下一個時空。

“該死!”他竟然還有那麼多心裡的話沒有講。

丹尼爾迅速開腔:“你的力量將繼續保留,你依舊擁有不死之軀。你唯一需要提防的是……”

伊南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丹尼爾最後半句話被留在了現代,“……磁場異變對你的乾擾。”

丹尼爾重重一砸桌麵,深恨自己,這話為什麼不早點說。

*

伊南感覺自己像是在黃沙裡打了一個滾。

她身上優美的蘇美爾帕拉裝現在已經幾乎完全變成沙土色;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膚也覆蓋了厚實的一層沙土——“渾身是沙”的梗差不多又回來了。

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土地沙漠化的影響突然加劇?導致她曾熟悉的兩河流域被漫漫黃沙所覆蓋?

伊南抬頭:並不——放眼望去,高大的棗椰樹和低矮的綠色喬木儘入眼簾,雖然可以見到水土流失,但還不至於變成沙漠。遠處,巴比倫城高大的城牆已經遙遙在望。

但是一群和她一樣“渾身是沙”的人,正緩緩經過她身側。他們之中很多人被繩索縛著雙手,有些年輕力壯的男人甚至被鐐銬銬住了雙手雙腳。

他們麵帶悲戚,沿著道路緩緩而行。

一個老人突然開口,放聲悲歌:“主啊,他們用火焚燒了你的聖所。黃金失其色,聖所失其光澤……”

伊南豎起耳朵傾聽:這是此前她從未在巴比倫王國聽到的一種語言。

“擁擠的街道已經消失,如今隻剩伶仃獨坐的人。”

“素來品嘗精美食物的,如今隻能用草根果腹……”

“美麗的錫安啊,他們將你毀滅,毀滅,毀滅到根基……”

“美麗的錫安啊,而你卻隻能在夜間痛哭,淚流滿麵……”

伊南現在正混在人群之中,一同緩緩而行。聽著這歌聲她忽然醒悟過來。

“錫安”是耶路撒冷的古稱,這些人來自耶路撒冷,是猶地亞人。

但他們正向巴比倫前進。

這麼說來,她遇上的實際上是:巴比倫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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