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席間,她掃了一眼太子的方向,隻見鄭冕愁眉不展,一個人悶頭喝酒。
又掃了眼謝翼,但見他拿個小刀一片片削肉吃,斯斯文文,十分乖巧,一點也沒有前世縱歌豪飲的樣子。
收回目光,又有同僚敬酒,夏雲鶴以不勝酒力為借口推辭。
忽聽和惠帝調侃福王,“老四,你這個吃樣,哪裡像個王公貴胄。”
聞言,眾人看向四皇子,見其幾案上,骨頭堆成山,屬實有些粗獷,眾人頓時哄笑。
一著甲胄的紅臉膛武將高聲說道,“福王殿下性情豪爽,聽聞最近又在學孟嘗君招攬賓客。”
這武將是萬家人,不知是無意為之,還是受人挑唆,此話一出,宴席上氛圍登時凝滯。太子微微對四皇子側目,卻不動聲色平息了怒氣。
紅臉膛武將哈哈幾聲,絲毫沒注意在場所有人的表情變化,還在打趣福王。
對於一個即將就番的親王而言,招攬賓客犯了太子忌諱,福王眯了眯眼,咽下羊肉,一雙三白眼蔑看萬無白,“萬將軍,嘗從西北沈老將軍,聽聞因虐民被逐出沈家軍,是也不是?”
本來喧囂的宴會因四皇子的話安靜,眾人屏息凝神,聽萬將軍怎麼說。卻見萬將軍戰栗不已,以頭搶地。
席間的變化太過迅速,夏雲鶴抬眸,偷瞄皇帝,和惠帝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一尊威嚴的泥塑。
萬敬坐不住了,向和惠帝陳情,“陛下,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族弟雖性子粗疏,必然不會做這種事。”
五皇子亦起身行宮禮,道,“父皇,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兒臣相信族叔是清白,請父皇徹查此事,以平非議。”
在場人表情各異,五皇子一副大義滅親的模樣,萬無白當場嚇昏。
自古與皇子聯係最緊密的,就是其母家,五皇子此舉,無異於將自己推向與親族對立麵,萬敬恨鐵不成鋼,就算日後五皇子登基為帝,沒有母家支持,誰又會幫他?
卻看和惠帝神情鬆動,緩緩開口,“先行收押。”
有軍士押著萬無白而去,皇帝掃了一圈人,視線在夏雲鶴和謝翼身上停了會兒,擺駕離開。
萬無白一個人的話得罪得罪太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夏雲鶴看向坐在席上不動聲色的七皇子謝翼,這個年輕的皇子,是這場風波裡唯一沒有波及的人,真的是幸運嗎?
隨著帝駕起行,宴終人散。
太子拜彆眾人,攜定國公柳嶸山一塊離開。
萬敬像泄氣的皮球一樣,癱坐於地,他抖著手擦拭額上冷汗。於他而言,萬家勢力錯綜複雜,利益勾連牽扯,這個萬無白,當真是該死。陛下今日做派,是敲山震虎。他得想個法子,堵了萬無白的嘴。
五皇子指著福王道:“四哥,你為什麼害我?”
福王看向五皇子,話卻是對萬敬說的,“老五,萬無白不惹孤,孤會說他嗎?孤隻想安安穩穩就番,他跳出來挑撥孤與太子兄弟情義,又是什麼意思?”
五皇子說不出話了,福王笑著看萬敬,輕輕哼了一聲。
萬敬過來拉住五皇子,向福王行禮。他清楚,先不說福王到底什麼情況,眼下,萬家岌岌可危,從安和侯案的大朝議開始,陛下倒萬的動作便開始了。加上今日的態度,萬家處境堪憂。
遊離於眾人之外的夏雲鶴冷眼瞧著這一切,謝翼擦乾淨手,走到她身邊,彎起眼睛,“先生,明日去獵白澤用什麼弓好,先生幫我挑一挑吧。”
萬敬看向謝翼,又看向五皇子,拽著五皇子大步流星離開,萬家不能倒,今年圍獵白澤,五皇子一定要得到。
隻有五皇子才是天選之人。
謝翼還在衝著夏雲鶴笑,“先生幫我挑一把趁手的弓箭。”
她點點頭,隨謝翼離開。
場中僅剩四皇子一人,他伸了伸懶腰,突然一滯,看向謝翼和夏雲鶴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回神。
身後增喜說道:“主子,夜已深,該回了。”
主仆二人行至林間。
增喜道:“主子,七殿下沒有動作,莫非夏雲鶴沒把消息告訴七殿下?”
福王看他一眼,“老七當然知道,他不是在離開時,告訴萬尚書去打白澤嗎?”
月光透過樹縫落在福王臉上,隻照亮他一隻眼睛。
“若夏雲鶴沒把消息告訴老七,他怎麼會在今晚算計了我們所有人?按照萬敬之前做派,就算老五想捕白澤,萬家也看不上。而今,萬家被父皇懷疑,老七一句輕飄飄的挑弓箭,引萬敬入局,捕獲白澤,穩固五皇子地位,就是穩固萬家地位。你說,七皇子他知不知道消息?”
增喜撓撓頭,“可是,主子,萬無白是萬家人,怎麼會聽七殿下的?”
福王頓了頓,咳嗽兩聲,“本來隻有老七與太子的局,現在闖入了五皇子,太子還會輕鬆嗎?增喜,這場好戲才剛剛開始。老七遠比表現出來的複雜。七歲就去北戎,在隻有一個婢女保護的情況下居然生存下來,孤很想知道老七究竟在北戎學了些什麼?”
“主子,我們不去抓白澤嗎?”
“蠢材!這幾日都不去,就說今日食過甚,不舒服。等老七和太子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去坐收漁翁之利。”
他抬手指向增喜,“你去查,萬無白與老七的關係。”
月光照在四皇子嘴角上,翹起一個詭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