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義元指的事情,是武田晴信的第一段婚姻。在今川家牽頭的武田晴信與三條夫人的婚姻之前,武田信虎曾為了和扇穀上杉家聯合對抗北條家,為武田晴信定下了一條政治婚約,與扇穀上杉家的當主上杉朝興的女兒在天文二年(1533)結婚。然而這位苦命的女子在一年後就因為難產而母子雙雙夭折了。
“雖說是政治婚姻,但我弟弟和上杉家那小姑娘的關係很好,可疼她了,小姑娘也很愛我弟弟,天天粘著他。貴為扇穀上杉家的大小姐哎,隻要一閒下下來給他修補衣物。”銀杏歎了口氣,看了眼自己的弟弟,隨後對今川義元道:“那小姑娘比我弟弟還小點,孤零零地遠嫁到甲斐這條件糟糕的地方,周圍的人對她也很凶,剛來的幾天每晚都悄悄地哭,我弟弟就一直陪著她,哄她。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弟弟那麼溫柔的樣子。”
“但估計是因為年級太小了吧,讓小姑娘生孩子實在是太勉強了,就難產了。當時我弟弟瘋了一樣等在產房外,最後隻等來兩具冰冷的屍體。他看到屍體後一言不發,親自幫小姑娘蓋上了布,之後把自己關起來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之後的兩年裡,每次在躑躅崎館裡找不到他,多半都是去了小姑娘的墓前,往那走準能尋到他。”
“這樣嗎……”今川義元抿了抿嘴,望著武田晴信的目光也變得複雜——沒想到看起來冷血狠辣、凡事利益至上、毫不動私情的武田晴信,居然曾經也有那麼感性的一麵。
“但後來有一天,好像是天(1536)3月中吧,好像是15日還是哪一天,具體我也記不清了。”銀杏回憶著往事,對於容易忘事的她而言,7年前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久遠了,“那是他最後一次去小姑娘的墓,我和他一起去的。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在墓前嚎啕大哭一場,然後昏死過去,還是我把他背回躑躅崎館的。”
“自那以後,他仿佛就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再也不會去看小姑娘了,也再也看不到他溫柔的一麵了。性格也好、眼神也好、說話也好,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不像我帶大的弟弟,反倒和我那混賬父親一個模樣——唯利是圖,冷酷無情,心狠手辣。哎……”銀杏說到這裡,惋惜的語氣裡卻也帶著一絲心疼:
“可能就是上杉家那小姑娘的死傷到了他,他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對我弟妹也一直很冷淡。我有時經常會想,如果小姑娘沒有死,而是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是不是我弟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混賬模樣,而是會成為先生這樣善良的好人呢?”
“人就是由生命中所經曆的不同事件所塑造的,這也是命中注定的啊……”今川義元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歎道:“我也時常後怕,如果沒有遇到老師,我的人生該會變成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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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劇情,仍然按照《古事記》裡的神話開展。伊邪那美死後,便從人世前往了黃泉國,扮演她的阿國也換了身黑白色的衣裳,走到了舞台的右邊角落。
伊邪納岐因為妻子的死亡悲痛萬分,日夜思念妻子,最終決定前往黃泉國接回妻子。伊邪納岐的演員從舞台左側走向右側,兩個場務搬上了一座小木
橋放在舞台中央,作為溝通陰陽兩界的“黃泉比良阪”。伊邪納岐於是走過黃泉比良阪,來到了舞台右側的黃泉國內,向伊邪那美邀請道:“我們共創的國土的任務還未完成,請隨我回到人世吧!”
“真是遺憾,你怎麼不早些來接我呢,我已經吃了黃泉國的飯食,無法再回人間了。”伊邪那美同樣麵露悲愴,但隨後還是勉強應允道:“請容我於眾神商量一下,在此期間請不要偷看!”
說罷,伊邪那美的扮演者阿國便轉身走到舞台下,繞了一圈上到舞台左邊,伊邪納岐則等在舞台右邊,可是約莫有半刻鐘(合理懷疑又在水時長),伊邪那美仍沒有動靜。伊邪納岐見狀有些焦急,沒忍住,便走下舞台,繞了一圈來到舞台左邊去尋伊邪那美——卻撞見妻子臉上儘是蛆,容貌醜陋不堪——這是阿國姑娘摘掉了伊邪那美剛才的麵具,換上了一個新的醜陋麵具。
伊邪納岐被嚇得夠嗆,轉身就逃。伊邪那美則因為丈夫的嫌棄而惱羞成怒,衝上去就要追殺伊邪納岐。伊邪納岐嚇得落荒而逃,繞著舞台逃了一周又一周,最後在跑過黃泉比良阪的時候,在場務道具組的幫助下扔下了一顆千引石,放在黃泉比良阪的橋上,擋住了伊邪那美的路,也正式阻斷了陰陽兩界。從此,黃泉國和人世間不再能夠往來。
“男人真的是垃圾。”銀杏看著眼前的劇情,怨念仿佛都已經化為水汽從腦袋裡蒸騰而出,“妻子為你難產而死,你半天不去找人家,好不容易去了還嫌棄人家人老珠黃。我們日本人都是這個混賬男神的後代,怪不得有這麼多混賬男人。”
“銀杏,求求你少說幾句吧。”今川義元滿臉黑線,生怕漫天神靈把銀杏今天的抱怨全部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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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劇情,今川義元也很熟悉。《古事記》上寫,發現無法追過千引石前往人世的伊邪那美憤怒地放狠話:“每天我會殺死一千名人世的人!”
而伊邪納岐也不甘示弱,隔著千引石喊話道:“那每天我就新誕生一個嬰兒!”
由此,有了人的生老病死。
不過,舞台劇的展開卻突然大幅偏離了《古事記》,走向了今川義元未曾設想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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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伊邪那美的阿國忽然跪在千引石前,痛哭流涕道: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的家,我的國,我的愛人,我的一切……”
“要是能重來該多好!”
“重來吧,讓時間回到最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