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對待旁人,與對待陸仙完全不同。
他幾乎是頂撞一般,再次開口:“師叔放心,師尊死不了。”
他嘴角溢出血來,半邊臉頰腫得很高,卻難掩其姿色。
夜千重眯起眼,盯著他看了一瞬,忽地冷笑。
“我倒是小看你了。”
在陸仙讓他給瀾月休看病之前,他倒是遠遠見過幾回瀾月休,當時隻是匆匆瞥過一眼,給他留下的印象是孤僻,不合群,時常自己一個人待著。
待陸仙出現時,才會跟著她走。
近幾日見到這小子,不是昏迷就是虛弱狀態,完全沒有想到他的性子竟然是這般——
這般的令他不爽。
想直接打死他。
但也隻是想想。
夜千重皺眉,重新審視眼前的少年。少年腫著臉,任由他看。
他這幅坦蕩的模樣,倒是顯得夜千重有些沒底氣了。
“你將昨晚的事情細細說與我聽。”夜千重將心中氣憤按捺下去,耐著心思問瀾月休。
誰知瀾月休竟隻說了一句:“師叔可以去問師尊。”
“你——”
夜千重再次被氣著,胸口堵氣,悶聲咳嗽起來。
他受的傷還未好全,一大早便趕來,被氣得身體都開始抗議。
“你們倆,都是好樣的。”
一個栽在自己徒弟手裡傻乎乎地挖靈根,一個說話能氣死他。
“我看了,她身體分明有靈氣……”夜千重忍了又忍,沒走。
其實隻要他去探瀾月休身體裡有沒有靈氣運轉即可,若是真的將靈根給了瀾月休,自然能試出來。
可夜千重這會不想碰他。
他這話說了一半,就見眼前的少年掌心忽然凝聚出一串水珠,晶瑩剔透,散發著微弱的靈氣。
夜千重瞳孔驟縮,身子好像被重物擊中,動彈不得。
他看見瀾月休收了手,聽見他說:“師尊將靈根給了我。”
語氣微妙,夜千重聽出了一絲炫耀。
“但師尊好像,不止有一個靈根。”
這句話令夜千重猛地回神,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盯著瀾月休臉上被自己打得逐漸變紫的地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有點虛假。
“兩根?”
“你說她有兩根?”
瀾月休點頭,在夜千重的注視下,開口道:“師叔也知道有兩個靈根在修真界意味著什麼吧?若是被泄露出去,師尊被心懷不軌之人惦記上,會很危險。”
夜千重愣神聽著瀾月休的話,腦子已經亂了。
他學醫那麼多年,第一次見擁有雙靈根的人。
的確不能泄露出去。
但——
夜千重猛地反應過來,這小子的語氣,是在威脅他麼?
“我自然知道。”他往內室瞥了一眼,最終妥協,“這件事隻有我們三人知道,包括你被挖靈根的事,此事莫要與其他人提起。”
夜千重警告道。
然而他見瀾月休的反應,覺得自己的警告被他當耳旁風了。
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不是瀾月休的師尊,管不了他,得找個時機,好好與陸仙說道說道,她怎麼養了這麼個徒弟。
一點都不敬重師長。
氣歸氣,之前答應陸仙的事還未結束,沒好氣地朝瀾月休哼聲:“把手伸出來。”
瀾月休將自己的手伸到夜千重麵前,夜千重一把抓住,探查他的情況。
枯萎的身體好似泡在水中滋潤過一般,充滿了活力。
驚歎於瀾月休恢複得這麼快,隨後他又探查到什麼東西,絲絲縷縷的又無法完全被捕捉到。
夜千重鬆了手,語氣生硬:“好好養身子,彆讓你師尊再擔心了。”
瀾月休這回乖巧點頭:“我會的。”
夜千重被噎住一般,瞪著瀾月休半晌沒說話。
最終他搖頭,破門而出。
瀾月休看也沒看他的身影,揮手撤了結界,轉身進內室,屋子大門合上。
絨毛見他臉上的傷,剛幸災樂禍了幾秒,就看見他蹲下身子,湊到陸仙麵前,攬著她的手輕輕蹭自己被打到的地方,語氣很是委屈:“師尊,師叔他打我。”
“等你醒了,幫我出氣好不好?”
絨毛:好一個戲精。
隨後它又想:仙仙還沒醒呢,才不給你出氣。
豈料下一秒,陸仙眼皮輕顫,醒了。
少年驚喜的聲音響在耳邊,陸仙這才覺得自己從鬼門關邊上走了一遭,險些真的走進去。
“師尊醒了?可有哪裡不適?師尊要喝水嗎?”
少年的三連問令陸仙失神了良久,回過神時瞥見自己的手被少年按在他的臉上,掌心摸到凸起的觸感。
仔細看去,臉腫了。
“你的臉怎麼了?”
陸仙問完,見到少年搖頭。
“被打了。”
卻未說是夜千重打的,也未說要陸仙為他出氣的話。
陸仙抿唇,唇瓣乾涸,有些痛。
她輕輕將手抽回來,神色有些異常。
“我想靜靜。”
說罷,她移開視線,去看窗外探出來的藤蔓。
瀾月休眸中劃過失落,站起身來。
“師尊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腳步聲越來越小,陸仙等了片刻,才偏頭看去,瀾月休已經走了。
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那裡已經愈合。
陸仙腦中忽然有一個畫麵一閃而過,深邃的海底有巨大的魚尾掀起片片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