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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第 95 章

“這樣可算是口不對心啊, gin。”

處境已經險迫到極點的青年竟然還在事不關己般用揶揄的語氣說,“這麼容易就暴露了弱點的話,是很容易被敵人脅迫的。”

這句話還是某天黑澤陣講給瀧澤生聽的, 因為瀧澤生那會兒有點兒上頭了, 在組織裡也會明目張膽的展示偏向, 走在路上也不遮掩, 於是他們兩個的關係成了組織人人都知道的八卦。

就算是由一堆精英組成的組織,就算成員們連國籍語言都不同, 他們都能饒有興趣的追問傳播一下瀧澤生和黑澤陣之間那點子破事。

“閉嘴。”黑澤陣嫌煩一般說道。

瀧澤生也不使力,就讓琴酒一個人拉著他, 感謝他吧,他要是真狠下心來還會在高空蕩秋千, 把不管怎樣都不想放手的那個人的心捏在掌心裡玩弄。

他會提心吊膽,惱羞成怒, 卻無可奈何。

“放手吧, 在組織時你就總是這麼妨礙我, 如今這不算是得償所願嗎?”

總感覺他在這種時候還要紮心的行為很像是前期總在試探他的太宰治。但不得不說, 太宰治很多時候都能抓住人在絕境時難以偽裝的點。

瀧澤生連口吻都很像他,他甚至不需要費力的去絞儘腦汁的想應該怎樣表現出絕望和頹然。

他感到抓著他的那隻手在顫抖。

是脫力的顫抖,大概是太過虛弱,他根本沒有力氣把瀧澤生拉上來, 連現在也是在勉力堅持,恐怕也快要撐不住了。

對方選擇用沉默來拒絕他的放棄指令。瀧澤生抬頭凝視著琴酒的眼睛,那裡麵翻湧的情緒太多, 他反而被對方的神情刺到了。瀧澤生一時間開始懊惱自己的過分, 要是他們的處境換一下,那他現在估計嚇到心臟都要跳出來。

高空, 風聲,懸掛的人影,直到瀧澤生的臉頰上觸到了一縷垂落的銀色長發,瀧澤生才如夢初醒:……他在做什麼呢?

“瀧澤大人!”一個人驚恐的嘶吼著衝了過來,抓住了瀧澤生的手腕。

於是瀧澤生也沒有再拖時間,借著兩個人的力爬了上去,順帶一提,續和的臉部猙獰到有些傷眼睛。

瀧澤生轉頭看了一眼斷裂的圍欄。

他應該沒有聽錯,這不是意外,而是人為製造的意外,他們幾個人在天台上鬨這一出已經非常顯眼了。

……首長乾的?不,應該是之前任務時得罪了什麼人。

沒有直接射穿他的腦袋,對方的膽量也就到這種地步了。

|“走。”倏然冷下聲音說出這句話,瀧澤生拽著兩個人的胳膊去了天台的另一邊。

“有什麼先去我的安全屋說吧,在這裡,嗬,有些張揚了。”

琴酒不留情麵的甩開了他的手,冷著一張臉踏過滿地裝屍體的混混們,轉身走去了樓梯間。

瀧澤生跟了上去,他將打鬥時淩亂的頭發擼到腦後,看上去神清氣爽的,“你在心虛嗎黑澤,因為你暴露了你在意我?”

“……”

“去哪啊,你知道那個安全屋應該怎麼進去嗎,從正門可是沒法的,因為我現在身上沒帶鑰匙。”他習慣撬鎖。

琴酒腳步頓了一下,又直接把瀧澤生按到了樓梯間的牆壁上。

瀧澤生:“……好好說話,彆動不動就這麼暴力。”

“既然已經跑了,你還回來乾嘛?”

“回來?哦~你是指組織的事,看也看清楚了吧,我現在在一個黑手黨組織裡混得風生水起,還有了衷心的下屬。”

續和緊張的看著這一出。

“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麼。”琴酒的眼睛在幽暗的環境下泛著很是涼薄的冷光,“我最擅長處理叛徒。”

“……即使是一個記載中的死人嗎?”

“所以你該慶幸,這才是我暫時沒想著對你下手的原因。”琴酒把他的領子一扔,從鼻子裡哼出聲冷笑,看似不帶一絲留戀的把瀧澤生往旁邊一推,就像丟開礙事的垃圾。

瀧澤生的表情稍斂。

他忽然偷襲,伸手一把攬上了琴酒的脖子,“大哥!我肚子餓了,我們待會兒吃什麼?”

琴酒一激靈,覺得一股惡汗混雜著奇異的酥麻感順著脊椎骨竄上了大腦,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了瀧澤生。

在搞什麼?

他在搞什麼?

他到底是想做什麼嗎?

……不過是實驗還算成功的……

瀧澤生忽然壓下了聲音,連帶著搭在琴酒肩上的手也沉了下去,“你要離開嗎?”

這難道不是廢話?

瀧澤生挑眉看向琴酒,“你以為你能離開嗎?”

琴酒:“……?”

瀧澤生一拍手掌,“這不是挺好的嘛,某個組織的最強殺手落單了哎!”

續和:…………哦!!!是那個!強取豪奪?!!

瀧澤生不由分說的把琴酒拉回了自己的安全屋。

他那架勢就像拉著逃家大小姐回去的冷酷保鏢,明明青年是笑著的,動作卻強硬無比。“我餓了,把你救回來後就什麼都沒吃,被傳去麵見首長也沒給我準備晚飯,因為我想著家裡還有一個人在餓肚子,所以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了~結果呢,我被你打了好幾拳,還差點兒掉下樓摔死,這位風姿俊逸的美男子也太可憐了吧……”

琴酒眼前發黑,“你有什麼毛病?很想我?”

“彆那麼陰陽怪氣的,我想你想到夢裡都是你呢。”瀧澤生輕浮的說道,“如你所見,我背叛了組織,而組織與組織之間如果不是合作關係,就基本不會有什麼友好的接觸,因為我們都想著利益,而同行之間唯有競爭關係,所以——”瀧澤生把琴酒往屋裡一推,“你可是非常適合當我的戰利品,抓住的人質,能夠套出重要情報的敵人,總之是有無限可利用的家夥。”

如果把這層關係拉扯到他們兩人之間的話——

“黑澤,你成為我的囚徒了!”

就像要印證他的話一般,瀧澤生抬手,這是要施令的暗號。

續和頓時凝神待命,隻聽瀧澤生說,“找兩個……不,找四個人守在這兒,顯眼一點兒也沒關係,不用偷偷摸摸的,畢竟瀧澤乾部可是抓到了一個重要人物,要嚴加看管。”

“我之前讓你采購的清單,你找彆人去跑腿。”

“找冬和紅去處理一下天台的事,動靜鬨得這麼大,如果不是因為這棟樓基本都是我們的人,早就有人報警了。還有,去監控室把今晚九點到十一點的錄像考過來,我就不親自去了。”

“以及——樓下的粥鋪,兩個A套餐,你親自去。”

這可真是新奇,新奇極了!

連琴酒都差點兒沒有繃住表情,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照你的意思,我這是被綁架了?”

“對你的老板和同事來說是這樣的,同事們還會調侃一番大名鼎鼎的gin都有栽跟頭的時候,但是!對我們的會麵不是剛剛好嗎?!”

碧眸青年仿佛在真心實意的覺得這真是絕妙的說辭和偽裝,他眸子晶亮,“你還能心安理得的休班,和我敘敘舊。”

…………荒謬!

琴酒站起身,下一刻眼前就冒起了星星,逼得他身形不穩的跌坐了回去。

他肉眼可見的虛弱,瀧澤生抬手貼上了琴酒的臉,溫度還是很高,他從自動飲水機裡接了一杯水,遞到了琴酒麵前,“給。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不頭疼嗎?強撐也沒有意義,拒絕也對你沒有一點兒好處,先把身體養好吧。”

陣陣模糊的視野中,伸到麵前的手指節纖長,指甲修剪完好,琴酒曾經無數次看過這雙手在工作時是怎樣的靈活。

瀧澤生是組織重點培養的人才,說是培養,但其實沒有人能教導他,組織扮演的是提供一切優渥待遇和機會的角色,給予他足夠的物質生活,確保他拿到手的研究資料和設備是最具時效性的。

但是這雙手曾經落過傷。

是自掌心穿透至手背的傷,現代醫療還無法做到毫無痕跡的修複它,而瀧澤生曾經把這當作自己的勳章。他早先不會出什麼高危的任務,但組織裡有人出賣了他的情報,於是有不少人想要奪走他手上的資料,或者直接把人弄來再強迫他供出大腦內的東西,所以瀧澤生偶爾會遭到綁架偷襲。

碧眸少年會洋洋得意像炫耀什麼般抬起自己的手,“這可是我一把抓住了敵人的證明,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根本感受不到痛嘛。”

然後這句話會在他有求於黑澤陣的時候變個說法和味道,“傷口,傷口好像在隱隱作痛!難道是治療的時間沒有讓手部好好休息嗎,現在都能想到當時忍著鑽心的撕扯工作的感覺……”

而現在——

那隻手上什麼傷疤都沒有,光潔完美的像是養尊處優,擅長彈鋼琴的藝術家。

而剛剛他們在天台邊上吊著,琴酒便確定這受傷沒有貼任何偽裝道具。

所以這個人的身體是完好的。

他不是瀧澤生。

是一個偷窺瀧澤生留下的東西,以他的名字和樣貌行走的贗品。

所以隻要這麼想……

琴酒抬眸看著匆匆去準備被褥的青年。

那張臉和笑容,全都變得刺眼了起來。

而正是因為他不是,他甚至沒有瀧澤生最後的記憶——大概是因為瀧澤生沒有時間記錄那種東西了——在他麵前,琴酒感覺到了令他驚喜和得意的平靜。人被情感左右的狀態就像一個隨時會因為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萎靡難安的棉花,它能被輕易點燃燒儘,能瘋狂吸吮每一滴水分,能輕飄到一陣風就吹走,落上灰都能臟得顯眼。

第096章 第 96 章

瀧澤生可不知道琴酒的腦袋裡在想什麼, 他隻看到這人終於安靜下來了。

謝天謝地,這次重逢真是順利!他們隻用一晚上的時間就能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了!

