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年末,今川家中都會召開一次評定會議,全部侍大將以上級彆的武士都要到場,今年自然也是一樣。去年這時,坐在主位上的還是今川氏輝,今川義元還在善德寺裡玩雪。座位還是那個座位,但物是人非,如今龍丸已經被彆在了今川義元腰間。
而同樣換了人的,還有關口家的座位。
關口氏是侍奉今川氏庶流,自初代目創業時起,就一直追隨今川宗家。先任當主關口氏祿也是侍奉今川家三代的老臣,卻在由比合戰裡力戰而亡。關口氏祿並沒有留下親生子嗣,而是過繼了瀨名氏貞的次子瀨名氏廣,讓他改名為關口氏廣(曆史上德川家康正妻築山殿的生父)繼承關口家。
瀨名氏貞一如既往地勤勉工作,哪怕是年終評定會後的酒宴,也是早早到場,帶著沒有批完的公文,伏案閱讀。酒宴本就是在晚上,燈光昏暗,瀨名氏貞的老花眼更是看不清切,幾乎把臉貼到了桌案上。
一盞油燈被放在了桌邊,公文上的文字一下子亮堂起來。瀨名氏貞抬起頭,發現今川義元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廳內,在他身後還跟著新就任家督的關口氏廣。
“多謝殿下厚恩。”瀨名氏貞依舊是禮數周全地道謝。
“父親,您的眼睛都已經這樣了,就彆在天黑的時候看東西了吧。”關口氏廣不忍瀨名氏貞如此辛苦,低聲勸諫道。
“我已經不是你的父親了,你現在是關口刑部的兒子,關口家的家督,須與我平分相稱,豈能辱沒了關口家的門第?”聽到兒子的關心後,瀨名氏貞卻是勃然大怒,把筆重重地往桌案上一摔,對關口氏廣訓斥道,“和你說了多少遍都記不住?非要在家督殿下麵出醜?”
“是!瀨名陸奧殿下!”關口氏廣臉色一白,立刻換了稱呼。
今川義元看著和往常一樣嚴厲的瀨名氏貞,無奈地笑了笑,隨後便開口問道:“陸奧守,令郎最近怎麼樣了?”
“在下和逆子已經斷絕聯係,瀨名家也和他劃清了界限,豈會和因過被主家放逐的罪人私下溝通?”瀨名氏貞聽到今川義元提起了瀨名氏俊,立刻正色道。
“不不,陸奧守,我不是這個意思。”今川義元連連擺手,隨後非常誠懇地低聲道,“隻是想問問瀨名他最近怎麼樣了。您也知道,他是為我頂罪才被放逐的。”
“倒是勞煩殿下替犬子費心了……”瀨名氏貞聞言歎了口氣,“但瀨名家為了避嫌,確實也和他沒有再聯係了。隻知道他好像去今川館的城下町裡開了家算賬的鋪子,以此營生吧。”
“算賬?”今川義元倒是一愣,“瀨名嗎?”
“犬子自幼精於算數,倒是有些心得。靠著手藝果腹,應該不難。”瀨名氏貞回想了瀨名氏俊小時候的樣子,臉上也微微有了些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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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酒會今川義元倒是不感興趣。比起酒會,他顯然更偏好風雅的茶會。今川家曆代都有和茶人、公卿們交流茶道、和歌的風俗,也時常會辦茶會,不過年終一般都是以酒會收尾,讓這些武士們快活快活。
和今川義元不同,太原雪齋就吃喝得儘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活脫脫一個山賊模樣。手臟了就隨便往袈裟上一抹,把雪白的袈裟弄得全是油漬——今川義元光看著就已經引起不適了。
朝比奈泰能則更為儘興,這種放肆喝酒的機會可再適合酒鬼不過了。他拿著酒杯,身後跟著朝比奈泰長、朝比奈泰智、朝比奈親德三個人幫他拿著酒壺,似乎想要依次敬遍全場。然而他敬著敬著,卻突然發生了事故。
“備中守,你這是什麼意思?”
岡部親綱那沉悶的聲音赫然響起,讓宴會上的人都為之一振,把目光投向了岡部親綱和朝比奈泰能——今川家裡兩大重臣所在之處。早在多代以前,朝比奈家和岡部家就一直不大對付,互相爭奪著今川家家中第一重臣的地位。之前結下的梁子,自然也影響著每一代家主。雖然他們在戰場上依舊精誠合作,但是在平日裡卻大小衝突不斷。
“哎,左京進,這反倒是你不夠意思吧?”朝比奈泰能喝得醉醺醺的,滿臉通紅地要給岡部親綱敬酒,“我給你敬酒是看得起你,你就喝那麼小小一口,算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嗎?”
“好叫備中殿下知曉,我家兄長一向不喜飲酒,還請多擔待著點。”岡部貞綱看到兩人似乎要起衝突,乾嘛起身想要說好話勸架,卻被岡部親綱一把給摁回了座位上。
“乾嘛說這些和氣的廢話?不必給我解釋,我就是厭惡喝酒!喝酒誤事!武士豈可沉醉酒色?彆人沒有備中守這惡習,你還逼著彆人效仿?”
岡部親綱說話素來直來直去,但這次未免有些太直了。大庭廣眾之下,下不來台的朝比奈泰能瞬間繃起了青筋,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岡部親綱也不甘示弱,反手把自己的酒杯也扔在了地上。
眼看著事態有激化的風險,朝比奈家的眾人和岡部家的人紛紛把兩位家主架著離開。喝醉了的朝比奈泰能還罵了幾句,以岡部親綱的脾氣,自然也是毫不客氣地還嘴。太原雪齋趕忙出來打圓場,又是敬了一輪酒,才把氣氛給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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