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怨情臨深淵(1 / 2)

金陵,清音閣,入夜。

一樓大廳到底有一道門戶,常日有看個健婦看守。

因為那門戶之後,便是清音閣中曲樂娘子的下榻之所。

鄒敏兒的閨房中,香鼎吐馨,軒窗半張,晚風吹拂,紗帳盈風。

若隱若現的紗帳之中,鄒敏兒穿了一身輕透柔軟的小衣,青春動人的軀體勾勒得曲線嫋嫋。

軟綢香草芯枕,如雲烏發千絲萬縷堆積,嬌豔紅暈的俏臉,秀眉微蹙,輾轉反側,似睡非睡。

那日她和賈琮從東郊返城,獨自回清音閣時,順道去了以前的鄒府看了一眼。

她在那裡長大,那裡有她最美好無暇的時光,如今的鄒府荒草蛛網,大門上貼著官府封條,記憶支離破碎,往事永不複還。

其實鄒府離開清音閣隻有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半裡的腳程。

但隻是這麼短促的距離,給於她的際遇卻天差地彆。

在鄒府她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父母寵愛,深閨無憂,青春爛漫。

而如今她隻是教坊司的賤籍樂伎,就算她拜了清娘子為師,就算她入了中車司,但低賤的教坊賤籍,無法改變,會伴隨她終生。

她回到住處之後,關起門來大哭一場,自從她進了神京教坊司,她已很久沒有這樣放肆痛哭。

接下去兩日,她都睡的不安穩,今夜同樣輾轉反側許久,才昏昏沉沉睡去。

迷蒙之中,依稀看到,紫雲閣中的無雙少年,將一條虎紋玉版革帶讓給了自己。

那深如秋譚的雙眸,在對視的那一刹那,便隱約撥動她的心弦……。

她又回到了老宅,四處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父母滿臉笑容迎客,珍貴的壽禮琳琅滿目。

那個無雙奪目的少年,帶著很多殺氣騰騰的火槍兵,悍然衝入老宅,所有安逸和美好,隻在頃刻轟然倒塌……。

她在神京教坊司苟且偷生,費儘心思躲避權貴覬覦,坊吏的威逼糾纏。

她聽到教坊司中的歌伎,竊竊私語,臉上帶著驚奇和傾慕,談論那位榮國府公子,少年英豪,在金陵偵破了水監司大案。

聖上賞功推恩,追封他的生母杜錦娘為五品宜人,而這位杜誥命,生前隻是個身份卑賤的淸倌花魁……。

他未冠之年攀上人間榮耀的頂峰,她青春窈窕卻跌入汙濁無底的泥潭。

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憤怒,從來沒在她的心底消散……。

她又突然想到,在姑蘇的夜船上,他擔心江風夜涼,幫自己蓋上衣袍,她眼睛的餘光能察覺他臉上的溫柔,那一刻她有些心軟。

她心裡非常羨慕那個齡官,她雖然生於窮困,在戲班裡卑微討生活,但他們之間沒有痛楚糾葛,所以他們可以一見如故。

她給他唱曲解悶,他對她關懷嗬護,但自己卻沒有這種簡單的福分……。

在城東的馬車上,他盯著自己呆呆的看,他應該也覺得自己生得好看,不過僅此而已,他們注定走不到一路。

他還問自己,知不知道金陵城以前有一戶姓杜的世家大族。

姓杜的世家大族,姓杜的……。

鄒敏兒在迷迷糊糊之中,一個名字突然閃現在她的腦海,如此突兀和詭異!

杜錦娘!他的生母!

因為那場轟動一時的追封生母的佳話,杜錦娘這個名字,早已為很多人熟悉。

鄒敏兒突然從夢中驚醒,霍然坐起身子,嚇得滿頭是汗,一雙明眸水潤明媚,閃動著奇異的光芒。

……

金陵城東,杏花巷,姚家酒鋪。

上午急雨過後,將杏花巷的青石板路,衝刷得水潤清亮。

姚家酒鋪自釀的杏花春酒,在整個金陵城中都頗有名氣,春夏兩季正是釀酒和窖藏的時節。

所以這幾天姚家酒鋪的生意很好,時常有購酒的店家和商鋪上門。

可今天酒鋪門口卻掛出售罄的木牌,因此門庭一下冷落下來。

兩個看店的夥計,百無聊賴坐在前頭櫃台後打盹。

午後時分,整條杏花巷也沒什麼路人經過,四下裡有些靜悄悄的。

此時,姚家酒鋪二樓房間,臨街的窗戶大開著,可以看到房裡坐了兩個女人。

一人青春窈窕,姿容秀美,楚楚動人,正是鄒敏兒。

另一人是個年已雙十的少婦,身材婀娜有致,眉眼秀麗,一顰一笑,風韻撩人,蕩人心魄。

鄒敏兒說道:“七娘,讓你打聽金陵杜家的消息,可有結果了?”

那晚鄒敏兒從噩夢中驚醒,她仿佛抓住了一個撲朔迷離的關鍵。

那天賈琮和她打聽金陵杜家的事,似乎隻是隨口問起,但鄒敏兒清楚記得,當時他臉上執著探究的神情。

雖然賈琮說他不過是聽人提到這個杜家,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但是,偏偏就這麼巧,賈琮的生母就姓杜。

但他的生母是個卑微的青樓花魁,而賈琮口中的杜家,十五年前曾是金陵世家大族。

這兩者之間似乎毫無關聯,或許一切隻是她異想天開。

但鄒敏兒這段時間與賈琮相處,卻知他這人心思縝密,說話做事一向有的放矢,並不會無緣無故散談空言。

因此,她就對這件事留了心思。

隻是據賈琮說金陵杜家盛名於十五年前,之後便在金陵銷聲匿跡。

而十五年前鄒敏兒不過牙牙學語的年紀,自然是不可能聽說過杜家的來曆。

於是,她便讓許七娘通過在金陵的人脈進行查訪。

……

許七娘說道:“姑娘說杜家因犯事被朝廷抄家滅族,我便問了幾個金陵本地人,其中有上了年紀的倒是知道這杜家。

但是他們對當年的事故,卻知之不詳,似乎當年杜家出事,情況十分奇怪,具體事由並沒鬨得街知巷聞。

倒像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突然就犯事情被官府拿問,然後整件事奇怪的銷聲匿跡。

後來我去找了中車司在刑部的關係,如今在陪都刑部當差的人,都是最近十年才入刑部,也都沒聽過杜家的事情。

就像是十五年前,杜家被人憑空抹去一樣。

後來我們的人在六合,找到一個十五年前從刑部致仕的刀筆吏,才從這個老人口中,探聽到金陵杜家的一些密事。

據那老人說,杜家在大周立國之前就世居金陵,其源流比立國初崛起的金陵四大家還要久遠。

十五年前杜家被人密告,家主杜衡昌勾結隱門,在東南各州密謀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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