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爾隨意點頭:“你一路辛苦了。今晚安心享用烤鴿子便是。”
鴿子在早年間是巴比倫皇家馴養的鷹隼們最喜歡的獵物,後來人們才開始馴養肉鴿。以前撒爾在王庭裡沒少品嘗過肥美的鴿肉——他第一反應這些鴿子是伊南送來的“愛心美餐”。
籠內的鳥兒們像是都聽懂了似的,爭相發出“咕咕”的叫聲,似乎在大聲抗議。
古爾溫一臉的忍俊不禁,大聲說:“殿下,你如果想要與公主通信,寫點什麼,縛在這些鴿子的腳上,再放飛這些鴿子,兩三天之內,就一定能送回巴比倫。”
撒爾吃驚不已:感情這些美味的小家夥們,都是信使呀!
當晚,他就嘗試在羊皮紙上寫了一封信,交給古爾溫。古爾溫將其綁縛在信鴿的腳爪上,然後將鴿放飛。
然後就……杳無音信了。
撒爾這叫一個鬱悶:說好的信使呢?說好兩三天之內就能到的呢?
兩個月後,從巴比倫來人,送來了伊南的回信。
伊南回信上說:信鴿的來信已經收到,但是苦於撒爾這邊還未馴出以兵營為家的信鴿,因此無法用信鴿往這邊送信,隻能派人前來。
原來這些信鴿,都是些“戀家”的小生靈。它們事實上並不知道人類再讓它們送信,它們隻是隻知道往“家”的方向飛去而已。
伊南派馴鴿人到撒爾這邊來,是想儘快訓練出一批鴿子,然後再派人千裡迢迢地帶回巴比倫去。
如果巴比倫城有緊急事務,伊南那邊將這些鴿子放飛,信鴿能在兩三天之內將消息送到撒爾手上。這比目前驛站與驛站之間的快馬傳訊不知快了多少。
伊南在信中囑咐,此事需要保密,即便是他在兵營之中的親信,也不要將這安排輕易泄露。
撒爾深知,即便巴比倫軍中絕大部分將領兵士都絕對忠於自己,但也不乏自己那些兄弟們安插的眼線。所以伊南才讓他謹慎行事。
撒爾哪裡需要伊南提醒?——但是被提醒了之後撒爾反倒覺得很高興。畢竟她是在為他著想啊。
於是,撒爾單獨給馴鴿人安排了一間營帳,讓他每天去兵營之外馴鴿,對外隻說讓鴿子多飛行一陣,回頭鴿肉更有嚼勁。
信鴿們:咕咕,咕咕咕——
隨著以兵營為“家”的信鴿一天天練成,接連有幾批鴿子被當做“愛心美餐”捎去了巴比倫。隨著時間的推移,巴比倫與撒爾的兵營之間的通訊渠道,在年尾到來之前完全築成了。
巴比倫人的新年這天很快到來。
由於埃及人與巴比倫人的曆法不同,埃及的新年與巴比倫的新年並不是同一天。
此前發生過埃及人趁巴比倫人過新年的時候偷襲兵營的事。因此撒爾不敢怠慢,下令各營絕對不許鬆懈,必須嚴陣以待。
但是撒爾等了一天,埃及人那裡一直沒有動靜。似乎他們知道巴比倫人不會因為節慶而懈怠,乾脆也不費這力氣來偷襲了。
撒爾稍鬆一口氣,卻聽背後腳步聲急促,古爾溫陪著馴鴿人衝了進來。
“巴比倫來的急訊!”
馴鴿人一手托著一隻信鴿。
撒爾的心猛地向上一提。
這是他與伊南約好的:真有緊急事務,她會從巴比倫放出不止一隻信鴿——這麼做主要是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信息一定能送到撒爾手裡。畢竟信鴿長途傳訊,需要考慮它們可能會體力不支、甚至被猛禽擒獲,真的變成了“美餐”。
這就是說,伊南如果放出了不止一隻信鴿,那麼一定是至關重要的急務。
果然,打開信鴿腳上係著的羊皮,隻見上麵寫著“一月為期”這一行字。從兩隻鴿子身上取下的信件都是這麼說的。
按照約定,伊南這個通知的意思是:老國王仙逝,王位空虛。以她現在的實力,能夠在巴比倫撐一個月。
如果撒爾能在一個月內趕回巴比倫,那麼王座就在那裡等著他。
要是按照以前的通訊方式,快馬將消息從巴比倫送到這兒,大約需要一個月,他再快馬趕回去,又需要一個月。巴比倫城裡他那些弟弟們,可不會這麼老老實實地在原地等他。
但現在,依靠信鴿的能力,老國王的逝世,應該就發生在兩三天前。隻要撒爾能夠按時趕回,憑借伊南的能力,應該能夠幫他撐過這一段時間。
撒爾顧不上悲傷,當即叫古爾溫:“替我準備乾糧和清水。特彆是清水,多準備一些。”
“另外,把早先安排的那些向導都請來。”
古爾溫大驚失色,說:“您……您想要穿越沙漠嗎?”