但是琴酒的反應又有些過於平淡了,總之沒有瀧澤生歸來的驚喜——瀧澤生對此有點兒介意, 甚至到了耿耿於懷的地步, 雖然琴酒表現出來的信息彰顯著他死前是個背叛者, 和一個叛徒呆在一起, 想想也是不得了的待遇了吧。

半小時後,續和把晚飯買回來了, 並且得到了和他們一起吃的許可。

但是續和虛弱的扯了下嘴角,看上去完全沒有開心。

瀧澤生盤腿坐在地毯上, 將餐點一份一份的擺上矮桌,抬眸瞅了一眼續和臉上的傷, 說道,“傷口很痛吧, 去處理一下才是第一要乾的事情, 何必還強撐著去給我買飯, 你提一嘴就好了。醫療費和獎金稍晚一些會通知財務部打給你。”頂著這張臉, 老板都要嚇一跳。

“不,這點兒傷和我中學時期受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麼。”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關懷,續和情不自禁的多說了一些,“我高一的時候, 兄弟的女朋友被人…我們不良少年之間隱形的規定就是不禍及家人,所以那個團夥觸了我們的雷點,我去找他們拚命, 然後被打得很嚴重, 差點兒折在那。”

瀧澤生掰開筷子遞給了非要和他隔著矮桌上最長遠距離的琴酒。

“然後首長見我們這麼有義氣有勇氣,就收下了我們。”

“噗。”瀧澤生忍不住笑了, “不是吧,你認這種組織的首領當老大?”

“……因為首長替我們懲罰了那幾個家夥。”

“那不是他該乾的事情嗎,揮揮手就能做到吧,如果真的要罰哪會等到你們下戰書,估計是他們做的事情也讓他在各個不良團夥裡失了麵子,所以趁機將人趕出去了,又添了你們這些新鮮血液。”瀧澤生沒什麼耐心聽這些黑手黨的青春少年史,就算他們那時候再熱血,長大後也基本偏離了本心。他將餐盒的塑料膜細心的撕下,推到了琴酒的麵前。

續和沉默的看著他嫻熟的姿勢。

冷不丁的一轉移視線,續和對上了琴酒鋒利的眸子。

他打了個哆嗦,莫名有種偷窺被抓包的心虛感,而琴酒掃了他一眼便不感興趣的移開了視線……這個人的屬性和伏特加有點兒撞了,作為機械執行命令的聽話下屬來說還算合格,但是不會自主思考,不會沒有內核驅動力,也就是說,他隻擅長聽從命令,並且在命令的架構裡發揮穩定的實力。

……一個完全好用的棋子,而照之前的情形來看,這樣的人在瀧澤生手下還有不少。

今晚的異動琴酒可是實實在在的參與者,這像是一個組織權力變更的前兆。

所以瀧澤生在做什麼?

瓦解這個組織嗎?

續和沒去處理傷口,也沒坐下來吃飯,瀧澤生便不管他了,可能他在做什麼人生大事的思想鬥爭?

吃飯的間隙既然不聊天,氛圍就顯得過於沉悶了,瀧澤生打開了電視,深夜新聞正在播放白天已經播過的內容,上麵報道了度假島的事情,其中牽連出的夫妻死亡案件也被翻了出來,隻不過重要線索的提供者被打了碼,瀧澤生估計是因為要保護好工藤新一的信息,畢竟他現在才不過十二歲。

十二歲啊……現在是自那件事過去後三年?

“你為什麼會暈在院長的辦公室?”瀧澤生問道,“這可一點兒都不像你,栽得太狠了。”

琴酒掀起眼皮涼涼的瞥了他一眼,“你很好奇嗎?”

“我難道不好奇嗎,知不知道今天我發現你的時候可是火急火燎的把你送去了急診部。”瀧澤生特意誇張的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景,“你的血腥氣濃鬱到空氣都變潮濕。”

哈哈,想想也不可能的。

琴酒好像咬了咬後槽牙,看上去要生吞活剝了某個人。

瀧澤生猜測道,“你的任務一般不會出現那麼大的失誤……怎麼,你被同伴出賣暗算了?”基本也隻有這種解釋了,再或者,“還是說你這回的任務交易對象是院長,他提前找了人對付你?”

琴酒說了個冷笑話,“那麼你出現在哪裡是要去看病嗎?”

他隱晦的給了答案,於是瀧澤生了然,“原來那老家夥還和你們有聯係啊……嘶,這算是搶生意嗎?”

“你在搞什麼把戲?”

“隻是一個很單純的目的罷了。”瀧澤生淡漠的抬起眸子,微仰著頭看向天花板,這個姿勢讓他的脖頸極力的拉長,那個脆弱的,仿佛能感受到滾燙鮮血在裡麵流淌的地方正因為偶爾的吞咽動作顫抖著,暖白的皮膚上印著幾道觸目驚心的手印。

瀧澤生說,“隻是發現做配角有時候隻有被動接受安排的份兒。”

即使他選擇的“主角”戲份可能也稱不上多麼顯眼灼目,但起碼不會被輕易的炮灰了。

他的措辭怪異,但碧眸青年流露出了令人心驚的哀傷來。

是讓一直跟著他的續和感到措楞的哀傷,他幾乎懷疑自己的感官出錯,因為仔細來看,瀧澤生並沒有露出“哭泣”“難過”的表情,連語氣也很平靜。

可那股濃厚的,仿佛被壓抑的,如同猛獸囚籠,飛鳥困鎖一樣的既視感,潮水一般淹沒了他。

琴酒麵不改色的收回剛剛不自覺發直的視線。

他把筷子一擱,起身去洗漱了。

“哎?你吃完了嗎,就吃了這麼點……生病沒胃口嗎?”瀧澤生在他身後嚎了一嗓子,然後迅速把最後幾口粥喝完,興致勃勃的跑到衛生間給他介紹,“下麵櫃子裡有新的牙刷,香皂和毛巾我也習慣多備幾個,所以你直接拿出來用就好。”

一般來說毛巾的話如果不介意也可以用他的啦~

但瀧澤生看著琴酒明顯不想和他顯得多麼親密的架勢,意識到說出這種話無疑會迎來冷嘲熱諷。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忽然,將清水潑向麵部的琴酒抬頭,從鏡子折射的光裡對上了他的眼睛。

瀧澤生怔了一下。

他們通過鏡子對望,毫不避諱的,要比麵對麵的對視直白,卻又比那多了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瀧澤生心頭一動,“黑澤……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琴酒轉過了身。

那個氣場鋒利的男人,此時穿著瀧澤生給他準備的黑色打底衫,披散著銀色的長發,用仿若實質的視線望了過來。

……奇怪?他洗臉的時候想通了什麼嗎?

這個念頭剛剛在瀧澤生的腦海裡升起,就見琴酒朝他走了一步。

瀧澤生就跟受驚的貓一樣後撤了一條腿。

“喂,有事說事,你要不還是罵我?突然一聲不響的這麼看著我……”

後麵的話淹沒在了一個難以言喻的擁抱裡。

瀧澤生垂著雙手,任一條胳膊攬過了他的脊背。

這個擁抱並不溫柔,沒有那樣跨越生死的狂喜和珍重,也並不粗暴,不帶有什麼躁動的憤怒和怨懟,它也不急切,它隻是……平靜的出現了,平靜的出現於他們這種人之間的肢體接觸。

不管怎麼說,能讓琴酒乾出這麼肉麻的事情的……應該是帶有親近的意思?

瀧澤生很快就被放開,而琴酒不發一言的側身而過。

某個過於接近的距離,瀧澤生恍惚感覺到了空氣的熱意……他要被燒熟了吧?這是又發燒了??

瀧澤生幾步跟上,碰了碰他的手背,“黑澤,你發燒了。”

琴酒狀似歎了一口氣,他竟然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

“難受嗎,我去給你做個冰袋?”

“……”

沒管琴酒答不答應,他沒拒絕就相當於認同了,瀧澤生用紗布層層包裹了從冰箱裡拿出的冰塊,確保溫度不會過涼,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脆皮病弱琴酒,少見。

瀧澤生看著他蒼白的嘴唇,和因為痛楚不適而不自知的輕蹙的眉。

……不,好像並不算少見,他們之前見過很多次彼此狼狽的時候。

有時候黑澤陣訓練到力竭,訓練到都止不住的嘔吐時,瀧澤生會背著脫力的他回去休息,然後輕飄飄的說著,“雖然很理解你想變強的心思,但是你最近是不是突然就更拚了一點兒?不會是因為被委托了要保護我的任務吧?我往後安分的呆在據點就行了。”

但是瀧澤生幾乎一直都呆在據點,幾乎一直。

他是組織重點培育的對象,也是重點看護,看管的。

黑澤陣某天在他的房間看到了滿牆壁的塗鴉。

是線條簡單的火柴人,但是要表示的意思卻簡單明了,牆壁上畫著長著巨木的庭院,矗立在海邊的高樓,和長著翅膀在天空對付巨龍的火柴人。

偶爾會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圖案,但因為筆觸狂野混亂,所以也能多少感覺到作畫者幾乎要被逼瘋的心境。

“你為什麼畫這些?”

