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金陵最重要的衛軍統領衙門,節製長江南岸五衛一司,地處江南腹地,掌控萬餘精銳衛軍,兵事權柄極重。
但在江南平靖無戰情形下,都指揮使司衙門遠不如陪都六部繁忙喧囂。
這裡除與各衛所日常公務往來處置,平常都是風平浪靜。
在陪都六部之中,除了兵部和它有些公務交接,其他五部甚至極少和它發生公務聯係。
但今天都指揮使衙門卻人氣興旺。
清晨一大早,作為主事的金陵都指揮使杜衡鑫、都指揮僉事孫仲興都早早到場
工部和兵部都有官員紛紛露麵,兵部右侍郎張康年都親至。
之所以出現這麼大的陣勢,是因工部火器司在九天前,完成了蘇州衛、鬆江衛的炮兵選拔和整訓。
金陵都指揮使司麾下,終於有了訓練齊備的炮兵建製,並將在抵禦沿海海盜倭寇襲擾,發揮關鍵性威能。
今天是火器司護送新式火炮至蘇州衛、鬆江衛的日子。
這批改進型紅衣大炮,是大周火器營造的頂尖產物,威力驚人有目共睹。
如不是聖上重視江南六州一府安定,也不會將如此軍國重器,率先配備給金陵都指揮使司。
隻要在蘇州衛和鬆江衛裝備到位,沿江倭寇海盜之患,靖平之期指日可待。
如此皇恩浩蕩,火炮沿江下衛所之日,各相關部衙官員,自然都要到場露臉,以彰視聽,以酬皇恩。
朝廷配送火炮下沿江衛所,此事和兵部大有關聯,兵部實際主官右侍郎張康年,自然也要露麵。
而這次負責護送火炮下姑蘇鬆江,正是工部火器司監正賈琮,所以陪都工部的主官也隨著到場。
三百名火槍手整裝待發,在都指揮司武庫前校場列隊。
這些火槍兵雖未經過遼東實戰換防,但都經過賈琮的火槍整訓方略嚴訓,氣度精悍,軍容整肅,令人矚目。
在神京火器營已蔚然大興,但是在江南之地,火器兵還是個很新奇的事物。
所以,在場很多官員,都對這支裝備奇怪的火槍兵,抱以好奇欣賞的態度。
他們也都知道,大周的火槍兵所用火槍整訓之術,都是起源於那位年輕的威遠伯。
人群之中杜衡鑫和張康年,都是衛軍中資深之人,這支三百人精悍火槍兵,不約而同引起他們的關注。
他們各自以審視的目光打量這支隊伍,再望向正和到場官員招呼寒暄的賈琮,目光中都流露出慎重的神情。
這次隨同賈琮同來的,還有火器司招募的五十個民夫,他們負責駕駛騾馬,沿途拖曳火炮。
等到五尊改進型紅衣大炮,被分彆從武庫中推出,掛上早就準備好的騾車,跟隨著三百火器兵,緩緩離開都指揮使司衙門。
賈琮和在場的官員拱手道彆之後,上了隊伍中一輛結實寬敞的馬車,由十名從神京帶來的火槍親衛拱衛,向金陵城東的宣和門進發。
張康年看了眼那輛馬車,問身邊的兵部主事劉永富:“怎麼賈監正還專門帶了一輛馬車,不是自己騎馬。”
劉永富笑道:“這事我倒是聽工部同僚說起,據說火炮過於沉重,沿途運送速度不會太快。
一路騎馬無法急馳,隻能跟隨緩行,威遠伯嫌棄騎馬太過繁瑣辛苦,讓親兵從工部選了輛寬敞的馬車,用來沿途乘用。”
張康年臉露譏諷之色,說道:“榮國貴勳之子,養尊處優慣了,護送火炮下衛所,倒給自己配了馬車,未免太過悠遊了些。”
不遠處的杜衡鑫看了眼和屬下交談的張康年,又望著那裡遠去的寬敞馬車,目光帶著一絲疑惑。
對在場很多人來說,這隻是一次普通的官場應酬和迎來送往,很少人會意識到,在不久將來,金陵將會引來山呼海嘯般的震蕩。
……
金陵,豐樂坊。
粉牆朱門的三進宅院,一改往日幽深寂靜的氣氛。
宅院中多了不少黑衣黑帽的奴仆,在宅院中抬出許多箱籠,整齊擺放在外院偏廳,一副搬遷家當的架勢。
一個氣度精乾的年輕人,步履穩健的走入前院,看著搬運箱籠的奴仆,目光變得幽深閃爍。
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在卵石的甬道上,拉扯出漆黑扭曲的影子,左手殘缺半截的小指,愈發顯得有些陰森詭異。
當他走入書房,看到氣度儼然的中年人,正在書案上看一份圖輿。
說道:“大人,按你的吩咐,我已安排了人手,沿途跟蹤賈琮的車隊,如察覺他們有所異動,馬上會回報信息。
水羅刹前日離開金陵,眼下應該已到了姑蘇。
姑蘇那邊有羅雄坐鎮,目前並沒有發生異常,大人是覺得賈琮這次借運送火炮,會有所圖謀?”
那中年人說道:“鄒懷義的女兒被貶入教坊司,卻偽裝身份返回金陵,還和賈琮的關係如今緊密。
足以說明賈琮下金陵的目的,絕不會隻是協理陪都教坊司,很可能是受了皇帝密派,下金陵查辦周正陽之事。
他借著劉敖手下海匪入城之事,將那三百火槍手滯留在金陵,表麵上看理由合情合理。
如今這三百火槍兵又順理成章,被他調配護送火炮下姑蘇,看起來似乎早有謀算,這足夠讓人懷疑,他另有所圖!
不管是當年偵破水監司大案,還是在遼東掃平女真,賈琮這人心思縝密,機變古怪,擅長用奇不用正。
而且他是火器大家,在遼東時擅長火槍列陣禦敵,這三百火槍手到了他手中,便是極具威勢的武力。
即便麵對過千的衛軍,他都有自保轉圜之地。
這等情形,讓他入了姑蘇城,萬一我推測沒錯,隻怕任何難以預料的情形,都有可能發生。
所以不得不防,我已派人傳信給羅雄,讓他嚴加戒備。”
那年輕人說道:“大人,本來火炮沿江水運更加快捷,賈琮因水路容易讓火炮子藥受潮,才提出要用陸路運送。
但是火炮十分沉重,陸路運送難以快捷,他此去姑蘇,路上要耗費四五天時間,大人如想萬無一失,不如在途中……。”
中年人看了他一樣,自己這位下屬這是動了殺機,不過未免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
按眼下的情形,還遠不到如此鋌而走險,斬儘後路。
沉聲回道:“賈琮身為貴勳,聖上心腹之臣,奉旨欽辦之身,一旦出了意外,必定會引起偌大風波。
金陵官場隻怕都要天翻地覆,連我可能都要受到牽連,所以,眼下因果未明,不能輕舉妄動。
當日賈琮的親隨返回神京,我已派人火速趕回神京。
如果賈琮的親隨回京,是為了傳遞信息或上奏,我們在神京的關係,必定都探查到消息。
如果宮中真有聖旨令諭下達,內廷從神京傳訊到金陵,需要耗費六七天時間,但我派出的人手,五天之內就能把消息帶回金陵。
隻要提前一兩天時間,足夠應付一切了,當初不就是這樣,才讓周正陽安然脫身的……。
眼下還是穩住陣腳,我們最需要做的就是等,隻需要四五天時間,必定都能收到神京的消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