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鶴掀起眼皮打量他,壓下心頭火,儘力扯起嘴角淺笑,“陳大人,究竟忠心許子懷,還是效力萬貴妃?那個頭磕得真叫響。”
不給陳海洲張口的機會,夏雲鶴提高聲量,“陛下素惡臣子結黨營私,陳大人還與貴妃有染。”
後半句話純屬夏雲鶴胡謅,陳海洲卻是急了,“你!”
見陳海洲欲啟齒,她搶先言道,“要鬨就鬨到陛下駕前。你想送我進觀事台,我拚上一條命,也要扒下你身上這層皮。待陛下徹查,誰也沒好果子吃。”
此言一出,陳海洲色變,他慢慢走到桌旁,坐回圓凳,一雙鷹眼怒視夏雲鶴,夾菜入口,忽撫掌大笑,“陳某不過戲言,夏大人何故當真?”
他起身給夏雲鶴斟酒,夏雲鶴手護杯口,僵立須臾,將酒杯推了過去。
陳海洲呆了一下,笑著倒酒,“這酒色澤純淨,烈性十足,與夏大人性格相仿,看似文弱,實則……”
他笑著說道:“我隻是想跟夏大人交個朋友,若圖官職,何須在這裡設宴。陛下賞賜的,遠比萬貴妃給的多。我是個粗人,不拘黨爭,唯忠於陛下……”
陳海洲語未畢,夏雲鶴截他話頭,“陳大人雖口稱效命陛下,實則與萬貴妃攀扯不斷,陛下豈能不疑?”
陳海洲眼神陰鷙,拍出一柄短刀,威脅意味甚濃,“夏大人,讓一個人死,沒有比構陷他謀反更奏效的事。不認罪,則罪名益增,無證據,則偽造證據。刑者受虐,刑人免罰。”
夏雲鶴心中滴血,攥緊拳頭,腦中轉了幾轉,冷笑回敬,“陳大人,我夏家的夜不收不是都在您手底下?”
陳海洲愣住,坐回凳上沉默不言,竹筷在手中轉了幾圈,思量夏雲鶴找許子懷仿字,是否與他手中夜不收有關。夏雲鶴真正想要的,或許是對夜不收的掌控,遂問,“夏大人想要回去?”
夏雲鶴垂眸,姑且隨夜不收之議,心下盤算,夜不收自邊塞哨所,通便天下,至今削減殆儘。歲月匆匆,甲子如瞬,若能洞察夜不收邊軍之製,對她或有大助。
“陛下命我撫恤夜不收殘兵,我需要一份夜不收邊軍兵製名單。”
陳海洲坐直身體,“夏大人想乾什麼?”
“我隻要一份夜不收邊軍兵製名單。”
陳海洲緊皺眉頭,“海內無戰事,你要這些作何?陛下可知道?”
“某隻是好奇。夜不收昔屬夏家,今歸陳大人,某不想與大人您爭,隻想借之一覽,觀史知興衰,偶作懷念,閒時慨歎春花秋月,物換星移。是否報予陛下,全聽陳大人決斷。”
陳海洲自己喝光秋露白,麵不改色,“哼,夏大人心思深,沒幾句實話,但夏大人這個忙,陳某應了,隻想跟夏大人交個朋友。”
他看向三娘,一昂頭,抽出短刀,“這個女人聽了許多,得殺。”
三娘白著臉,踉蹌爬到夏雲鶴身側,拽住她衣襟乞憐,“夏大人,奴不是故意泄密,求夏大人救救奴。”說著,連連磕頭,又見陳海洲提著刀往來走,嚇得連連尖叫,直往桌子下麵縮,血也抹在夏雲鶴的手背上。
陳海洲道:“背信棄義,首鼠兩端,牆頭草兩端擺……”他哼了一聲,提刀指著三娘,看向夏雲鶴,“夏大人,這種人,人人得而誅之。”
三娘嗚嗚哭泣,夏雲鶴左手捂唇,咳嗽兩聲,將狐裘護在三娘身上,“陳大人的手段,受得住的有幾人?花有千樣,人有百態,何須刀劍相問。”
……
三娘身披狐裘,夏雲鶴攙扶,緩緩行出酒樓,有人好奇打量,夏雲鶴不予理睬,正愁如何回去,臻娘從街邊青布馬車跳下來打招呼。
“公子,您沒事吧?”她看向三娘,三娘往夏雲鶴身後躲。
夏雲鶴道:“帶她回去。”
臻娘點了點頭,扶著三娘上了馬車,扯住夏雲鶴手臂,拉到一邊,低聲道,“公子,她就那個姑娘啊?我聞見有血的味道。”
夏雲鶴示意她噤聲,貼她耳邊耳語幾句,臻娘眉頭皺緊又鬆開,頻頻點頭。
三娘放在外麵,實在是個變數,不如放在自己身邊,盯著也好。
酒樓裡有陳海洲應付,沒人敢找其麻煩。
她搓熱雙手,捂住臉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等著?”
“這不是擔心公子嘛,”,臻娘看了眼馬車,拍拍心口,“早知道這樣,我就再多拿件衣服。”
交談間,一個乾果忽然打到夏雲鶴身上,臻娘拾起來一看,道,“是苦楝子。”
夏雲鶴抬頭四望,又有一個果子打了過來,臻娘伸手一抓,指向五味樓二樓臨窗處。
她順著臻娘所指方向看去,四皇子斜倚在窗邊,勾起嘴角衝她笑得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