瀧澤生知道自己的無聊之作被他看到並且在意還是因為這句話,“隻是打發時間的愛好罷了。”

簡筆畫不像文字那樣留下讓人詬病的把柄,卻可以像文字那樣迅速的傳遞出情緒。

於是那個時候黑澤陣便知道了。

這人崇尚的是什麼。

……

見琴酒昏沉的睡下,瀧澤生起身回去了書房。

現在還不到他睡覺的時間。

越與這人相處,記憶的回歸就變得頻繁,瀧澤生想起他在研究電腦的空閒還會去試個藥,可他在組織內應該不是小白鼠的角色。

……是黑澤陣。

瀧澤生僵住了,看了一眼徽章的解析進度。

第三世界隻有20%,但是這20%已經是可以查看的了,瀧澤生暫停了解析,率先點開了係統記錄的東西。

被具象化為文字的資料鋪開在他的麵前,恰巧這時續和給他發來了消息。

續和:[瀧澤大人,紅已經成功通過了總監部的初步審核。]

第097章 第 97 章

才初步, 但也算是有進展了。

總監部,政府為了平衡咒術世界專門設立的組織,大概就是我為你提供優渥的待遇, 給你普通人窮極一生都難以賺到的金錢, 給你的家族足夠叫人尊重的地位和不小的權力, 而你要為我工作, 聽我指揮,維護這個社會的正常運行, 就算是粉飾太平也要將咒靈的一切掩藏好。

而如果政府和咒術界達不成這種和平協議,誰都奈何不了誰, 但誰都能重傷對方。

不管怎麼來看咒術界都不能離開政府,否則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可以被強製剝奪, 鬨得血雨腥風,這涉及到國家的權力掌握在誰的手裡, 所以悟雖然一直嚷嚷著要殺掉所有的爛橘子卻一直不動手的原因……他選擇了溫和的, 能用時間來證明的改革方式。

瀧澤生查過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

一條非常醒目的新聞出現在他離開的那一天……一棟商務大樓的頂層發生了爆炸。

沒錯, 隻是頂層, 想也知道是誰乾的,瀧澤生幾乎能想到五條悟被逼到極致盛怒的模樣。

他們想要靠這一事件打擊壓製一下最強,到頭來不過兩敗俱傷。

被剝下去的老橘子很快有了繼位者,他們的位置填補的速度令人驚異, 且好像什麼都沒發生般平靜。

而他們之下的工蟻們很快接受了上司換人的事情,他們要做的隻是繼續聽從權力擁有者的命令。

“唉……”瀧澤生翻著那條消息歎了一口氣,“江夏凜也的年紀也不大, 意味著在裡麵升職不是純有熬資曆這一條路, 所以果然要再往上挖人……”

感謝太宰毫不吝嗇的傾囊相授,瀧澤生好幾次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都在思考著如果他是太宰治, 他會做出什麼反應。

好!為了再次見到他們!迎來期待的未來!

瀧澤生把有些礙事的頭發往頭頂一卡,通過郵件的方式給他的下屬們發布著命令。

順帶一提,日本的加班製度真的嚴重,就算那些工時隻在白天的員工都會在夜晚隨時檢查郵件。

把手下的人安排好,瀧澤生登入了地下懸賞市場的網絡。上麵是一些咒靈的懸賞信息,但這些的價錢都稱得上廉價,被高價懸賞的是對某個地方或某個人進行詛咒。

富豪們通常很在意風水,瀧澤生還是咒術師的時候就接過好幾起被對家飼養的鬼童子弄到家破人亡的例子,當年盤星教也是高價雇人殺掉星漿體,這一條產業鏈可謂相當成熟了。

“傑似乎仍然在借著盤星教的地盤鎮壓詛咒師。”

就像黑暗組織有黑暗組織製衡一樣,傑在做這種事。

“民間咒術師明明是很不錯的工作生產力。”

民間咒術師,通常會被收攬進咒高或者京高,但是每年的入學人數少得可憐,有時候甚至會有空期。

但這並不代表著民間真的沒有咒術師了,包括很多自己接業務的小型咒術世家。

記下幾條格外重要的信息,瀧澤生趁著夜色出了一趟門。

……

琴酒是淩晨三點醒來的。

他本來就不會進行漫長的有規律的睡眠,今天已經睡夠多了,因為藥物和虛弱的關係才會昏沉難熬,在陌生環境恢複意識的一刹那,他的大腦就被迫瞬間精明,就像能夠自己調整出一個驚嚇狀態來保持清醒一般。

藥物起效了,起碼他現在感覺身體輕快了一些。

空氣中有淡淡的熏香氣味,瀧澤生喜愛慣用的那一款。

這就更令他產生詭異的撕裂感,因為這個人連喜好都和瀧澤生一樣。

組織的研究領域非常廣泛,雖然主要在研製藥物,可藥物和人體,基因息息相關,可以說醫學界的一切都是他們進軍的對象,而瀧澤生在研究電腦的同時似乎搞了一些其他的。

“因為他們覺得我很聰明嘛,所以很想知道我的後代會不會延續我在這方麵的天賦,就像愛因斯坦明確說過不要解剖他的大腦,可人們想要探尋他如此聰明的奧秘,在他死後還是對那坨肉進行了切片研究……”

對那個人的探索欲已經攀升到了極致。

琴酒悄無聲息的走到了書房。

如他所料,瀧澤生呆在裡麵,且毫無防備心的大開著房門。

可能是因為獨居的習慣,也可能是因為他根本不在意屋子裡入住了另一個人。

結果他在門邊一看,裡麵的人正在做倒立俯臥撐。

琴酒:“……”

這個瀧澤生似乎體質好了不止一點兒。

然而當他偏移視線,瞳孔卻倏然凝起。

瀧澤生旁邊的光板上正滾動著文字,並且偏門到不是琴酒所知的任何小語種。

可是在文字的加載有所停頓時,上麵會浮現出類似總結性圖片的東西——一閃而過的,雜亂發色碧綠眼眸的少年。

那張照片他深有印象,是瀧澤生第一回外出拍的。

對方偶爾可以索要些獎勵,雖然在據點內相當於被禁足,但是其他方麵的需求幾乎都會被滿足,瀧澤生對奢侈品沒有特彆愛好,最後提出申請得了一台相機。

然後他趁著黑澤陣出任務,自己偷、偷、溜、出了據點。

發現這一點的組織成員可謂生動形象的炸鍋了,派出了大半成員去尋人。

還在盯梢的黑澤陣從電話裡得知了這個消息,不得不說也嚇得心臟一縮,他在繼續任務和找人兩個選項中掙紮了一下,手機裡那人就聲嘶力竭的喊道,“當然是找人!你盯得那個人才值幾個錢啊——他要沒了我們所有人降職都算是輕的,他要是死了,我估計都得切腹謝罪。”

日本文化裡的擔責製度非常嚴苛,能有這種效果也在情理之中。

黑澤陣最後再在望遠鏡裡看了一眼目標,嘖了一聲動身去找溜走的寶貝了。

據點裡的人能這麼緊張驚悚的原因隻有一個——瀧澤生是個性格孤僻腦子不正常的問題兒童。他跑出去的最大可能就是找條河跳進去。

頻繁說著想要自殺的人,身後都跟著一隻鬼。

但是黑澤陣覺得他不會做那種愚蠢的事情。

對方一直說著想去死,多半也隻是說說而已,因為瀧澤生的求生意誌其實強得驚人,就像不完成什麼絕對會死不瞑目,帶著強大的怨念和詛咒回來一樣。

那天他乾巴巴的說出一個“海鹽味奶油喜久福”,碧眸少年睜大眼睛呆愣了足足五秒鐘,他像是連輕柔的呼吸都屏住了,胸膛不再起伏,眸光卻好像隨著逐漸耗儘的氧氣而燃燒了起來。

“噗,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天台邊緣笑得前仰後合,讓樓下終於發現他的其他組織成員嚇得心臟驟停。

瀧澤生感歎一般說道,“什麼啊…這不是太犯規了嗎,難道說這也是被計算好的嗎——”

總是研究電腦的家夥連日常的措辭也帶著計算機相關的邏輯。

“我跟你說啊,黑澤……”

瀧澤生用輕柔至極的語氣說,“我的靈魂與我的距離如此遙遠,可我的存在又如此真實。”

黑澤陣:“……”

黑澤陣:“你腦子突然犯病了?”

這話細膩到惡寒,但黑澤陣知道它出自法國小說《局外人》。

局外人。

瀧澤生一直把自己當做局外人?

瀧澤生溜出來的動機其實有很多,無非是不想要再繼續繁重的工作,不想再被禁足……

……那麼出來後呢?

黑澤陣儘力忽視了心底那顆摩擦著嫩肉的粗糲石子。

如果說逃走是早就謀劃的事情,那麼黑澤陣的出行也被瀧澤生計算在內,組織於他而言什麼都不是。

對方會去哪裡?

