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 14. 登門拜訪塔矢家(1 / 2)

1999年1月中旬,短暫的寒假畫上了句點。經曆兩周惴惴不安的漫長等待後,進藤光終於等到了與緒方約好的日子。

他記得那日是一整年最寒冷的一日,氣溫如是,心中亦如是。

現在他就整個人凍在了塔矢家門口。

眾所周知,東京都是全世界都赫赫有名的大都市,無數社會名流在此定居,而塔矢家便是其中之一。塔矢行洋憑借一己之力橫掃各大頭銜戰,創下了圍棋界前所未有的豐功偉績,每年單憑頭銜獎金就可收入不菲,還不算各類商業活動、代言、圍棋類書籍的稿費。

棋力不能實體化,金錢卻是有辦法實體化的,就像眼前這座低調卻有格差的和風豪宅。放在過去的話,這房屋完全稱得上是“官邸”吧。

光艱難地抬起頭,望著明明絕對高度不高、卻顯得氣勢雄渾的塔矢家主入口——那棋壇絕對統治力的象征。

“唔哇,好誇張的院門。這片區域的房價肯定貴得嚇死人吧。”

“塔矢家是有名的大貴族嗎?”看到這一幕,連真·平安時代貴族的佐為都不禁發問。

“現代已經沒有貴族了……不過我覺得本質也差不多。”

他以前都以為,這種自帶江戶風院牆和大片庭院的和式單層住宅是□□或財閥專屬,隻有穿著幾十上百萬日元的和服的人才好意思邁進院門。

光看了看自己那身一千日元的舊夾克。早知道就換身像樣點的衣服再來了。上輩子為了備戰第二屆北鬥杯,他和塔矢倒是在棋院邊上合租了快九年,但每次見塔矢行洋都是在外麵,這麼一算,他獨自一人來塔矢家……居然還是頭一次!

初次見麵就給大前輩留下太寒酸的印象,是不是有點不妙?

“想到是去那個塔矢的家裡,總覺得怪怪的。”光回頭瞥了一眼關上車門的緒方,“偏偏還是坐緒方老師的車來!”

緒方微妙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彆抱怨了,你要是自己來能找到路嗎。”

那輛設計過於標新立異的紅色跑車實在太高調了,停在車庫都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完全不像下圍棋的人會開的,也許這也印證了緒方看似無情無欲實則滿腹悶騷的雙麵性格。單是從車上開門下來,迎接路人的好奇目光,光都渾身不自在。

緒方該不會是靠這種方法修煉自己的臉皮吧?難怪能若無其事地應對桑原本因坊的壓力攻擊!

“午安,進藤。”

早就等候在院中的塔矢亮穿著一身乾淨筆挺的襯衫,見到二人,立刻走上前來。他的皮鞋踩在光潔如新的石子小路上,幾乎悄然無聲,修剪得格外整齊的竹林坐落在院落外側,環繞著一方青翠的水池,水池邊安置著一枚逐鹿,時不時發出清亮的“噠”聲。

“午、午安,塔矢。”光連忙掏出書包裡的點心盒,“這是一點不成敬意的小手信,請務必收下!”

亮雙手接過禮盒,麵無表情。自從上次兩人吵過架之後,他就不再在光麵前扮演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形象,連片刻不離身的應酬式微笑都免去了。

但客套還是要客套兩句。

“不必緊張。父親雖看上去很嚴厲,但為人卻很隨和,不會在意你的失禮。”

這不是已經在以他會失禮為前提了麼。光抽了抽嘴角。

為了緩解尷尬,亮的母親——塔矢明子笑意盈盈地從玄關對他們招了招手。那是一位溫柔知性的短發女性,看上去並不保守,應該頗有些學識。見到光的瞬間,她臉上的微笑更甚了。

“歡迎你過來,進藤君!小亮能交到好朋友,我真是太高興了,這幾天一直纏著他問你的事呢。你就當是在自己家,彆拘束。鞋子那樣放著就好了。”

目前這個階段我們還算不上朋友——這話麵對笑容可掬的明子,光可沒法說出口。

他隻能渾身僵硬地放下運動鞋,跟隨緒方精次一起走入滿是貴族氣質的房間。

“老師現在在棋室嗎?”緒方代他發問。

明子轉身去了廚房,在這外表和式的建築裡,竟然藏著完備的開放式一體化吧台,看造型應當是國際金獎設計師的作品,她打開烤箱,裡麵立刻傳出誘人的香味。

“是的。你們歇會兒再去找他如何,我準備了幾道甜品,是按小亮喜歡的口味做的,進藤君是小亮的朋友,應該喜好也不會差太多吧?”明子說著,扭頭一看,失望地聳了聳肩,“……哎呀,人怎麼都跑光了?這群棋癡真是的,都不聽人說話。也不知是和誰學的?”

三名棋癡早就齊齊轉移到了棋室門口。

這裡是完全的和室布局,專為塔矢行洋下棋而打造,半明半暗的陽光從和紙背後透進來,為空間增添了幾許曖昧。

光記起,他曾在亮的書架上見過一本《陰翳禮讚》,起初還以為那是什麼誌怪小說,後來經過伊角的提示才知道那是一篇隨筆。作者穀崎潤一郎所找尋的美學概念,與塔矢亮後期的棋風十分相符,定是亮從年少時期就受行洋的影響的緣故。

夜明珠置於暗處方能放出光彩,寶石曝露於陽光之下則失去魅力,離開陰翳,也就沒有美。

他們二人就像陽光與陰翳的一體兩麵。

誰成為光,另一人就會是影子。

但也不能一直是影子。

光與影必須互相交替,否則就無美可言了。

光的思緒還在少見的回憶中飄蕩,緒方已經迅速拉開了紙門。

虛掩的間隔已然消失。獨坐在棋盤前的偉岸身影處於逆光之下,顯得格外沉著,那件蜀江紋樣的吳服極為契合塔矢行洋的氣質,使這間不大的棋室搖身一變,成為由他坐陣的雄渾戰場。

唯有他,是與棋盤靈魂化一的,唯有他,配得上深奧幽玄的曆史。

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身後的佐為同樣屏住了呼吸。

“就是你贏了緒方君和小亮?”

未待光來得及進行自我介紹,塔矢行洋已經用他那穩重深厚的嗓音開啟了對話。

糟糕,看得太入迷就忘記禮貌了!光這才手忙腳亂地鞠了一躬。

“是的、是我!”

“無需拘束,坐吧。”

行洋的遣詞造句都像是從大河劇裡走出來的曆史人物,嚴肅而簡短。每每與他碰上麵,光都緊張到搜腸刮肚,想找點有文化的詞彙掩飾自己的大腦空空。無奈,每每也都徒勞無功。

“是。”

要命的是,在正坐的塔矢行洋麵前,他隻能正坐。光側過臉看了看亮,這家夥也在正坐,緒方也是,一看就知道他倆早已習慣了以這種姿勢進行對局。雖說上輩子光經過職業生涯的十年苦練、最後也勉強接受了正坐,但12歲時的這副身體大概還接受不了。

待、待會可不能下棋下到一半在塔矢行洋麵前腿麻側翻啊!

“佐為!這裡的空氣也太沉重了!”光想和佐為說說話,緩解緊張,結果卻等不到回音,“佐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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