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如流水,倏忽而過。
萬無白死證無果,此事稀裡糊塗,不了了之,無人再提。萬敬雖無事,卻遷任太常卿一職。
自秋獮一事後,萬家略有收斂,上都勉強算相安無事。
可是常言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好不容易吹起來的風,自有人不甘寂寞。
事情出在五皇子身上。
殘年將儘,五皇子被封定王,又值和惠帝壽宴,兩件事撞一塊,都城格外喜慶。若熱熱鬨鬨、順順利利辦,也就過去了,偏偏巧之又巧。
定王出宮那日,陳海洲恰好奉皇命候在東側門,定王從此門出,一眼便看見陳海洲,鹿山舊事湧上心頭,便舉步攔在陳麵前,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言辭中多抱怨不滿。
周圍侍宦聽後直皺眉頭,委婉提醒定王幾句,反遭訓斥,如此,沒人再敢上前阻攔。
陳海洲乃四品左僉都禦史,定王此舉無異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定王貼身內侍遣了個腿腳快的小宦官,去向萬貴妃通稟此事。沒等來貴妃,事態反而更加惡化。
陳海洲垂首不語,這副態度惹惱了定王,揪著手下人就要痛打陳海洲。開始,陳海洲隻避不還手,閃躲之間,定王見陳步態不穩,命人擊其尚未痊愈的右腿。
陳海洲幾個閃轉騰挪躲開,定王氣急,親自踹向陳,然一腳踏空,自撲於泥雪中。陳海洲行完禮,入宮去了,徒留定王等人呼天搶地。
事後,萬貴妃責問定王內侍,才得知自從那天後,誰也再沒見過報信的小宦官。
貴妃心下憂慮,沒幾日又聞永巷井中撈上來一泡發的人,辨認後,正是報信人。
萬貴妃當即就病了,夜召定王入宮侍疾,定王得了皇帝恩準,特留上都,就番之事,往後延宕。
吵吵嚷嚷,過去近一年時光。定王在此期間,借陳海洲行為不端,多次上書皇帝,附和者頗多,在朝野博了個敢諫之名。
萬貴妃刻意籠絡的陳海洲,在五皇子連番作妖下,越踹越遠,二人的梁子也越結越大,一個惹不得,一個動不得,朝堂上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衡。
一麵是五皇子在朝堂蒸蒸日上,一麵是萬敬處事愈發低調。
萬敬私下遍尋藥包不得,暗中祈禱老天保佑,殊不知是夏雲鶴聽了一番林中謀略,拾取藥包匿而不言。
……
上都城每日走馬觀燈,各色人物輪番上台,你方唱罷我登場,不覺又過三百六十日。
這天是十月初十,昨夜子時交小雪節氣,空降一場新雪,翌日,滿城銀裝素裹,天地純淨。
夏宅內。
冬陽懶散,斜照窗欞,薄霧熏得房屋昏醉,連窗紙也籠上一層霧氣。
今日夏雲鶴休沐,她挑開簾,搬個方杌凳,歇在簷下,懷抱木匣,腳邊放著燒紅的炭盆,她就著炭火,一張一張燒匣中廢紙,待燒完,一個巴掌大的油紙包從匣中顯露。
她看著紙包,憶起是秋獵拾到的毒藥。
藏在心底的疑問又瘋長出來,狼毒在北戎都算罕見,萬家如何得之?萬無白在西北沈老將軍麾下做了什麼?為何一聽五皇子的話,就會在宴會上暈倒?
萬家的事本與她無關,這個難處理的藥包,反倒成了她心頭一根刺。
她拆開紙包,輕撚一撮,摩挲粉末,臻娘看見,忙奔過來,俯身擦淨她指尖毒藥,說道狼毒容易致幻,公子小心。
夏雲鶴詫異,問臻娘從何處知道的,臻娘皺眉思索了一會,搖頭說記不得了,或是從什麼草木典籍中看來的。
還以為臻娘知道些什麼……夏雲鶴笑了笑,包好藥包,收回匣中,抱著木匣思考如何處理藥包妥帖,忽覺肩頭一沉,白色狐裘大氅披到身上,她扶著臻娘的手起身。
臻娘道:“公子,三爺半月前來信,那邊諸事已畢,我估摸著這幾日人也該回來了。”
“一年又半載……”,夏雲鶴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傅三爺去了邊城整整一年半時間。
她回頭對臻娘道:“你去準備吧。再過半月是萬壽節,我去墨柏先生處淘幾幅字。”
臻娘應了一聲,兩人各自忙開。
……
夏雲鶴收拾妥當,揣著袖爐開門,迎麵與三娘撞個滿懷。
三娘一把扶住她,略帶歉意笑道,“瞧我,看戲忘了行跡,沒頭沒腦撞上公子,實在該打。”
夏雲鶴笑著說了聲不打緊,理好衣服,隻聽三娘嘰嘰喳喳找臻娘說戲。
“好姐姐,最近從榆眉來了個戲班,新鮮的唱詞,以前都沒聽過,改天同往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