黑澤陣迅速的回顧了瀧澤生的最近的動態。

他瀏覽的網頁,他從雜誌上停留的視線,他日常言語間不自覺的偏向,他所有的不正常——

一個有些荒謬但十分合理的名字出現在了黑澤陣的腦海裡。

當時還沒有車的黑澤陣坐地鐵去了目的地。

東京新建了沒多久的遊樂場。

當時幾乎到了閉館的時間,大批的遊客正往外走著,已經不允許再入院了,黑澤陣環顧了一下四周,利索的從邊緣的圍欄上翻了進去,然後跨過過山車的落地的鐵軌,直直的朝著摩天輪走去。

……應該是摩天輪?被命名為城市之眼,可以遙望到未來的地方。

可是沒走幾步,黑澤陣就被一個人拉住了手。

他頓時感覺全身發毛,在這種場景下被悄無聲息的靠近並牽了手,比起驚悚,更多的是一種不可思議和挫敗感。

“來得好晚,你該不會在任務和我之間猶豫了太長時間吧……”

鬨得據點所有人焦躁不安的人此時正站在他的麵前。

“我最近瀏覽網絡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情。”瀧澤生說,“某個無人機公司的宣傳廣告是用兩百多輛無人機在天空中描繪圖案,那些無人機成了夜色裡的星星,而其作出了求婚戒指的形狀,浪漫,鋪張,且絕對的抓人眼球。”

他說著便拉著黑澤陣坐上了摩天輪。

“但是那個已經被人用了嘛~所以我試了其他的東西。”

他拿出了已經準備好的遙控器。

“煙花你應該覺得俗套,所以——”

某一個瞬間。

遊樂場的燈光全都暗了下去。

最後留下來的是——

“——【365:22:34:12】。”

這是一串由燈光組成的數字,從高處來看,它就像鑲刻在大地上的標誌,最後一個數字正在不斷的跳動,猶如電子鐘表的秒數。

整個遊樂場的光效都被瀧澤生掌控了。

黑澤陣用了一段時間才意識到這個數字代表著什麼。

“這是我們認識的時間。”雖然無法完全的精確。

瀧澤生說,“不被燒死的最好的辦法,是活在火中。”

第098章 第 98 章

於是黑澤陣明白了——

瀧澤生果然腦子不正常。

“你大費周章的跑出來, 又偷偷搞了遊樂場的電源操控設備,就是為了給我看這個?”

瀧澤生:“……?”

瀧澤生大為震驚,“‘就是’?這難道不是很驚喜嗎?!這可是高科技人員的浪漫啊——”

“你最近是不是讀了太多奇奇怪怪的書?”

“黑澤你這人沒有一點兒的浪漫細胞嗎?”

瀧澤生在升到高處的摩天輪裡跳腳, 鬨得整個觀覽箱晃來晃去, 但是這人偏偏沒有一點兒危險意識, 直到黑澤陣忍無可忍的按住了他, “坐好!”

“你不驚奇嗎,我這超絕的讀秒能力——!”地麵上的數字正猶如擁有生命一般跳動著, 這種需要提前設計好的運行機製對於瀧澤生來說或許並不需要多長時間,但他精確到秒的計數能力的確會讓不少人感到不可思議。

然而黑澤陣說:“如果從我們見麵起看一眼時間, 很輕易就能計算出到現在總共過了多久——小學生都會的題。”

雖然實時跳秒很唬人。

瀧澤生:“失敗了,好, 現在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喂。”

“黑澤是一個很沒有人情味的家夥,這種時候出於禮貌也必須露出驚喜的表情吧。”

“…………你覺得我會做出那麼可愛的事?”

瀧澤生:“……”

瀧澤生:“你在說什麼冷笑話嗎?”

雖然長著一張頗為冷感的臉, 但是黑澤陣的性格卻並不沉默寡言, 有時候瀧澤生還覺得對方的閱讀麵很廣, 對很多領域都感興趣, 比如他可能會冷不丁的說起某個很有個性的女星——這種時候表現出的熟知度就足夠說明他挺喜歡那個女星的了,但是黑澤陣的麵部線條又太過鋒利冷硬,日常訓練是令研究人員感到壓力的武鬥方麵,瀧澤生還聽負責照顧自己的空靜悄悄自言自語過:感覺他的神情真是可怕啊……

可怕?可怕什麼。

唯有叛徒和敵人才應該對他感到可怕。

作勢要從觀覽室裡跳出去的瀧澤生本也就半真半假的表演一番, 但是他發現了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衣角,正被人緊緊的攥在手中,瀧澤生敢確信隻要自己往前一衝, 還沒跑半步就會被猛力的拉回來, 更彆說踏出觀景室跳出去了。

……有時候這人的行動可比語言真誠多了。

“騙你的,這才不是最後。”

瀧澤生打了一個響指。

隨著這個恍若魔術師標誌動作的信號, 地麵上的數字頃刻消失,然後出現了一個——紮著馬尾的綠眼睛簡筆畫小人。

黑澤陣:“……”

黑澤陣:“……?”

“這才是真正要給你看的,很有意思吧,你的臉以這麼浮華的方式出現了,這放在新聞上會讓人以為有人在進行熱烈告白的!”瀧澤生興致勃勃的給黑澤陣展示自己的傑作,他認真得像是完全不知道這個行為從功利角度來看毫無用處,“你知道這樣意味著什麼嗎——”

不,不管怎麼看那個簡筆畫都是畫技堪憂者維護自尊竭力弄出來的……但是因為它由各種路燈和有些設備的渲染光效構成,於是多了層孩子們尤為向往的夢幻。

黑澤陣毫無疑問被這些出乎意料的……該說是禮物嗎…給轟得大腦宕機,想也知道他從來沒有幻想過這種事,但有時候沒有幻想過才會在極致的意外中感到荒謬,無所適從,以及獨一性,他低頭看著那個由燈光畫出來的人臉,火柴人的表情描繪十分簡陋,但卻意外的很生動形象……一個帶著驕傲不屑意味的淺笑。

這是瀧澤生眼裡他的形象?

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個天才在拿他稀缺的天賦討一個人的歡心。

如果說這是禮物,那麼它的物質價值完全沒有,因為它是下一秒就會消失的東西,而瀧澤生更像是在借著這個看似幼稚的行為在自顧自的剖白,不在意其他的一切,不在意這是否影響了誰,他自利,獨一,無所畏懼,超脫規則之下的是涼薄的瘋狂,以及極致的專注和注視。

——“不被燒死的最好辦法是活在火中。”

不被黑暗淹沒的最好辦法是尋著一個導向前行。

那雙翠綠的,曾像死去的湖泊一樣寂靜的眸子,在今夜裡閃亮得像是住進了千萬隻螢火。

“還有十分鐘。”黑澤陣冷不丁的說。

“嗯?”

“警察還有十分鐘到來。”黑澤陣默默計算著時間,“你搞這一出,操控室的人絕對知道他們被黑客入侵了。”

可是瀧澤生不在意。

他不僅不在意,還躍躍欲試的說,“如果我被警察抓住了,你覺得他們會對我這個沒有身份的人做什麼?”

瀧澤生的履曆自他成為組織的重要人員開始便被清理乾淨了。

“那我可能會為了撈你費點兒功夫。”

“其實監獄一日遊也很有趣。”

“你是想說堪破監獄的防禦機製很有趣嗎?”

“哈哈,開玩笑的,一般的監獄哪舍得用那麼高科技的鎖,萬一被入侵了係統,或者電力出了故障,犯人們頃刻就會被放出來,還是老式的老鼠門方便又高效。”

這麼說著的兩個人悄無聲息的混跡在了人群裡,然後在街道上與警車擦肩而過。

“……我不想回去哎。”瀧澤生忽然說道。

正打算聯係人的黑澤陣頓了一下,說,“他們還有兩個小時才會派人到這裡。”

錯,這個數值是黑澤陣自己編的。

做出決定的時候連反複思索都沒有,就把兩個小時——這個縱容的寬限時間脫口而出了。

“那真是好極了。”瀧澤生一把攬上了黑澤陣的肩膀,“陪我去喝酒吧!”

這一瞬間,黑澤陣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陡然發覺瀧澤生的個子在這一年裡長了不少,明明這人疏於鍛煉睡眠匱乏吃東西也不規律,倒是一點兒也不影響他的個子抽長。

相近的身高帶來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是一種近在咫尺的,無比契合的肢體接觸。

兩個勾肩搭背的人完全沒有沒讓不遠處尋找嫌疑人員的警察感到哪裡不妥。

他們直接拐去了最近的酒館,日本的酒桌文化非常盛行,除去需要和領導吹噓拚酒的場合,他們下班之後的屬於自己的消遣時間也大都在酒精裡度過,因為微醺感飄飄欲然,能完全忘記白天的壓力和疲憊。

黑澤陣還稍微想了一下他們兩個…尤其是瀧澤生的年齡問題,但是很快被他無視了。

酒吧老板稍微有點兒黑心,沒有查他們的身份證就讓進了,對瀧澤生那張一看就很嫩的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瀧澤生進門後就下意識的環顧四周,待一切都細細收入眼底後……“我還以為我們會隨處一個接頭點。”

這裡真就是一個普通的酒館。

“請給我一杯洗潔精混檸檬汁的……”用一本正經的語氣點單的瀧澤生用餘光注意著黑澤陣的表情,笑嘻嘻的一把攬上了他的脖子,“哈哈哈哈哈逗你的!乾嘛用那種表情看我啊~”

那眼神說擔心卻不是全然的擔心,還混雜著點兒看傻逼的不屑感。

瀧澤生嫌棄道,“洗潔精兌水的味道超級難喝,我試過了。”

黑澤陣:“……??”