撒爾點頭:“是!我不能讓她就這麼在巴比倫城裡苦苦支撐。我能早回去一天,她的壓力就會小一點。”
原來撒爾早就物色了能夠橫穿南方沙漠,從兵營返回巴比倫的向導。從兵營趕回巴比倫的正常路徑是先沿沿海地區北上,然後折向東,沿著幼發拉底河向下遊,趕去巴比倫城。
這條路徑,如果不眠不休,一切順利,大概一個月能夠抵達。
“兩點之間,直線(線段)最短!這是,這是她說過的話。”撒爾解釋。
橫穿南方沙海,從他所在之處直接切向巴比倫,卻是一條捷徑,約摸隻要二十多天就能趕到。
但是這條路卻相對更危險些。畢竟沙海茫茫,一旦迷失方向,整隊人都可能有去無回。
但是撒爾決心已定:“不能一切都由她支撐著,我自己這邊什麼都不做,不付出。”
他轉向古爾溫:“拜托你,去幫我做行前的準備。”
古爾溫一凜,知道撒爾還要抓緊這最後一點時間,向大營裡的將領們麵授機宜。他趕緊大聲應是,趕去幫助撒爾安排。
雖然橫穿沙漠非常危險,但是此時此刻古爾溫一點兒都不怕。
因為他現在要回家了,他很快就能看到新婚不久便即分彆的妻子了。
他要跟著王子——不,跟著巴比倫的王,返回巴比倫了。
*
伊南此刻端坐在巴比倫王宮裡。她對麵坐著的是馬爾杜克神廟的祭司。
常人很難想象,這個曾經被撒爾王子毫不留情地拒之城外的米底公主,竟然會在老國王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被國王陛下待為上賓。甚至國王親自留下遺命,一應身後事,全都交給伊南打理。
因此在老國王的身後大事上,伊南幾乎擁有絕對的主導權——但不包括新國王即位之事。
自從老國王病重彌留,巴比倫城中就一直暗流湧動。但無論發生什麼,都必須等到老國王的喪儀完成。
“您確定,撒爾殿下一定能在一個月之內趕回來?”
祭司的首腦帶著幾分狐疑詢問。
伊南微笑著點頭應道:“一定可以。”
在祭司們的主持之下,老國王的喪儀將在一個月內舉行完畢。在這段時間裡,舉國哀悼,各級官員的公務暫停。
但是一個月之後,如果撒爾還不能趕回巴比倫即位,整個王國就會出現權力真空。屆時的亂象可想而知。
雖然伊南答得如此肯定,祭司們卻不太敢相信。
世人都知道從與埃及接壤的邊境趕回巴比倫,最少最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還得計算上往那邊送信的時間。
誰知伊南卻微微揚起唇角,說:“不急!各位可以等人到了之後再做決定。”
幾個祭司們相互看看,都點點頭。
這倒是可行,反正這段時間裡都是為國王治喪。彆的王子就算敢於私下活動,明麵上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一個月屆滿,要是撒爾王子回來,祭司們自然知道該支持誰。要是人沒回來,他們到時見機行事也不遲。
送走幾個祭司,多麗從簾子後麵轉了出來。
巴比倫王庭可不比她們以前住的夏宮,人多口雜,而且伊南身邊總有些人盯著。
於是多麗隻管與伊南用米底話交談。她說:“您真的認定王子殿下能趕回來嗎?”
伊南笑笑,點點頭。
“可是……”多麗顯然非常擔憂。
“可是你現在縱然再擔心,也做不了更多了。倒不如放寬心,把手上能做的事都做好。”
多麗深吸一口氣,點頭應下。
伊南於是起身,拿起手上的一枚炭筆,在巴比倫王庭雪白的牆壁上劃上一道,記下今天這個日子。
多麗暗暗奇怪:最近這段時間,公主一直都是用這個符號來記日子的。這個符號總共有五劃,劃完整個符號剛好用五天。
但是這個符號很奇怪,既不是一水的五道橫線,也不是一水的五道數線,而是橫橫豎豎,長長短短的五道。多麗完全不明白這個符號代表什麼意思。
伊南暗自好笑,心想:這叫我怎麼向你解釋,我其實是在劃“正”字?
*
待到她要將第四個“正”字收口的那天,伊南忽然聽見了王庭之外,獵隼啾啾尖銳卻歡喜的呼叫聲:
“啾——”
“啾啾——”
作者有話要說: 給馬穿草鞋保護馬蹄的事,曆史上確實發生過,在古代的日本。當時的情形是,每隔一百多步就會有人手持草鞋等候,一旦馬需要“換鞋”了,就馬上換過。足見那時當地人是把馬匹當做地位的象征,而不是當做駝畜來使用的。
有考古證據的最早的馬蹄鐵,大概是公元前1世紀由羅馬人發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