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七皇子躺在榻上,額上有擦傷,手臂和小腿各一條傷口,滲出絲絲血跡。
侍醫看到他們,行了禮,道,“七皇子摔下來時被劍劃傷了,手臂上三分深、一拃長的傷口,小腿上四分深,一拃半的傷口。實在駭人。”
上過傷藥後,謝翼擠出幾滴眼淚,虛弱說道,“兒臣無能,讓父皇掛念。還勞累李總管前來送藥。”
李總管安慰幾句,讓七皇子好好養傷,隨後退出帳篷回稟皇帝。侍醫收拾好藥箱也與之離開。
帳內隻剩下夏雲鶴和謝翼。
謝翼揩掉眼淚,笑盈盈看她。
“這就是殿下的辦法?”
“有人在馬匹上做手腳,剛行至野馬坡,那馬狂性大發,直往懸崖邊衝……山澗深不見底,雲霧繚繞,若連人帶馬一起摔下去,屍骨無存。”
他平靜地述說著,舉著傷口,抬眸委屈地看向她,“先生,真的很疼。”
“傷口是殿下自己劃的嗎?”
謝翼嘟囔道:“是摔下來時被劍劃的。”
“若是摔下來被劍劃傷,會傷在手臂外側。殿下的傷口在手臂內側。”
謝翼又嘻嘻笑,“就知道瞞不過先生。我如果不這樣做,一去密林深處,身邊隨從是敵是友都分不清,不如受了傷,安安穩穩賴在營帳裡,四皇兄今早都沒來狩獵,我隻是仿照他行事嘛。不過馬匹真是被他們做了手腳。”
“現在馬摔下山澗,無從對證,殿下當小心等待秋獵結束才是。”
謝翼問道:“先生,您說太子會善罷甘休嗎?他們會不會在營帳周圍……”
她想了想,看向謝翼,“營帳在陛下眼皮底下,借他們三個膽子,也不敢肆意妄為。”
聽夏雲鶴這麼說,謝翼彎起眼睛,又不小心扯到傷口,疼得吸氣,便皺起眉委屈看向她。
……
雖然七皇子借受傷避開行獵,可夏雲鶴心底仍然隱隱不安,她懷著擔憂回到自己帳篷。
帳內無人,那把斷了弦的蕉葉琴,被和惠帝遣人送回,安靜擺在案上。
琴弦由蠶絲製成,易跑弦和斷裂,所以她手頭常常備有絲弦,換好琴弦,調準了音色,滑弦吟猱,古樸悠遠的聲音在她彈撥下縹緲響起。
琴聲不為悅人,隻為悅己,伏羲製五弦琴,文王加兩弦,五音和五臟之音,一曲《華胥引》,鏘鏘然,暢達平靜。
曲畢,鄭冕恰好進入帳中。
卻見他背了個包袱,拱手朝夏雲鶴道彆。
她連忙起身回禮,“鄭先生這是怎麼了?”
鄭冕歎口氣,說道,“家中老母突發重症,我要趕回鄉去替母侍疾。我已給太子留下辭呈,又向陛下說了情,現在就要走了。”
夏雲鶴心思百轉,問道,“太子前去狩獵白澤,鄭先生不等太子殿下回來嗎?”
哪知鄭冕濕了眼角,舉袖拭淚,“離鄉多年,不曾侍奉母親左右,如今母親惡疾纏身,怎忍在外苟活。陛下可憐我,放我出營。現在出發,尚可趕到碼頭,坐上回江右的船隻。再晚幾日,不知母親病情又如何變化。”說著,捂緊心口歎息。
“那,祝鄭先生一路順風,替某向老夫人問安。”夏雲鶴斟酌開口,前世可沒鄭冕回鄉探病這一段,她垂下眼眸,斂去心思。
又聽鄭冕道:“逸之,聽說七皇子……受傷了。”
夏雲鶴心頭一緊,抿起嘴角,“是受了一點小傷,但有陛下護佑,七殿下自然安然無恙。”
鄭冕遲疑了會兒,又道,“太子……你,多注意。”
聽鄭冕這麼說,夏雲鶴笑了笑,謝過鄭冕提醒。兩人又互相道彆一番,鄭冕也不多留,出了帳篷,借匹快馬,揚塵離營而去。
三日後,未時。天光晴好。
有五皇子侍從來報,五皇子已抓住白澤。隻是白澤力氣甚大,毀壞幾個陷阱,現今逃往鹿山深處。
隨後,又有太子侍從來報,說太子已在鹿山山坳口設伏抓住了白澤,隻是白澤凶悍,眾人隻能守在周圍,不敢輕舉妄動,隻等陛下示下。
兩個傳話的侍從一前一後來到營地,看到對方後,均是一愣,眼中射出恨意,皇子之爭,波及仆從。又聽和惠帝指使眾人出發援助,這二人急忙伏在地上不敢大聲喘氣。
點完兵士,羽林軍浩浩蕩蕩向鹿山進發。四皇子和七皇子,一個在養胃,一個在養傷,也被和惠帝命令隨行。
兩位皇子無法騎馬,便同乘一輿。
四皇子麵容含笑,勾起蒼白的嘴角,看向謝翼,心中想的是,增喜那個蠢奴才,派去探聽消息,竟在老七帳外睡著,一無所聞,反被巡營軍士攜回。今早才知老七狩獵第一天就受了傷,真是巧得很呐。
他磨磨牙,道,“老七,怎麼孤一病,你也跟著受傷,是不是太巧了?”
“四哥慣會說笑,誰沒事上趕著得病?”
四皇子被噎住,不再搭理七皇子。
天色漸昏,林中暗得更快,羽林眾人嘗試點燃火把,忽然狂風大作,火把被吹滅。野風呼嘯,嗚嗚叫著,如人嚎哭,將皇家車隊吹了個人仰馬翻,和惠帝臨危不亂,令眾人棄馬步行,速往鹿山山坳前進。
夏雲鶴抬頭望天,濃雲密布,月亮隱去,已是山雨欲來之勢。
她逆風行至和惠帝身側,抱住碗口粗的楊樹,用力說道,“陛下,山中天氣奇詭,嘗聞一日三變,不如暫退回去,另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