“黑澤,你的表情像是要強製帶我去洗胃,我嘗過一口就吐掉了,那東西兌水過後的劑量和危害性隻會折磨我好久……”

最後他要了一杯度數很低的果酒,喝起來不過就是加了酒精味道的果汁。

“我很討厭酒精,就算離了他……這一點也像一個無法跨域的心理障礙一樣,雖然我本能的覺得我應該很擅長喝酒。”瀧澤生的雙腿搭在高凳上,坐姿散漫隨性,“但是咱們組織的代號全是酒名,語言可是會讓人產生聯想力的,讓人聽著空氣裡都是酒精的味道。”

然而五條悟不喜歡酒,太宰治卻喜歡。

“說起來……”黑澤陣摩擦著酒杯的邊緣,“你已經有代號了吧。”

“嗯?我沒有告訴你嗎?”瀧澤生反而意外道,“畢竟我擅長的領域太突出了,但是我不喜歡彆人用代號叫我,即使它在這個組織裡是成就和地位的象征。”

在組織裡賦予代號無疑可以給予員工強烈的認可感以及歸屬感,這兩點瀧澤生全都不想要。

但是在外人耳中,這句話代表的含義就有些晦澀難言了。

這個人就好像隨時準備跑路一樣。

“簡而言之呢……”瀧澤生癱在吧台上,側著腦袋望著黑澤陣的眼睛,“我的父母欠了組織一大筆錢,而順位還債者就是我……天呐,我年紀輕輕就背上了巨額負債,人生彆說望到頭了,半路被嘎掉都是有可能的!黑澤,如果哪一天我因為工作不好被那位先生厭棄了,請記得給我收屍……如果我的屍體很完好的話,請找入殮師給我好好修整一番,再把我葬在孤兒院的旁邊……”

黑澤陣本來不想聽他胡扯,但是瀧澤生描述的景象竟然都深遠到墓地的選擇了,他們平時聊到這種話題的機會也不多,於是饒有興趣的順著問道,“為什麼是孤兒院旁邊?”

瀧澤生以這樣半死不活的姿勢在胸口比心,“因為我要看著花朵們長大。”

“真心話。”

“……”碧眸少年的呼吸沉了下來,他的表情有一瞬化為了空白,可很快牽起了一個極為淺淡又溫和的笑容,“因為他們都不會長成爛橘子。”

“……?”

“沒有家人,沒有背景,無法世襲,即使生活困苦,即使後來逆天改命……也不會輕易變成把人命當作籌碼隨意撥弄的討厭大人物。”

瀧澤生在森的孤兒院深刻體會到,父母的缺失不是命運給予的最痛苦的地獄,愛的缺失才是。

“況且把我葬在那裡,總有人會時不時去看我吧……去看我,順路再去孤兒院看一眼,成為一個事實大於稱謂的監督者,省得有些院長員工私吞了捐助資金。”

幽幽說著這些的少年就像肩頭放著一顆鬼怪的頭顱,透出濃烈的厭棄感來,“世襲製下的孩子們可是會從小耳濡目染的學會很多糟糕的東西,我稱呼他們為小橘子。”

“橘子不好吃嗎?”黑澤陣問。

“噗……哈哈哈……你到底是正經問的還是在暗喻啊?”

“你討厭吃橘子?”

瀧澤生怔了一下,他眼睛瞪大,隨後興奮的直起腰,“不,我不討厭,不要把討厭橘子這一點放進我的喜好歸類裡哦。下次出任務回來請給我帶橘子!”

但是黑澤陣的反應讓瀧澤生意識到,這人是真的不在意誰的身世,苦衷。

“我跟你講啊,年少就背負巨債這種設定呢很容易升起彆人的同理心的……”瀧澤生舔了舔被果酒浸潤的亮晶晶的嘴唇,“隻要身不由己,彆人就會自發的憐惜你,以某種高高在上的憐憫態度來定位他和你的關係,影視作品裡不就很喜歡用這種設定嗎,男女主因為其中一方露出了可憐落魄的姿態而靠近對方,從而產生交集,為對方的‘堅強’而動容。”

黑澤陣望著吧台對麵的反射裝飾物抿了一口酒。

他說,“堅強?大多隻是無可奈何的被迫接受而已,既然接受了就好好乾,又不是拿槍指著腦袋,哪這麼多破事。”

“哈哈哈哈哈……說的是啊。”

忽然,一隻手搭上了瀧澤生的肩。

瀧澤生一個激靈,噴灑在臉頰邊的吐息很快鑽入鼻腔,帶著濃烈的酒味。他還沒有動作,那隻手就被另一個人抓住,並用力的一扭——

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然後是痛呼,求饒,顫顫巍巍的躲開。

一切都發生的十分迅速,瀧澤生心裡剛剛升起的惡感剛剛浮現在表麵上就散去了,他瞥眸看向伸到臉邊的手,指節用力到發白,正死死抓著剛剛騷擾他的醉鬼。

“我知道了,我這就離開……快放手!受傷的話我可就報警了!”在酒館裡趁著醉意撒潑的男人其實清醒得很,完全清楚誰好惹。

黑澤陣冷嗤了一聲。

等他識趣的離開,瀧澤生促狹的看向黑澤陣,“太可靠了黑澤,你知道我剛剛產生了什麼感覺嗎?你的身姿一下子變得偉岸起來了,超帥超酷的。”

那條關係的兩端,瀧澤生的定位一直都是保護者。他當然在後期得到了五條悟絕對的偏向和庇護,也得到了太宰治的縱容和最優解的例外,但是什麼都沒付出卻擁有這種待遇還是第一次——即使這其中有“任務”這種明麵上的理由。

可是任務也分“他不丟掉就好”“他能活著就行”和“他要從心靈到身體不受一點兒傷害”兩個程度。

“你今天才知道嗎?”黑澤陣施施然的擦了擦手。

瀧澤生覺得他好像牽了下嘴角,但是酒吧裡光線太昏暗了,那個有些得意的笑容就像錯覺。

“那位先生是不是很重視你?”

“如果是和一般成員比較的話。”黑澤陣不置可否。

“那麼你的任務難度會越來越高……”瀧澤生說道,“你會天南海北的飛。”

而瀧澤生還會留在原地,他的工作性質基本不需要外出,除非他想去參加什麼重要的科技展會。

然後,他長歎一聲,“啊——討厭!時間會變得更加難熬!”

“以後連看你練槍這種樂趣都沒有了。”瀧澤生怨念的碎碎念道,“要不你多給我發些短信吧,如果每天一個通話就更好了!”

“你還不如保證一下我回據點的時候你還喘氣。”

但是據點是會變的,組織隨時都可能搬家,在外出任務的組織成員不會長時間停留在一處。

瀧澤生已經自動腦補出了黑澤陣在外出任務時被擊殺,掉下懸崖,被炸彈的火光吞沒,喝下了毒藥,車子被做手腳,路上遭遇車禍,走路時天降橫禍,被同伴出賣,槍支走火打入自己的肚子……總之是一切讓他涼掉的事故。

可是黑澤陣本身十分強大,他的強大致使那些意外聽起來格外荒謬,瀧澤生執行第三任務至今,可以說擺爛到徹底。

酒吧裡忽然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有人發現一位坐在角落裡恍若睡著的男人其實已經斷氣了。

他的雙手攥著插在胸膛的凶器,表情痛苦,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聲音求救,直到鮮血流在地上蔓延開才被人發現不對勁。

死相怎麼看怎麼詭異,這個酒吧估計很快就會被警車圍起來。

瀧澤生把最後的果酒一飲而儘,站起了身,“趁早離開吧黑澤,警察來了我們估計就不能這麼輕易的走掉了。”

看著瀧澤生的眼睛,黑澤陣再次強烈的意識到——

似乎有什麼改變了。

……

某個猜想成為了現實。

瀧澤生就像突然打開了什麼桎梏,黑澤陣在覺得荒謬的同時還隱隱意識到,這可能就是瀧澤生本來的性格。

——他,非常,非常,非常,黏人。

而且這個特性還展現於他離譜的天賦。

具體表現為——

第一周,黑澤陣再次外出任務,路過某條路口時,電話突然響起,來電者是瀧澤生,對方說任務目標目前離你兩條街,大概800米的位置。

黑澤陣:“?”

第二周,盯梢的黑澤陣從汽車的播音機裡聽到了瀧澤生的聲音,少年用清亮的嗓音說,“你的目標人物現在估計正和美女聊得歡快,起碼要半小時你才能看到他的人影從大廈裡走出了。”

黑澤陣:“……?”

第三周,黑澤陣有了個搭檔,他們兩個人口渴想去街道對麵買兩瓶水,商鋪旁邊是一家電子廠,透明櫥窗裡電視機正播放著廣告,他們兩個人本是不經意的路過,黑澤陣卻因為餘光博捉到的信息猛地頓住了腳步。

他的脖子就跟生鏽了一樣偏轉,死死盯住了一麵屏幕。

“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嗎?”搭檔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跟著看了過來,“好像沒什麼……咦?這人不是……?”

聯網電視屏幕裡正是瀧澤生的臉!

他應當是正對著攝像頭的,背景漆黑一片,眼眸映出了電子屏幕的藍光,神情淡漠。

可很快,他牽出了一個笑容,

[呦黑澤,你是不是換了發型,今天不紮馬尾了嗎?]

畫麵沒有聲音,但是純靠讀唇形也足夠他們知道瀧澤生在說什麼了。

搭檔大為震驚,他被嚇得連退好幾步,差點兒退到馬路才停下了,“這這這這……!!!他是怎麼做到的?!!”

黑澤陣咬了咬牙,“彆胡鬨了。”

[我隻是在測試我的新技術罷了。]

瀧澤生似乎真的能和黑澤陣暢通無阻的隔空交流,他說,[回來的時候可以給我帶個護目鏡嗎,哦對了,還有頸椎枕。]

搭檔更驚駭了,“他能聽到我們說話??”

黑澤陣給他指了指店鋪門口的攝像頭。

現在仍不是全民監控的時代,街道上的攝像頭很稀少,但很多商鋪卻會在自家門口安裝,對技術頂尖的黑客來說應該很好破解。

很好個屁啊?!

搭檔在心裡不可思議的驚呼,並直接說了出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辦到,他一直在跟著我們嗎,難道說你已經習慣了?比楚門世界還要驚悚吧。天眼?這是組織想嘗試的天眼計劃?”

不,是瀧澤生為了自己的私欲搞得小動作罷了。

但是不惜耗費大量精力來跟蹤黑澤陣,他的努力方向是不是有些奇怪?

