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舊情最癡心(2 / 2)

房間裡侍書、翠墨兩個丫鬟,正在收拾探春隨身的筆墨紙硯,衣服首飾。

賈琮進屋之時,看到探春微微踮腳,從牆上取下一幅懸掛的書法。

她回頭見賈琮進來,俊眼水潤,湛然生姿,微微一笑,說道:“三哥哥怎麼來了,早上我去過你院裡,芷芍姐姐說你去西府待客。”

賈琮見她削肩細腰,身姿高挑,穿件玫紅玉蘭折枝刺繡長襖,白色百褶裙,發上插著祥雲點翠鑲珠步搖,鮮麗嬌豔,風姿英媚。

而她剛取下的這幅書法,正是自己當年寫的那幅西洲詞。

……

當年賈琮還在東路院艱難過活,探春偶然之間發現,她還有個書道天賦極高的堂兄。

在所有的姊妹之中,探春最早發現賈琮的不凡。

她性子精明敢為,也最早對這位堂兄事事留心,處處幫襯,一直到賈琮搬進西府,堂兄妹之間感情甚篤。

再加上兩人都愛好書法,比其他姊妹更多一份默契親密。

因賈琮在書道上的卓絕,還有諸般作為的光彩耀目,甚至讓探春對他生出異樣欽慕……。

青春血氣的彆樣情愫,女兒家豆蔻長育的朦朧漣漪,隻是內心無言的波瀾,隨著歲月流逝,終會歸於平靜。

但是不管怎麼說,賈琮這個堂兄,在探春心裡占據極重要的位置。

對賈琮來說,在這些姊妹當中,探春對自己的親密磊落,也和其他姊妹頗有不同。

賈琮見探春將手中的字幅細心卷起,小心放入一個定製的錦盒。

說道:“這幅字是我很久前寫的,那時筆法多少還有鋒芒,三妹妹要是喜歡,我再寫一幅更好的送你。”

探春抱著手中的錦盒,微笑道:“當初三哥哥還在東路院過活,默默無聞,那時世人不知三哥哥貴重。

我在他人傾珠捧玉之前,有幸早識三哥哥筆墨華彩,是做妹妹的此生之幸,所以在我心裡,這幅字便是最好的。”

……

賈琮聽她話音綿密誠摯,飽含軟懷柔情,心中不由生出一陣暖意。

當年因他寫給趙嬤嬤的一張紙條,探春就此注意到他的不俗,還送了他很多書籍和紙筆。

當年他在微寒之中,賈家姊妹中間,探春最早牽掛親近自己,這份情義他從沒淡忘。

賈琮說道:“三妹妹,老爺雖因禮道規矩,他和太太搬入東路院,做給外頭看過也就是了。

妹妹卻不必也急著搬過去,莫非在東府住得不好了。”

探春抿嘴一笑,說道:“三哥哥說什麼話,我在東府住得好著呢,這小半年有三哥哥和姊妹們作伴,一輩子再沒這麼好的日子。

可是老爺搬去東路院這事,卻不好太大意,當初三哥哥承爵,老爺太太因滯留榮禧堂,就被這麼多朝官彈劾,鬨得滿城風雨。

如今事情還是熱乎的,必定還有不少人盯在上麵。

我是老爺的女兒,如果在這個關口,依舊無動於衷,還是住在三哥哥的東府,必定會引來旁人的非議,要給老爺和三哥哥留下話柄的。”

探春說道這裡,不知是想到什麼,俏臉莫名的一紅。

又說道:“況且還有太太在,她舍不得西府的家業,對三哥哥承爵,心裡一直……。

總之,還是要先搬過去,外頭看了挑不出毛病,一家子臉麵上也過去了,少些沒必要的念想,也省得給三哥哥招惹麻煩。”

……

賈琮雖然舍不得探春搬走,但知道這位三妹妹智慧精明,尤勝男兒,她心中那些考慮也都是道理。

她這樣做即是顧全大局,也是為自己考慮,自己倒不能駁了她一片心。

說道:“既然三妹妹想得細致,那便先搬過去,等過了這陣風波,我找個由頭,把妹妹接回來就是。”

探春聽了賈琮這話,展顏一笑,英媚生姿,說道:“有三哥哥這句話也就夠了,不然這會子搬回去,我還怕再也回不來這個門。”

賈琮回道:“便是你肯,我也是不肯。”

說著便拎起地上一個精致的樟木小箱,笑道:“今天我便做一次三妹妹的小廝,幫妹妹搬一次家。”

探春見賈琮拎自己隨身的箱子,俏臉緋紅,因為這樟木箱子裡裝的是她的貼身衣褲。

探春紅著臉說道:“這如何使得,這箱子裡都是女兒家的物事,讓三哥哥這麼個伯爺拎著,太不成體統。”

賈琮笑道:“那裡有這些講究,左右就是力氣活,我比婆子們提了不是更便利。”

