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薄霧漸散,榆木山後日頭升起,光亮逐漸蔓延至趙衍的臥房。
他如往常般睜開雙眸,愣愣地望了半晌帳頂,才起身披上件外裳,赤腳走到圓桌前仰頭灌下壺涼茶。
空了整夜的腹部習慣性傳來陣扭痛。
身子提醒他不該喝涼水,但趙衍混在在意,隨意將茶壺放到桌上,彎腰尋找不知掉落在何處的鞋子。
哢撻——
非常輕微的一聲響動,好似是樹枝被踩斷的動靜。
“難道有賊?”
獨居多年,趙衍下意識神色一凜,操起門邊頂門木根用力拉開大門。
門外——
豔陽高照的院中,三個少年撲在院牆邊,右手正龍飛鳳舞地寫著字。
開門聲引起三人回頭。
“先生早。”
盛葉舟回身隨意拱了拱手,而後又麻溜轉身繼續往牆上寫字。
其他兩人也是如此,行完禮就立即回身繼續忙碌。
圍牆上大塊大塊的石頭上都已寫上詩詞,完整條石上更是畫滿鬱鬱蔥蔥的青竹,簡單幾筆勾勒的青竹如柵欄似的排成排,硬是將石頭塞滿才收手。
盛葉舟墜在兩人身後,從各種縫隙中尋找小石塊,而後用樹枝沾墨書寫。
小小少年為避開同伴還未乾透的墨汁,努力躬著背,墊起的腳尖直打顫,整個人都在晃悠。
“文玉先生。”
敞開的院門外,盛禺山遙遙衝他拱了拱手,麵上倦色怎麼藏都藏不住。
趙衍板著臉微微點頭,不等門外他人在問候,攏了攏袍子利落轉身。
剛折身回到堂屋,就因吃驚高高挑起眉尾,立在臥房門前仔細回憶了好一會兒方才所看到的場景。
前院的左牆已經寫完,連右牆都已寫了大半,抬頭看看天色,這才巳時一刻左右,竟就已寫下如此之多。
而且看幾位長輩站在門外,應是為了避嫌才會如此。
“性子竟如此堅毅?”一步跨到窗邊,透過薄薄的窗戶紙看向院中。
看趙衍已起床,幾府長輩也不同再等在外邊,盛建宗背著個書箱搶先進屋,進來放下箱子就變戲法似地從裡拿出毛巾和茶壺。
“兒子,來喝點水歇息下。”
“爹,日頭一出這天就熱得慌,要不你與祖父先回客棧歇息,等天黑之前再來尋我們。”
盛葉舟接過茶壺灌了大口茶水,隨即將毛巾往肩頭上一搭,邊寫邊與父親打著商量。
“我在這守著你,你餓了渴了就跟爹說。”盛建宗不為所動,接過茶壺退後一步。
其他兩府的長輩也同樣心痛自家兒孫,紛紛圍上前去驅寒溫暖。
趙衍瞧得嘴角不由緩緩翹起,這三家老爺倒是懂得分寸,就算早已心疼得眉心緊鎖,也沒提出讓孩子放棄的話。
而讓他吃驚的還是這三個孩子。
看牆上的字畫,
三人應該昨夜就已開始,且分工明確,進行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歇。
站立在院中如此寫寫畫畫好幾個時辰,竟沒發出半點聲響。
就在此時,廖飛羽停手,將毛筆插入瓷罐子中,從懷中掏出本書翻開。
就見他看了會,而後合上書,又繼續。
“倒是老實,沒有翻開書本照抄。”趙衍低聲輕笑。
屋外。
“葉舟,大塊的條石都已畫完,我也來寫詩。”陸齊銘粗略看了遍前院的石頭,也從懷中取出書:“我從後邊翻,免得和飛羽有重疊。”
“不用,兩本書是我分開所抄,你從第一頁起就行。”盛葉舟頭也沒抬,雙眸緊緊盯著那塊杯蓋大小的三角石塊。
“你抄的?”陸齊銘驚,忙低頭看了看書頁上龍飛鳳舞的大字。
“都是你抄的?”
廖飛羽也覺驚愕,從懷中將書拿出來,仔細翻閱一遍,終於看出書中確是好友的字。
“將合適的都摘抄下來,省得還要一本一本去尋浪費時辰。”盛葉舟隨意道。
“你昨日沒睡?”
“舟兒從昨日回到客棧就沒歇息過。”盛建宗幫自家兒子回答廖飛羽的疑問,說罷重重歎口氣又道:“瓷罐子裡的墨都是昨夜他所磨,規整好咱們就出發來這了。”
明明年紀輕輕,做起事來比他這個當爹的還要周全,就連墨汁如此小事都能計算在內。
“今日若是沒你,我定會逃回安義府。”廖飛羽認真道。
昨日拜師遇到此等考驗,若是沒有盛葉舟拿主意,他心中早打退堂鼓,更不可能生出勇氣半夜就開始。
“就算我心有力,遇上飛羽多半也早退縮。”陸齊銘跟著道。
盛葉舟停下動作,用布巾擦了擦脖頸熱汗,朝兩人擺手:“咱們快些寫,按照眼下這速度,天黑前說不定就能寫完。”
陸齊銘作畫功底超出盛葉舟預計,那些竹子仿佛一直存在於他腦中,幾筆就能勾勒出一從竹林。
畫得又快又好,短短幾個時辰就已將前院大塊些石頭畫完
如此下去,他們可在天黑前就寫完所有院牆。
幾人的對話全都一字不落傳入趙衍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