搭檔眼神詭異的看向了黑澤陣。

……難道是真的?

組織裡流傳的八卦是真的?!

是真的——?!

心裡的驚歎在看到黑澤陣十分平靜的越過商鋪拐進了眼鏡店後變成了竭斯底裡。

是真的!!!

搭檔轉頭,忽然發覺瀧澤生正陰沉沉的凝視著他。

他頓時覺得喉嚨被捏緊,並很奇妙的理解了瀧澤生的表情,“……一臉怨念啊……難道說在嫉妒我嗎?哈哈,怎麼可能嘛。”

第099章 第 99 章

瀧澤生似乎真的掌握了整座城市的監控設備, 黑澤陣跑到哪裡去都能莫名被聯係到,有時候他在鳥不拉屎的地方望風,回去後都會得到一句, “山間野林的夜晚很冷吧, 衣服太厚重的話會妨礙行動, 下次帶一個防風鬥篷?還有, 你發呆的時候有想到我嗎?”

還沒和黑澤陣散夥的搭檔重重的打了個噴嚏,然後驚悚的瞪大眼。

“為什麼你連這個都知道?今天我們去的地方是原木不是鋼鐵森林把??”

黑澤陣沉思了一會兒, 然後從後肩部位的衣服上翻出了一個小型竊聽器。

很顯然,瀧澤生和他勾肩搭背的時候貼上去的, 並且完全沒有掩飾,靠明目張膽的行為告訴他我在你身上動了手腳。

身上應當還有個定位器, 但是暫時不知道被他藏在哪裡了。

“你很閒?”他不出意外的涼涼問道。

搭檔神色一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來, 也跟著質問道, “喂, 格羅格, 你這是做什麼?”

“嗯?關你什麼事,又沒在你身上粘這種玩意兒。”

“這是跟蹤!我們的任務是有保密性的,一次就算了,起碼是有我在的這幾次你都跟著, 我們之間的工作應該沒有重合性吧。”他的語氣開始帶起了火藥味,並陰陽怪氣,“還是說你擔心黑澤是叛徒?”

這句話其實相當於直戳了當的懷疑瀧澤生是懷有不軌心思的叛徒了。

懶散的坐在軟椅上的瀧澤生倏然站起了身, 搭檔情不自禁的後仰了一下身子, 並不是被瀧澤生的氣勢鎮住了,而是他忽然發現當初那個經常跟在看護者身後的孩子已然長大, 他的個子甚至比他還要高,由身形的改變而猛然擁有了關於他的資曆和身份的實感——他是擁有代號的高層人員。

那抹沒被挑明的輕視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我……”

黑澤陣將竊聽器捏在指尖輕輕粘了粘,他就像完全遊離在搭檔的警惕和質疑之外,用平和的語氣問,“新發明?”

搭檔看到瀧澤生的注意力當即轉移了過去。

“沒錯!挺小巧的吧,但是外觀上還需要改良,因為你一下子就知道它是個監聽器了,我本想過把你的手表偷過來改良一下——但是那多沒意思,我又不是變態,沒有偷窺的樂趣。”

……不是變態?

這不是變態嗎??

搭檔頭腦風暴,然後猛地發現自己的優秀同期黑澤陣接受良好。

“你打算怎麼偷手表,怎麼裝?”

“指針走動的齒輪占用空間不大,並且很薄,而為了彰顯華貴,品牌方會把手表的外殼設計得又大又笨重,完全足夠我把監聽器塞進去,隻不過要想趁著你不注意時把手表拆掉又毫無痕跡的裝好再放回原處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你通常也就在洗澡的時候摘下來,還不是放在外麵,所以——”瀧澤生聳了聳肩,“最保險的辦法是複刻一個一模一樣的,偷梁換柱,而因為不知道你那手表的牌子和材質,一切都需要我靠眼睛丈量…當然,這些全部都隻是在腦內過了一遍罷了,因為我根本不需要那麼做嘛!除非我想算計你。”

黑澤陣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那笑聲悶在胸腔裡,帶著啞意。

……哦。

搭檔蒼白的想,這和情侶之間的情趣有什麼區彆?

“有意思嗎?”

黑澤陣的話總是言簡意賅,彆人聽起來可能是動怒的前兆,但瀧澤生這邊就是表麵意思了,他說,“挺有意思的,就像跟在你身邊出任務一樣。”

“你的工作呢?”

瀧澤生擲地有聲,“我可以熬夜完成!”

兩秒後,他在黑澤陣的死亡凝視下微妙的說,“工作進展得挺順利的,已經在試運行階段了,所以最近不忙……先不說這個,我前兩天通過新聞發現了一個孩子,因為玩電腦被當成了異類,瘋子,我很好奇他到底對電腦做了什麼。”

“孩子?”

“他叫澤田弘樹。”

***

那個徽章模樣的電子設備仍然在空中投射出滑動的影像。

黑夜安靜得可怕,直到燈光忽然亮起。

“你怎麼還不睡?”

特意壓低的聲音就像是不想驚擾誰一般,碧眸青年不知何時走到了門邊,他伸出手,琴酒發現自己仍然能從他一點兒肢體牽動的跡象猜測出他的動作意圖——他想過來試探他的體溫。

“那是什麼?”

微微側開腦袋,那隻手落在了琴酒右邊的眉骨上,他死死盯著那個藍屏,“你幾年前搞出來的玩意兒?”

“不是,彆人給我的。”瀧澤生說,“裡麵存了太多東西,我需要一點一點破解它……”

用破解這個詞就說明這東西原本不該落到他的手上,或者原來的主人在意料之外離開了,死了。

“好像還在低燒……”近在咫尺的人模糊的嘟囔道,“怎麼不多睡會兒?現在離日升還要兩個小時呢……”

看著對方明顯沒動過的著裝,琴酒的語調平直到他自己都意外,“你又通宵了?”

“很忙的時候當然會犧牲掉睡眠的時間,放心吧,等鬆懈下來我會補覺的。”

“嗬,哪天把自己作死了可沒人給你收屍。”

“這話可真是不留情呐,明明答應過我把我葬在孤兒院旁邊的。”

“你的腦子被狗啃了?我不把你的骨灰衝進馬桶都算大發慈悲。”

瀧澤生:“……”

瀧澤生差點兒被罵蔫了。

“那裡麵存了什麼東西?”

瀧澤生戲謔的說,“我們的過去啊~”

他感覺到琴酒的呼吸一沉,以為這人還在彆扭。

“你在怪我詐死離開嗎?”能解釋他死而複生的隻有詐死逃脫吧,琴酒好像也是這麼認為的。

琴酒冷冷吐出一聲,“滾。”然後轉身就走。

瀧澤生:“???”

兩個小時後,旭日東升,房間亮了起來,瀧澤生在廚房燒水。

早飯就不讓續和送了,因為瀧澤生把他安排去組織的本部報道了,先讓他跟首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表忠心,然後——

“離間他們。”

“……哎?”

當時從瀧澤生口中聽到這個命令的續和神情怔愣。

“你很擅長交際,就算是和陌生人都能輕易的引起他們的共鳴,降低他們的警惕度。”

“所以從現在開始,將你的同伴們拉攏到我這一方——如果你不想他們成為犧牲品的話。”

暴力是瀧澤生的武器,也是他當下擁有的最直接便捷,最有成效的東西。

他當然可以靠人格魅力慢慢俘獲人心,但是由時間的溫床孕育出的信任和忠誠也會因為外界的威脅而倒塌,就像瀧澤生現在做的這樣。

“桉仁乾部沒了,組織裡還有兩個乾部,一個跟了首長多年,一個是靠著組織開賭場的,他們的履曆血跡斑斑,在警視廳工作都救不了他們。”

瀧澤生在昨天晚上整理出了兩個人的所有私密交易,然後找到重合的部分,也就是他們兩人共同參與的事件。

不管續和怎麼做,將那份一看就像是能交給警方當證據的資料一人發一份引他們互相猜疑也好,放出首長即將退位的消息也好,組織裡有臥底的謠言也好,隻要讓這個組織所有人搖搖欲墜,站在刀尖懸頭的風險旋渦裡。

剩下的是等待。

……

水壺裡還沒有動靜,等得無聊的瀧澤生回頭看了一眼沙發。

上麵正窩著一個銀色長發身形修長的男人。

晨輝落在他的臉頰上,他姿態舒展,連麵容都顯得安逸,某一瞬間竟然透出幾分無害來。

和平時的反差太大了。

昨天太累了嗎,感覺身體上的疲憊都是其次,最嚴重的是精神上的。

突然,房門被人粗暴的敲響,沙發上的人直接被驚醒,呼吸反射性的屏住,還沒完全掀開眼皮就看向了門口,眸子冷冽得泛著寒光。

瀧澤生也沉下了臉,然後向琴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雖然後他看到琴酒瞪大眸子緊蹙著眉,用地震的瞳孔氣急敗壞的表達了他的意思,‘你的安全屋就這??’

……真是慚愧,他的安全屋完全沒有選擇在這棟樓之外,蹲點的人如果發現他沒走出建築物絕對會判定他仍在這裡,估計是一層層找來的,是天台上暗算他的家夥還是……?