說著便拎了那樟木箱子出門,探春忍不住噗嗤一笑,抱著那裝了西洲詞的錦盒,紅著臉跟了上去,一路上兩人還有說有笑。

……

東路院這邊已得了探春搬進來的消息,早有丫鬟婆子在整理探春的房間。

探春雖然隻是庶出,但從小才貌出眾,聰慧爽利,姊妹之中很得賈母的喜愛。

她日常行事,精明練達,言辭通透,不乏犀利,賈府中上下人等,沒人敢輕視。

那些家生奴才背地裡,還給探春起了渾名是‘玫瑰花’,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的,隻是刺戳手。

雖然有人暗地裡嚼舌根,說她不是太太養的,但也算是‘老鴰窩裡出鳳凰’。

連王夫人對這個庶女,也有幾分看重,王熙鳳在病中,按名份讓李紈來代管家務即可,但王夫人卻要叫上探春,便是知道她有理事之才。

因知道這玫瑰花要搬進東路院,院子裡的婆子丫鬟都不敢太怠慢。

再說如今兩府中人那個不知,三姑娘和兩府的正主子琮三爺,是最要好的兄妹兩個。

這一樁也讓家生奴才們更多了些忌憚,早早就收拾她的房間。

不過今日東路院不單是整理打掃探春的屋子,另一夥人也在忙碌整理寶玉的住處。

……

寶玉是賈政的嫡子,按照名份和孝道,他比探春更應該早早搬到東路院。

初四那日賈政搬遷東路院,便交代下人給寶玉搬家,寶玉畏父如洪水猛獸,自然不敢說半個不字。

但他心底絕不願搬到勞什子東路院,倒不是嫌棄東路院不如西府尊貴正溯,他如有這種想法,倒也算個有心的。

他不願去東路院的原因,不過是黛玉、寶釵等姊妹,日常都是在西府走動,哪個還會逛到和西府獨立門戶的東路院。

自己要是搬到東路院,隻怕以後和林妹妹、寶姐姐等人從此形同陌路,這是寶玉一顆心完全無法承受的。

如今賈琮成了西府之主,寶玉聽說榮禧堂已被重新歸置,還讓原來他院裡的丫頭小紅做了管事丫鬟。

寶玉看這般架勢,賈琮以後必定是要住進榮禧堂的。

寶玉不會琢磨這其中寓意,比如仕途禮教、家業財富等道理,他這樣的清白人,本來就藐視這些俗物。

他能從其中想到的,不過是賈琮這人不僅長的得意,又會寫字又會作詞,一貫得的家中姊妹崇拜。

他以後如常住西府,姊妹們必定也都會在西府走動,林妹妹說不得也會搬回西府。

更不用說賈琮身邊那些仙子般的丫鬟,芷芍、五兒、晴雯、英蓮等人,必定也會多來西府走動……。

以寶玉的性子,如何肯錯過這種常睹眾美的天賜良機,便是為這些人死了,他也是很願意的。

……

當日賈政忙著搬家,寶玉卻去陪賈母吃過午飯,估計多半在賈母麵前撒了嬌。

沒過多久琥珀便來給賈政傳賈母的話:“老太太說讓在東路院歸置好寶二爺的屋子,終歸要回來住的。

隻是如今正是大過年,老太太喜歡熱鬨喜慶,要讓寶二爺陪在身邊起居說話,也當替老爺儘了一份孝道,等熱鬨過這一陣再說。”

賈政雖然迂直,但是並不愚笨,知道這是老太太舍不得寶玉,變著方兒的要留他在身邊。

賈政雖心中不快,但孝道為先,自己母親既已開口,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

今日是探春搬到東路院的日子,寶玉那邊卻隻派了秋紋過來,對著丫鬟婆子指手畫腳一番,歸置整理寶玉的房子,對外做了個樣子。

至於寶玉的東西,卻是一件都沒搬過來,連襲人、麝月等大丫頭都沒在東路院出現。

但寶玉留在西府這事,王夫人心裡是極願意的,本來二房被搬遷到東路院,在王夫人眼裡如同蹈入死地,從此難以翻身。

如今因老太太的寵愛,自己的寶玉還能堂而皇之住在西府,這便是在西府留下二房的一樁牽扯和種子,她心中自然是極稱心的。

再說自己那胳膊肘朝外拐的庶女,如今也好端端住在東府,都說東府那小子對三丫頭很遷就寵愛。

如此便像是在東西兩府都打下楔子,以後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二房和榮國府正溯的牽絆,終究是斷絕不了了。

王夫人想到這些,本來懊喪失落的心緒,多少生出些運籌帷幄的錯覺釋然。

正當王夫人心中有些躊躇,突然聽到院門口傳來笑語。

隻見賈琮提著個精致樟木箱子,探春手中抱著個錦盒,兩人有說有笑進了院子,身後還跟著一串搬東西的丫鬟婆子。

王夫人一見這場景,便皺起了眉頭,心中泛起滿腹不快,沒想到這三丫頭竟比寶玉還糊塗。

自己和老爺是怎麼也躲不過這有一出,她卻不必趕這個趟,隻要和寶玉一樣,裝個樣子也就可以了。

都說那小子看重這丫頭,她好端端在東府做小姐就是了,竟真的巴巴的搬回東路院,心中也沒個算計。

自己平日還以為她是個精明的,終歸也是個不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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