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將死(1 / 2)

瀨名氏貞最後還有幾句話要叮囑瀨名氏俊,於是今川義元便退出了房間,把最後的時間留給這對父子。太原雪齋就等在走廊上,看到今川義元麵色陰鬱地出來後,拍了拍自己徒兒的肩膀。今川義元沒有說話,隻是不斷地歎氣。太原雪齋看出了愛徒心中所想,也是搖了搖頭,隨後低聲道:

“生離死彆,人生常態,不必過於介懷。老一輩終究都會先你而去,隻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你要學會麵對。”

“就是太累了才會這樣,瀨名陸奧就是太操勞了……”今川義元靠在牆壁上,理了理額前的亂發,“要是都像我這樣好好享受生活,珍惜和父母、妻、子的天倫之樂……”

“要是都那樣,今川家就亡了,你還有什麼天倫之樂可享?”太原雪齋乾笑了兩聲,隨手掃去了腦殼上飄落的雪花,“為師我回去還有一桌子的公務等著處理呢,你還不……”

“老爺子,你也會先我而去嗎?”

今川義元忽然開口,打斷了太原雪齋的話。太原雪齋看向今川義元,發現後者的眼裡竟然隱隱閃著淚花。太原雪齋一時語塞,看著那長大了的臭小子眼裡的慌張,忽然覺得自己眼眶裡也溫熱起來。

“少來了,為師我肯定活得比你長多了。”太原雪齋立刻發出大笑,隨後在走廊上漫無目的地繞起了圈,其實就是想背對今川義元,不讓他發現自己表情的古怪,“為師我頓頓都是有營養的豬牛肉,還是得道高僧,活個八九十肯定不成問題。倒是承芳你啊,端著那禁肉令,淨吃些沒油水的,房內還有美眷嬌妻,早晚縱欲過度就沒了。為師我啊,都已經準備好白發人送黑發人啦!”

太原雪齋本以為這次插科打諢可以和往常一樣把徒兒糊弄過去,但今川義元卻沒有接話,沒有笑罵一句“臭老爺子”。

半晌後,今川義元卻換上了鄭重的稱呼:“老師。”

太原雪齋明白,這個問題是躲不過去了。他於是轉身回來,看向比自己高半個頭的今川義元,就仿佛老父親在看著長大成人的孩子一樣。

“人都是要死的。”

他的語氣非常平淡,卻訴說著人世間最悲愴的真理。

“為師也是人。”

“所以為師我也是要死的。”

“我知道,我隻是覺得很喪氣。”今川義元搖了搖頭,示意太原雪齋他並不想得到這樣的答案,“如果注定是要死的,為什麼還要活著呢?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一想到老爺子如果死了,我以後再也見不到老爺子了,我心裡就難受到無法言述。可以想到自己早晚也是要死的,會忘記和老爺子、和銀杏、和很多很多人的點點滴滴,我就更加難受了,而且無可奈何。”

“相信來世或許是個不錯的逃避。”太原雪齋乾笑了兩聲,撥弄著念珠,卻說著一點不像佛門中人的話,“但是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有來世。如果死亡就是一切的儘頭,往後什麼都沒有,那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麼呢?你之前不是一直說,生命的意義就是享樂嗎?”

“是,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不管怎麼死,是統一了天下,在成千上萬人的歌頌下駕崩;還是兒孫滿堂,欣慰地看著後生們,咽下最後一口氣;亦或是平平淡淡地走到人生儘頭,在最後時刻回想著過往的不甘;再或是身死國滅、橫屍街頭——不都是一樣的嗎?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去努力?結局不會有改變的。那還不如好好抓住一切時間,享受世間的美好。”

“那現在你改變你的觀點了?”太原雪齋循循善誘地問道。

“沒有,我始終覺得我對人生的理解是對的。隻是覺得空虛罷了。”今川義元倒是一如既往地嘴硬。

“那為師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好好記著。”太原雪齋正了正衣襟,湊到了今川義元的耳畔。後者見到老師難得如此鄭重,也是全神貫注地等待老師的教誨。

“為師真的覺得能比承芳你這小子活得長。”

“臭老爺子!”今川義元吊起了半天的心思卻被這樣戲弄了,不禁笑罵著狠狠推了下太原雪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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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年(1541)年12月12日,瀨名氏貞病逝,由其子瀨名氏俊繼承瀨名家家督之位。他將領地事宜委托給叔父瀨名貞清,自己則跟隨今川義元返回今川館,作為家老協助今川義元和太原雪齋處理政務。

而他們處理的第一則消息,便是從相模傳回的密報。

“北條左京殿下又死了?”今川義元得知消息後哭笑不得,“這次是真是假?”

“甲斐的武田殿下說他打死也不信了。”出使歸來的天野景德帶回了武田晴信的口信,“他說他不會出兵。”

“但這次搞不好是真的。”太原雪齋摸著自己下巴上的胡須,卻是若有所思,“而且如果這次的死是真的,上一次假死也就說得通了。”

“請雪齋大師明示。”瀨名氏俊不解地問道。

“北條家畢竟是外來戶,即使改了苗字,在關東這種極為重視傳統的地方仍是不受待見。關東公方也好,山內上杉和扇穀上杉也好,房總的裡見也好,還要加上甲斐的武田,它們都曾受到過北條家的攻擊,自然對他們恨之入骨。本來北條家還有我們今川家這一個唯一的盟國,現在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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