瀧澤生拿出了武器,本想裝作屋裡沒人,可水燒開的聲音忽然響起,刺耳的劃破空氣。

“嘖。”

外麵的人敲門聲更急促粗暴,瀧澤生卻看向了琴酒,發現對方已經站起身繃緊了身體,像是要和他一起對方即將硬闖進來的人。

瀧澤生拉著他進了臥室,琴酒詢問的瞥過來眼神,視線隨即被迎麵撲過來的門擋住了。瀧澤生關上了房門,並且迅速的那東西抵住了門把手。

“……我以為你起碼能搞出殉情這種操作,但沒想到是犧牲?”琴酒抵在門邊咬著後牙說道,“給我開門。”

“等我五分鐘。”瀧澤生說道,“不,三分鐘。”

“三分鐘?進來的人一秒就能把你射成篩子。”

“不要直接認定我會輸嘛,你以為我是怎麼在這個組織待下去的,我們昨晚不是還在天台打了一架嗎?還是說……”瀧澤生的語氣變得晦澀,“你隻是不信任我了。”

這個“信任”和他與太宰治之間的撕扯不同,太宰治難以相信的是無法看見不能變得透明的人心,就算他擁有讀心的能力都不會全然的確定一個人,因為人心是會隨時變的,它若即若離,詭譎莫測,而琴酒的信任更傾向於能交付後背的同伴,那是對於他這樣的獨行者來說足夠稀缺珍重的托付以及寬容。

門終是被破開了,來者瀧澤生不認識,但他不認識的敵人多了去了。

沒有用三分鐘,他便將人放倒,可就在他拖拽著幾個人軟倒的身體時,有皮鞋踏入房間的聲音。

瀧澤生詫異的抬眸,然後——

他對上了一雙怔愣以致震驚的灰紫色眼瞳。

第100章 第 100 章

來人套著清潔工的馬甲, 但是瀧澤生記得,這個公寓裡的清潔工隻會招歐巴桑,為了顯而易見的分辨員工。

……等等!這人看著很眼熟!

瀧澤生的視線迅速的從來人的頭到腳掃過, 金色的頭發, 暗色的皮膚, 英俊的麵容, 高挑的個子,一看便訓練有素的身材——這個人就是……!

忘記了。

瀧澤生默默的想, 哪裡的既視感都很強,但就是忘了這人是誰了。

總感覺應該和他有點兒淵源, 因為這個人現在就像是要把眼珠子瞪裂出來一樣震驚,能讓一個經驗豐富的組織成員震驚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上一秒還以為死去的熟人猝不及防的站在你麵前, 還能伸出完整無損的手,笑容滿麵的say hi~!

沉思兩秒, 瀧澤生冷冰冰的問了一句, “一夥的?”

手底下拖著的人在這個時候悠悠轉醒,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後劇烈的掙紮起來, 舌頭都還沒有捋直便張口罵了一堆需要消音的臟詞,“瀧澤,你絕對不得好s——”

“砰!”

瀧澤生攥著拳頭又往他臉上打了一拳,然後發現來人還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短短幾秒之間他沒有掏出武器也沒有擺出警戒的姿勢,可是將視線轉上,瀧澤生看到他的神情已經不再呆滯, 很快調整為了極為深沉睿智的模樣。

“……”這個反應, 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兩方都在試探,於是兩方都沒有冒然的行動。

忽然, 金發男人露出了一個很是陽光明朗的笑容,“請問需要幫忙報警嗎?”

“報警?”

“門上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他們是非法入室吧。”

“這麼說沒錯。”瀧澤生將人往旁邊挪了挪,因為有血流到了他的鞋子上,“但是我們這裡不歡迎警察哦,說這個詞都是禁忌,就算是再普通的清潔工都會經過培訓的。”

“……”

於是那張純良的笑臉漸漸收了起來。

瀧澤生聽到金發男人用晦澀的口吻問道,“你把他藏在哪了?”

“?”瀧澤生用了一個欠揍的調調,“他?”

“原來你還有一個撿活人回家的喜好。”金發男人露出了看著就往外冒黑氣的笑容,“屋子裡的所有東西變成了雙人份,你的動作蠻快的嘛。”

一提這個,瀧澤生就知道對方八成是為了琴酒而來。

難道是組織來派人拯救失足落入敵手的高層乾部了?

“這位……私闖民宅者。”瀧澤生轉移話題,“如果你現在不離開,退出我的房門之外,我不介意把你和他們疊在一起,你很想要和忙得幾天都不洗澡還滿身都是煙味的男人肉擠肉嗎?”說著,瀧澤生把手上的人用力往旁邊一丟,那人就像麻袋一樣摔在了自己的同伴身上。

“至於生活用品雙人份……我就不能有個同居者嗎?”

隨後,瀧澤生看到金發男人反而朝他走近了,並且因為氣勢太危險,瀧澤生覺得自己應該緊張一下才對。

然而沒有,他發現自己的本能正在告訴,不管這人的表情有多麼陰險,眼神有多麼犀利甚至陰險,都不需要害怕他。

就算那家夥連槍都拿了出來,並且正正好好的對著他的腦袋,端槍的姿勢非常標準漂亮。

瀧澤生輕巧的說,“現在私闖民宅罪都不夠了。”

他裝模作樣的舉起雙手,“怎麼,你是要在這裡開槍嗎?”

金發男人步履不停,徑自繞過地上橫出來的一隻腳,他的餘光掃過角落裡的監控攝像頭,然後猛地反剪住瀧澤生的雙手把他抵上了餐桌。

對方壓低了嗓音,似乎理智正在燃燒,他急切的問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瀧澤生:“……?”

刷一下,瀧澤生順著反剪雙手的姿勢從後腰處拿出了一把槍。

這個藏槍的點還是安吾常用的,基本也是裡世界某些人的共識了,瀧澤生拿槍口抵住了金發男人的腹部,“跟我玩這一套?我這裡不歡迎你,滾出去。”

……

波本從昨天下午便在等待琴酒的消息。

這是他們兩個的一次聯合任務,為了拿到米花醫院院長的報酬,由此波本才知道這種經常在報紙上聽到的人物其實一直在利用職務之便為組織提供珍貴病例,也就是適合進行所謂的醫學研究的有價值的數據。

如果隻是出賣資料——這在醫學界甚至可以被稱為進行學術研究而交換的情報——米花醫院的院長什麼麻煩都不會有,但是他似乎動用私權做了很多不能見光的事情,否則不會一味的給組織打錢。

沒錯,組織的一大資金來源便是和富商們進行交易,或者勒索。

按理來說不是什麼危險的任務,波本負責接頭,琴酒則負責交易,但直到規定的時間到了,手機裡也未有任何動靜時,波本便知道出了狀況。

“……唯獨這次還挺想他把資料弄到手的……”垂眸看著手表上走動的指針,波本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喃道。

他壓了壓帽子準備去看看情況,走在街上時,一輛熟悉的車停在了他的旁邊,有人按下車窗的開關,傾過身子,即使壓低了聲音也難掩焦急,“出事了!”

男人身形魁梧,麵容憨厚,此時滿臉的緊張。

波本直接上了車,然後麵前被懟過了手機屏幕,屏幕上是一張在昏暗光線下拍攝的照片……翻蓋手機的像素本來就不比專業攝影機,拍攝者又是在慌亂中按下的快門鍵,這張照片糊得隻能看到大片色塊,勉強的分辨出裡麵的人是誰。

一個穿著與背景顏色融為一體的黑色衣服的男人,抱著一個銀色長發的男人上了車。

波本:“……”

這姿勢,這個人,這怎麼看怎麼像……

“我跟上了他們的車,結果你猜他們進了哪裡——”他又翻出了一張照片,這回清晰多了,“是我們之前盯得一所公寓,因為我們基本確定龍飛的高層乾部就住在這裡麵,這是他們的私人不動產,這樣看來就麻煩了,大哥一定是受了交易對象的埋伏,那個老家夥雇了龍飛的人來,把大哥擄走了!”

波本:“……”

波本:每個字都很明白,情況也很清晰明了,但是被帶走的對象是琴酒這件事就變得非常撲朔迷離匪夷所思了——而且還是活的帶走的?

“龍飛最近是不是加了一位新人?”波本讓伏特加把照片傳到他的手機上,然後盯著模糊像素下的人影,“一直都查不到信息的神秘高層?”

龍飛這個不良集團的名字還是在組織裡聽到的,如果不來這裡臥底,波本都不知道米花地下還藏有這麼大的組織,非法組織總會將自己隱秘的掩飾起來……它麵上隻是一個靠做那種行業起家的影視公司罷了。

“沒錯,隻知道是個從地下拳場混出來的很擅長打架的小子,但是據我們的眼線說他一定有不為人知的陰暗過去,而且做事雷厲風行……”伏特加心想這好像和大哥有點兒像,他繼續道,“大哥看上去受傷了,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我們……”

明白了,要去救人。

在那棟公寓的樓下,波本在車內仰著視線看著上方。

這棟公寓在外人眼中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唯一奇怪的點大概就是在晚上仍大部分房間都亮著燈,隻不過頂層沒有。

“頂層是乾部的。”伏特加說,“他們的公寓劃分製度和職位階級一樣。”

“還搞這一套?”

“嗯,畢竟來敵人了,頂層總是最後遭殃的。”

波本抬頭看著最頂樓。

從外麵看裡麵漆黑一片,而伏特加確定的說他看到人進去了。

“也就是說根本不知道是誰把琴酒帶走了?”波本低語道。

“……”

“打探敵人的情報怎麼才打探一半呢?”

“我們和龍飛稱不上是敵對,畢竟他們隻是在米花這一塊活動。”

“他們把人帶走了哎!”

“……”

伏特加說,“要叫支援嗎?”

“怎麼?你想火拚?”

“我知道最好的方式是大哥不起爭執的偷溜出來。”伏特加心道,那可能嗎?

可能的,琴酒又不是蠢。

他們最大的回旋餘地是假意被策反,不然那個人把大哥帶回去還是因為什麼?圖色相?

這個想法把伏特加都給逗笑了,讓他緊張的心臟瑟縮得抽搐了幾下。

“波本,上去看看情況。”

波本呲牙,“你命令我?”

