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長安》全本免費閱讀
“濁瘀痹之症?!”
李同塵反應極快地喝問一句,直到這時,薑離將點心放回食盒,這才盈盈下拜行禮,太子李霂是她的姑父,當先道:“免禮吧,泠兒,你適才所言是何意?”
薑離這時快速地與裴晏對視一眼,道:“因此前幫大理寺驗毒的緣故,此案內情我知道幾分,馮公子嫌疑頗重,但如他所言,此前關於血指印這一點,衙門的確不曾找到有力的證據解釋,我們甚至一度懷疑此番作案乃有兩人合謀——”
說至此,薑離目光一轉看向了馮箏的雙手,“那血指印隻能留下大概得指紋紋路與指節粗細,當日比對,的確排除了馮公子,但就在今天晚上,我忽然想通了馮公子的厲害之處,十九那日,我曾與裴大人一同去段氏拜訪,當時便遇見過馮公子,那時馮公子正在幫忙治喪,並不忌諱活兒粗重,搬供桌,移供品這等事都不假手於人。那時,我曾看到馮公子雙手沾了不少汙漬,甚至連指甲縫中都不夠潔淨,似乎有紫黑汙泥似的,當時我想,或許是香灰或許是什麼汙垢,總之能看出馮公子對段霈的喪事十分儘心。”
“直到適才夜幕初臨,我遇見了我們府上一個廚娘,她受了燙傷,這兩日正在敷草藥,那草藥將布匹染成了紫褐之色,我看到那顏色之時,忽然覺得十分眼熟,想了半晌,我記起來數日前馮公子搬供桌那一幕——”
薑離一邊說一邊仔仔細細地看他的手,“當日馮公子指甲縫隙中的其實不是汙泥,而是包敷草藥之後留下的痕跡,若未猜錯,應和我府上廚娘一樣,用的是紫草,紫草有清熱涼血,活血解毒,透疹消斑之效,除了治療外傷之外,通常,或用來治療濁瘀痹之疾,也就是尋常人們所說的痛風,此症能引發關節腫痛,而若案發當時,正值馮公子病發,指節發腫,那當時留下的指印,豈非與日常的他大不相同?”
薑離語聲清越,說至此,眾人皆露恍然之色,馮箏咬緊牙關,麵上的鎮定一點點被陰鬱覆蓋,他陰惻惻地盯著薑離,薑離卻不以為意。
她繼續道:“之後我想,馮公子年紀輕輕,且能入金吾衛,必沒有眾所周知的疾病,那他所患的濁瘀痹之症多半與發物有關,且他平日裡隱瞞的極好。於是我跑了一趟登仙極樂樓見了蘇掌櫃,據他說,當天晚上所有的酒菜裡隻有這一道點心是新上的
,裡頭以芋頭與綠豆為主,而憑我行醫的經驗,我的確見過有濁瘀痹的病患會因這兩樣食材誘發病症,所以我請蘇掌櫃送了我一份點心,倘若馮公子認為我說的乃是汙蔑,那大可當堂試試這點心,看他的手會不會因此物發腫——”
薑離說著又是一笑,“當然,即便馮公子的手十分巧合的發了腫,也仍然有和血指印不匹配的可能,屆時馮公子同樣能排除自己的嫌疑。”
薑離淡笑著,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使得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莫名給人冷酷森然之感,馮箏心底打了個突,還未開口,李同塵已經起身道:“原來如此,若真是這樣,那馮箏你必須得用點心了!你若心中無愧,用完點心便自見分曉!”
李同塵急於有個結果,又從懷夕手中拿出點心遞到馮箏跟前,“馮箏,那天晚上我們每個人都用了點心,我記得你也用過,你當著我們再用一次,到時候衙門說什麼我們都不會再懷疑你,你快點證明自己啊——”
馮箏被他催著,竟聽話地拈了一塊點心,可就在他即將放入口中時,他像是如夢如醒一般回過了神,看看點心,再看看李同塵期待的眼神,他眼底猛然迸出一股子厭惡,又一把揮開了點心盤子。
“啪”的一聲重響,瓷盤碎裂,點心亦撒了滿地,李同塵嚇得後退兩步,“馮箏,你……你這時不敢嗎?!難道薛姑娘說的是真的?!”
“憑什麼!憑什麼你讓我試我就試?!你們沒有證據!你們根本沒有證據,沒有人親眼看見我殺人!你們都是汙蔑!都仗著自己出身顯赫在此汙蔑我!”
馮箏惱怒非常,表情都猙獰起來,懷夕看的不對,連忙拉著薑離又往後退了兩步。
馮箏咬牙道:“什麼腫不腫的,那指印我已試過了!我已經被排除了!你們用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不過是想栽贓我罷了,王爺,國公爺,二公子、夫人,你們,你們應信我吧,我不可能害段霈——”
段家人並不想讓馮箏成為凶手,段霈已死,若借此事讓定西侯府也折個孩子才是最好,但事到如今,他們便是再惱恨定西侯府,也不可能枉顧殺子之仇睜著眼睛說瞎話。
段國公怒道:“我們信你?我們信你這麼多天了,可你竟不敢用那點心!你就是讓薛姑娘說對了是不是?!就是你害了霈兒!”
馮箏不住搖頭,“國公爺,不是我……”
嚴氏此刻也反應過來,她的惱恨來的更快,“你怎麼敢!霈兒把你當半個兄弟!你怎麼敢害他?他對你做的還不夠嗎?甚至讓我出麵為你說親,你看看你自己,若沒有霈兒請求,你這樣的出身哪裡配我給你說那些人家,還是說繼室!為了此事,我一張老臉都丟儘了,可你竟害死霈兒……”
段淩也憤然起身,他兩步上前,一把揪住馮箏衣領,“馮箏!是你乾的?!是你殺了我大哥?!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段淩,這裡可是公堂之上,雖非公審,你也得有規矩些。”
說話的是高暉,段霈死後,段家愈發恨上了定西侯府,這盆臟水差點就潑到了他們身上,如今得知馮箏才是真凶,他便似看狗咬狗一般,好不痛快!
段淩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看一眼高暉,又掃了眼太子,終是狠推馮箏一把退了回去。
馮箏被推得踉蹌幾步,肅王和段顏此刻麵色也難看至極,肅王攥緊拳頭森森道:“馮箏,你怎敢如此?!”
馮箏聽得怪笑出來,“不敢,不敢!不敢!!你們聽聽,這片刻功夫你們說了多少個‘不敢’了?你們不奇怪為何,隻奇怪我怎敢,在你們眼中,身份比你們低微之人就該一輩子卑躬屈膝當牛做馬才對——”
段國公一拍椅臂,“所以你是承認了!你認罪了是不是!!”
馮箏強自咧著嘴,笑的愈發怪異,“我可沒說啊,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你們這些都不算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