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1543)年5月8日中午,在朝比奈泰能率領今川家一眾譜代趕到支援後,叛亂很快被平定。那些聚攏而來的騎牆豪族們搖身一變,號稱自己是來協助平叛的。而真的對今川義元出手的井伊家、奧平家和朝比奈親德等人的部署,都已經被繳械收押。
此刻,今川義元正坐在堀江城本丸的城頭,用手絹擦拭著沾上血跡的宗三左文字和龍丸。剛才戰況最激烈時,兵力捉襟見肘的大澤備和鵜殿備幾乎被逼到了山窮水儘,連今川義元都親自提刀上陣應戰,險些破戒殺人。所幸援軍及時趕到,才讓今川義元轉危為安。
“阿啦阿啦,真沒想到我們先生居然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就在今川義元仔細地檢查刀身上是否還有汙垢沒有擦掉時,銀杏的笑聲忽然從身後傳來。今川義元愣了一下,轉過頭來,才發現銀杏正背著小手,笑意吟吟地走到他的身旁。
“銀杏?”今川義元皺了皺眉頭,“你沒有跟著船一起離開嗎?”
“看先生悄悄下船了,我也就也下來咯。”銀杏也在今川義元的身旁坐了下來,雙手抱著膝蓋,歪過腦袋來看向今川義元。
“多危險啊。”今川義元難得地用嚴肅的語氣對銀杏道。
“那先生不也危險?”銀杏也是故作生氣地瞪了今川義元一眼,像貓咪發怒那樣朝今川義元“哈”了一口氣,隨後便取笑道:“但是為了看先生的笑話,危險點也值得。”
“什麼笑話?”今川義元一頭霧水。
“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有何意義?”銀杏清了清嗓子,開始模仿其今川義元的語氣和腔調說話。似乎覺得自己扮得不夠像,她又從今川義元腰間抽出了折扇,煞有介事地扇了起來,給自己找找角色扮演的感覺:“活著不就是為了享受嗎?花鳥風月也好,天倫之樂也好,這些才是人間真諦。性命比什麼都重要,隻有活著才能享受,所以我才不會為了家族舍生往死呢。”
“這些話,是先生說過的吧?”銀杏眨著水靈靈的眼睛,一臉狡黠地看著今川義元。今川義元已經明白銀杏想調侃什麼了,臉紅得好似燒起來一樣。
“那剛才又是怎麼回事呢?”銀杏看到今川義元窘迫的樣子,頓感局勢大好,笑嘻嘻地站了起來乘勝追擊,模仿著今川義元剛才的樣子道:“你們不需要為我而死,我也沒有資格和顏麵,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們獻上的忠誠,享受著你們用生命為我爭取的逃跑機會。我和你們同生共死。”
“是說了這樣的話,對吧?”銀杏彎下腰,把臉頰湊到今川義元身前,如打量一件藝術品一般賞玩著今川義元熟透了的臉頰,“先生真是不害臊呀,怎麼能說出這麼肉麻的話嘛。這還是我們的“便宜家督”嗎?這還是那個說著“今川家的事情與我何乾”的先生嘛?”
“嘛…真是沒辦法呐……”今川義元被銀杏奚落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最後隻得苦笑著舉手投降,“人總是會變的嘛……”
“變成一個和我父親和弟弟一樣的,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的陰險武士嗎?”銀杏直起了身子,柳眉一皺,狠狠地瞪了今川義元一眼。
“也不是。”今川義元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後,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和你說過嘛,戰國亂世,禮崩樂壞,人心惶惶。沒有點追求,人是撐不下去的。我之前的追求隻有享受人間美好之事,詩詞歌賦也好,感情也好,都是一樣的道理。”
“隻是現在,我多了些追求……”今川義元歎了口氣,看向城下正在包紮傷口的大澤備和鵜殿備的武士們:“我不想對不起那些,即使我是一個如此不合格的家督,卻仍然對我儘忠儘責的家臣們。不然良心上實在過不去。”
“嗯……那也真是沒辦法呀。”銀杏勉為其難地擠出了一個微笑,緩緩地點了點頭,“你們男人就是這樣,永遠
不知足。滿足了一個追求,就忍不住去找另一個。”
“那也不像我們銀杏啊,一個追求都沒有,就知道偷懶。”今川義元扶著牆站起了身,笑著摸了摸銀杏的腦袋。
“隨便先生怎麼說。”銀杏白了今川義元一眼,一把將他推開,轉身就走道:“困死了,熬了一宿沒睡,我去補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