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名?
裴定歎了口氣。
美不美名不知道,沒命倒是有可能——
思及此,不禁搖頭道:“你當爹想要這美名?若非此事背後有蕭侯在……”
裴無雙忙打斷:“行了行了,我知道您深諳勢利眼之道,可這大好的氣氛下,您就不能行行好收一收,且彆煞這風景?”
裴定轉過身去端茶,慢悠悠地道:“勢利眼怎麼了,這可是門大學問,用得好了,那可是立世之利器。”
“是是是,那您便潛心研習這大學問吧,女兒有事就先告退了。”
她言畢便跑,裴定忙問:“又去何處?”
少女頭也不回地答道:“會友!”
裴定無奈搖頭。
片刻後,望著手中茶盞,喟歎道:“這門學問不好做,此一碗水也不好端啊……”
待靜靜喝了一盞茶潤喉罷,裴定適才起身,行至無人隔間,抽出了袖中密信。
這封信是升堂前剛送到他手中的——
拆開來看,果不其然,字裡行間皆充斥著不耐與不滿的威壓之感。
裴定望著其間那格外醒目的“藏寶圖”三字,半晌,才將信紙投入火盆之中。
炭火將信紙燃燒殆儘,室內燒焦氣一時甚重,裴定踱步至窗邊推開了一扇窗,府衙高牆威嚴矗立,再抬眼往上看,唯見天際高遠。
“這營洲城的安生日子,怕是要到頭了啊……”
……
而無論日後如何,今日的包子鋪外總要格外熱鬨。
隨著柳荀二人從衙門回來,一長串炮竹聲響了起來。
鋪子原有的招牌已摘了下來,隨著劈裡啪啦的炮竹聲響,新招牌上覆著的紅布被順水小哥當眾揭下——
“今日是鋪子重新開張的好日子,恭喜掌櫃的!”順水小哥一臉喜意。
“重新開張的不止是這間鋪子呢!”衡玉身側的吉吉笑著說道。
佳鳶讚成點頭:“沒錯,吉吉說得對。”
昔日,她之新生是回到家人身邊。
今時,妙姐姐的新生是從那個名為家人的泥潭中脫身。
“苗掌櫃既有喜事,那今日吃包子是不是能多送兩個啊!”人群中有人笑著問道。
“什麼苗掌櫃,沒看到新招牌麼!該喊妙掌櫃才對了!”
“對對對!”
一片善意的笑聲中,苗掌櫃,不——眾人口中的妙掌櫃抬頭看向新招牌。
她雖不識幾個字,但仍覺得這塊新招牌怎麼瞧怎麼順眼。
其上書五個大字:甘妙包子鋪。
從今日起,世間再無苗少婷,甘妙才是她的名。
柳荀與她一同看向招牌處,除了發自內心的喜悅之外,柳先生不免就想到了此名的由來……
斷親之事是昨日和吉畫師一同商議好的,而既然要改姓,那少婷一名自當也是有多遠扔多遠。
提到要取新名,他當即便要取紙筆,腦中已立時蹦出了諸多備選,然而就在那時,他的未婚妻轉過身,滿眼殷切地望向了吉畫師,請吉畫師為她取名……
甘妙一名,便是吉畫師所取。
寓意的確甚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這個未婚夫全程沒有參與。
那些喊著要讓妙娘子多送包子的聲音還在繼續。
柳主薄覺得機會來了,清了清嗓子,笑著道:“如此大喜之事,單是多送一兩個包子有何誠意可言?今日鋪子裡的包子,有多少諸位吃多少,一概不收銀子,由我來做東!”
四下頓時歡呼起來。
“新姑爺果然大氣!”
“先給我來一籠!”
眾人往鋪中擠來,眼看順水小哥控製不住場麵,衡玉示意吉吉和翠槐上前幫忙。
“你倒舍得!你可知這麼多人能吃多少銀子!”妙娘子小聲說著,掐了一把柳荀的腰。
柳荀疼的吸口氣,麵上仍是笑著,將一隻錢袋塞到她手裡:“不用心疼,都是侯爺出的銀子,叫咱們拿來慶賀慶賀呢……”
“我就知道這裡有熱鬨可湊!”
裴無雙下了馬車,帶著女使走來,上前挽住衡玉一條手臂。
“前堂鬨哄哄的,吉姑娘,裴姑娘,佳鳶,你們且去後堂稍坐坐,今日怕是要招待不周了。”妙娘子麵帶歉意的笑。
衡玉笑道:“無妨,掌櫃的且去忙。”
妙娘子與她對視片刻,眉間笑意深深地點頭。
臨跨進大堂之前,妙娘子又看了眼那塊招牌。
世間之事嘈雜,或許並非人人都會得知她的真正經曆,或許仍會有人將她看作克夫的不祥之人、不肯守節而另嫁的寡婦——
但那又如何呢?
不管外人怎麼看,她的日子都注定會越過越好。
況且,克夫又如何,寡婦又如何?
她從來不懼外人這般看她,也不再介意這些偏見會追隨她一生——
偏見的存在,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
她願做打破這些偏見之人,讓更多為夫守寡的女子看到另一種活法和可能——女子固然可以選擇守節,也可終身一人,但那一定隻是因為她想,而絕非是為世俗所迫所限。
譬如那什麼貞節牌坊,就該一把火燒掉!
妙娘子眉間神采奕奕,踏進了人聲鼎沸的大堂之內。
……
臨近日暮,包子鋪才不再迎客。
前堂打了烊,小小的後院裡熱鬨了起來。
順水在廚房裡忙活著,翠槐也去幫忙,二人很快折騰出了一桌香氣四溢的飯菜。
眾人同坐,說說笑笑著用罷了這頓晚食。
裴無雙和佳鳶先後回了家去,衡玉正也要告辭時,隻見順水從前頭跑了過來,笑意有些複雜地道:“掌櫃的,有人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