“你的偽裝手段很精明,以他們的水平應該看不透你。”

波本環胸靠上椅背,“那也得先考察準備一下。”他垂眸盯著照片上的人影。

雖然隻是一個側臉的輪廓,但他記人五官的本事向來不錯,更何況他曾經很多次看到瀧澤生走在前麵,和琴酒勾肩搭背。

……這可真是太像了。

雖然隻是輪廓,但冷不丁的就讓波本心顫了一下。

波本無聲的扯了扯嘴角,這可真是太像了。

忽然,伏特加直起了身子。

“這是怎麼了?”

公寓內忽然有大批人來來往往,仔細看還能借著大廳玻璃門透出的永不滅的光看清他們臉上的傷,當真是鼻青臉腫,鼻血都流到了脖子上。

他們臉上的表情極為肅穆,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渾身緊繃的就像是要奔赴下一場戰場。

“這情勢看上去像內鬥了。”伏特加喃喃。

等到人散得都差不多了,這個黑夜又陷入了平靜。

一個人悄悄的從公寓後麵走出,似乎是走了後門。

他戴著兜帽,可即使如此,仍有一縷白發露在外麵,由燈光照得幾近透明,光線勾勒出了他的側臉,波本情不自禁的前傾了身體,想要看得更為真切。

他的視力很好,夜色中的景象可比那張照片真實清晰多了。

所以一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

瀧澤生。

瀧澤生,藏在記憶裡都要落灰的名字,一個年僅十九歲就隕落的天才。

怎麼可能呢?

“那個人長得是不是有些像……”連伏特加都因為那個一閃而過的側臉驚異,“我應該沒有記憶混亂到這個地步吧……”

那個人拐去了旁邊的超市,波本本想要跟上去看看,可是剛打開車門,那人便提著東西出來了,他似乎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再次隱入了黑暗中。

這一回,這棟公寓似乎才迎來了休憩的黑夜,沒有人再進進出出。

“我們……”

“他剛剛買了生活用品。”波本說,“是兩人份的早餐食材。”

伏特加躁動得搓了搓手指,“那不就意味著……”

“琴酒大概沒事,你聯係不上他估計隻是因為他被搜身了。”

“……”這不是更驚悚了嗎?!

一想到大哥現在孤立無援()),在敵人手底下受委屈(?),伏特加那衝上去救人的念頭就猛躥不止。

……雖然大哥應該不會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吧,但是聯想是無止境的,尤其是失聯這種幾乎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失聯……

沒錯,琴酒幾乎從不失聯,就算在任務中遭到了纏鬥弄丟了手機,組織裡接應的成員都能精準無比的找到人。

可惜後來……

伏特加點上了一支煙,

“如果他還在的話,估計大哥連進去都不會進去。”

“……”波本覺得他說這話特彆有意思,諷刺的那種有意思,“你說的誰?”

伏特加蹭了蹭鼻子,“問這種問題……你又不是失憶。”

波本看著天色,沉聲道,“等會兒我混進去。”

***

他偽裝成了清潔工,唯有清潔工會在淩晨六點就開始工作,郵遞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隻是這種警惕的組織通常會把快件集中到一個地方,再由信得過的心腹檢查一番送到麵前。

波本甚至沒有走樓梯,他坐著電梯一路向上,壓低了頭上戴的鴨舌帽。

電梯裡裝修得很是豪華,四麵都是玻璃,波本抬眸就能看到自己的臉。

他在這樣簡短的,隻有幾秒的上升時間內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瀧澤生,這個不經意間被想起來的名字,一瞬間就讓他想起了那個少年鮮活的臉。

……鮮活?原來他仍是鮮活的。

他在記憶裡都沒有褪色,即使已經過了許久。

兩年了吧。

波本算著時間,正好兩年了。

他加入組織也差不多兩年了。

真要說起來他和蘇格蘭都沒有和瀧澤生有過多的交集,唯一一次稱得上密切的接觸也隻是因為任務而被分配到同一棟彆墅蹲點,在固定場所下不得不待在一起生活一陣子罷了,而瀧澤生是偷偷跟來的,在這次之前他們甚至對這號人物一無所知,所以把他當成了誤入的高中生——不,應該是來偷東西的不良高中生。

“放開我。”被他們當成入侵者的少年輕輕掙動著被抓住的手臂,“對自己的上司尊重點兒啊蘿卜蛋們。”

啊?啊?

蘿卜蛋?

哪裡來的詞啊!

當時的波本皮笑肉不笑的想要嚇唬他一下,畢竟一個挑染發色不好好上學的家夥用這麼囂張的口吻說話了,但是他仍然記得壓低聲音,因為他不想把另一個人招來。

可惜他還沒有把這綠眼睛的少年嚇走,樓上就有開門的聲音。

琴酒出來了。

身形修長的銀發青年倚在樓梯間,表情淡漠的看著下方。

波本覺得那是不悅的表情,誰知聽到了一聲——

“我——要無聊死了!”

被他們當成了入侵者的少年毫無緊張感的說道,他像是在抱怨什麼般,“黑澤……gin,我偷跑出來的事就麻煩你給我做掩護了。”

波本:“??”

樓上的琴酒不爽的咋了下舌,“回去。”

波本:“?!”

這個對待方式已經足夠說明特殊了,波本直戳了當的問,“這是來找你的?”

他揚起手裡抓著的瀧澤生的手腕,“這家夥大概藏在了我們的後備箱裡才能一直跟進來,進來後先是在廚房把我們的午飯都吃掉了。”

琴酒眼神一凝,“你從昨晚就躲在了車裡?”

瀧澤生帶著笑意道,“因為我總不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鑽車吧,怎麼樣,今早我屋裡的聲音很逼真吧,和你的對話也完全沒有出錯!僅憑這點你就被我騙過去了。”

波本不自覺的手指一鬆。

隨後瀧澤生立刻竄了出去,湊到了琴酒麵前,“我不回去,回去我會長蘑菇的。”

“那就長。”

“……我會把長出來的蘑菇吃掉。”

“我可以喂你一筐毒蘑菇送你去美好的夢裡。”

“嘶,沒關係,如果是你給的,就算是毒藥我也可以麵不改色的喝下去。”

他們兩個恍若無人的聊著危險的話題,言語間的熟稔令人詫異,但是內容所剖白的‘自毀’“無謂”‘因你甘之如飴’等信息點過於親密甚至顯得毛骨悚然,卻因為兩人太過尋常的語氣和態度帶上了調笑的意味,他們身後的波本和蘇格蘭心有靈犀的對視了一眼,來人的身份立刻變得明了。

……格羅格,組織裡十分恐怖的科學家。

恐怖這個詞是其他人賦予的,就像是任何公司裡都會流傳的一些八卦消息一樣,會誇張的形容某件事,但當波本當場提出了質疑時,那人卻臉色極為微妙的說,“這個恐怖是具象化的,並不隻是感覺。”

“你無法想象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你在他麵前會被扒得褲衩都不剩,前任的喜好都能被他知悉,那家夥就像怪物一樣,而且,而且還——”

而且還很年輕。

波本看著那人的背影想到。

非常年輕,像個高中生。

“毒蘑菇的效果你真的不嘗試一下嗎gin,我都推薦好幾次了哎。”

“想感受洗胃的痛楚就直說。”

“會看到想見的人哦。”碧眸少年忽然輕輕道。他雙手揣進風衣裡,跟在琴酒的身邊,字字飄忽卻又字字清晰的說,“見不到的人唯有在夢裡相會,而在那做夢的人的夢中,被夢見的人也在等待著醒來。”這難以說是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還是真的有某種玄妙的,被寄托著情感的靈魂牽引。

琴酒頓住。

然後他回頭,瀧澤生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發生什麼了嗎?”

琴酒沒有任何預兆的問道。

波本還愣了一下,他一時間懷疑這句話是不是在對自己說。

然後那個莫名消沉的少年低語道,“弘樹被帶去了美國,我很想和那孩子聊聊天,於是跟了上去,鏈接了他那台工作的電腦。”

看到琴酒露出了驚異的眼神,瀧澤生解釋道,“這不是不可能的,我跟蹤了澤田弘樹的航班信息,將飛機上的每個人的身份,可能的去向都排查一遍,再分析他們的最終目的地……世界上最高級的計算機總共就那麼幾台,隻要連上了網絡便有了無需雙腳的道路。”

瀧澤生說,“澤田弘樹過得並不好。”

那個天才的孩子在日本被當成了癡迷電腦的瘋子,到了美國便是日複一日的學習,研究,他完全沒有自己的時間,在這樣一個純真燦爛的年紀下,被囚禁在電子世界中。

“我向BOSS提出了申請,但BOSS並不想為我去得罪那個科技公司,我不會和那孩子見麵的。”

“……”琴酒撥出了一根煙,語意不屑道,“就一個小鬼而已,你再怎麼說他天才,他的年紀都隻是個位數而已吧,你要和他成為知己嗎?”

“如果你麵前站著一個和你旗鼓相當的人,槍術,體術,偵查術,推理能力都到了驚才絕豔的地步,你會對他感到惺惺相惜嗎?”

“不會。”

瀧澤生抿了下唇。

他垂眸往前走,忽然被人猛地拽住了手臂,力度大到令他心臟受驚得一縮,瀧澤生睜大眼睛轉眸,正正對上了琴酒顫栗的瞳孔,“看路,你眼睛瞎了?在往哪走呢——”

這口吻像是嗬斥,瀧澤生看著自己即將踩空的腳,“……這彆墅爛尾了?怎麼這邊斷開了都沒裝修護欄?”

“上個屋主上吊的時候把欄杆扯斷了。”

“哦……啊?”

“和你跟在我身邊一個效果。”琴酒將他拉了回來。

“什麼叫一個效果?”

銀發青年露出了威脅的陰沉表情,“隻要有你在,任務就一定會狀況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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