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2 / 2)

細密的刺痛沒有停止,他刮到了傷口,但從不在乎。

……果然,小醜是蝙蝠俠的一個禁區,隻要他敢往那個地方試探,就一定會被牧羊人像趕羊羔一樣趕出去。

哈,像誰樂意對一個遊行瘋子有興趣似的,要不是蝙蝠俠太難騙,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對小醜問題的試探,足以讓蝙蝠俠認為自己想去了解……小醜,哦,有的東西確實不該貿然觸碰。然後布魯斯的關注重心就會轉移到如何把他隔開——

這樣一來,布魯斯就不會再去追究隱藏起來的對話,和微不足道的陳芝麻爛穀子們了。

他捂著眼睛,低聲笑了起來,早知道——這就是提一句小醜就能解決的事情,他就不搞之前那出來轉移注意力了。

留耳洞真的很麻煩。

第 66 章

有時候, 他喜歡在夏季沿著街邊的陰影散步,沒有什麼亟需操辦的事項,也不必用跑的去接近某一個目標的時候, 他就會往行人旁邊一站, 讓倒影穿梭在櫥窗中。興許, 在不經意間麵對鏡子時,因漫不經心或毫不在意而鬆弛出的某個表情,那才意味著真實,而存在著的, 被情緒、行為、對錯、因果所左右的肉*體才是真正的過客, 是靈魂製造出的假象。

他自己散步, 或者和朋友一起散步。和夔娥出門隻能在陰天,他們逛著逛著就會鑽進一些禮品店,要麼就是被路邊攤的吸引;和阿爾塔蒙倒是更省事, 他們會迅速地做完采購的活, 然後阿爾塔蒙去書店或圖書館,他就自己再隨便打發一圈。他觀察落到綠葉裡的綠翅昆蟲, 快速閃過的野貓,還有盤旋在城市迷宮的鳥雀。招聘廣告,不論哪國都有的淋病醫生和江湖騙子;柏油馬路,散發難聞的氣味,馬需要廣闊的草場, 但車隻需要筆直且無疑的前路。他散步, 拚拚圖,疊紙牌又或者到廚房給夔娥打下手, 都是為了短暫地從紛繁的想法中抽離哪怕一刻鐘,他從不貪這個心。

阿爾弗雷德對他的做法不可置否。不過他還是委婉地提示布萊雷利, 他完全可以去乾點彆的。

“感謝您的幫助。不過,您大可乾點真正想乾的事情。”阿福將手套取下。他看了一眼即將把自己活成一株盆栽的布萊雷利,在他讓對方歇著之後,他就一直在客廳發呆到現在:“閒暇寶貴,布萊雷利少爺。”

“我知道,但……”布萊雷利回答,在他隨手將抱枕放回沙發上後,有著一雙白手套的黑貓從後方繞了過來,輕巧地跳進了他的懷裡,把正準備站起來的布萊雷利按了回去。

“二樓有一個影音室,旁邊就是室內泳池。”阿福說:“或者您想出去走走?”

蝙蝠俠的禁令似乎隻針對夜間活動,也就說,在白天,布萊雷利愛做什麼做什麼,他完全管不著。不論是想去滑雪蹦極還是馬場都可以。而布萊雷利很難開口說自己隻想去散個步什麼的——特彆是考慮從這裡到市區需要跨一座大橋,還得開二十分鐘的車。

這就沒必要了。

他並非每天都這樣無所事事。萬事屋由於員工外出培訓故而暫停活動,卻不代表他不關注地下世界的消息。說起來,蝙蝠洞裡的資料比一般情報販子還靈通些,在這個你得為知識付費的年代,白嫖確實很爽;他整理了一下賬本,以往捉襟見肘的賬麵已經平了不說,還大有盈餘,等這個季度結束後,下個季度的對接或許能提前上許多。夔娥之前提到過一個她們本國的山區學校需要捐贈,現在完全可以再加上三所這樣的學校——

他沒感覺到太多的平靜,內心充斥著一種奇怪的理所當然。日複一日,對於一部分人來說也算是夢寐以求……

……

……

“這更像是一種風雨欲來。”

夔娥說,她一邊哢嚓哢嚓地啃能量棒,一邊看另外兩個人忙活。

“有的人看上去若無其事,但渾身上下看不出一丁點兒的平靜。”

“你就不能做個安靜的吃飯人嗎?還有彆插旗。”

數次表示自己很好沒什麼事不用擔心的布萊雷利還是被管家先生拿了個借口給打發了出來。他將阿爾弗雷德貓放進貓包,囑咐布萊雷利帶貓去洗澡——將一堆貓用的沐浴露裝好後,管家直接開車把人送到了大都會。

於是夔娥開門就看到了一人一貓杵在她門口,閒著也是閒著,他們乾脆把阿爾塔蒙也喊了過來。

理由是給貓洗澡。

他們隨便談論了一點近況,在布萊雷利和夔娥日常拌嘴的時候,阿爾塔蒙已經熟練地將泡沫打好,貓緊緊地扒著他的手臂不放。

交談的過程中,布萊雷利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在這次員工培訓中的劃水,並表示聽取意見,堅決不改。

蝙蝠俠從不單乾——不論他自個對這句話有何種見解,事實勝於雄辯,連布萊雷利自己也更傾向於合作。但他很快發現,他還是太低估蝙蝠俠那若有若無的保護欲了。

“沒準是因為你是他的後輩。”夔娥見怪不怪道:“一部分人會有這種毛病啦,對平輩不加乾涉,對孩子就不一定了。其實我還以為他像是比較開明的那類……”

“他挺開明的。”布萊雷利摸了摸貓貓濕漉漉的腦袋,“我覺得哪天提摩西真的準備出櫃他也不會反對。”

“我說的不是這個,哎呀,把白左理念放一邊去好嗎。”夔娥咬著第二根能量棒,連比帶劃:“他看起來是想做一個好父親,可表現出來的總是……力有不逮,他好像怕把你也搞砸了一樣。”

“……這是什麼理論?我又不是豆腐,說砸就砸了。”

“你不懂,這東西在東亞還蠻常見的……哦當然哪裡都有一些會尊重且理解子女的父母,也有那種超級窒息的大家長。”

她拍拍手上的碎屑。

“再說這行又分外危險……”

由於沒有烘乾機,又不能指望這隻貓能學著隔壁的外星狗一樣飛上天自己給自己烤太陽,隻好讓布萊雷利先抱著阿爾弗雷德貓,給他儘量擦乾,再看看他對風的接受度。

還好蝙蝠俠的貓和蝙蝠俠有著一樣——粗韌的精神,雖然洗澡的時候沒少叫喚,吹風的時候還是相對安靜的。

危險,這點也確實,他想起傑森給他胡謅代號時的戲謔之言……都死過一遍。傑森似乎篤信布萊雷利早晚會知道這個,索性也根本不掖著藏著。要不是在德國那陣子被這位老兄撞得夠嗆,他還真以為——

……這就是原因所在了。布萊雷利有一下沒一下地替貓貓梳著毛發,愜意的呼嚕聲,溫熱的皮毛,若是他與蝙蝠俠沒有這一層關係,那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他隻消把自己當做一個平平無奇的後輩,他是說,蝙蝠俠自然不會因為誰誰誰和他有血緣關係就過於苛責或者有什麼偏心的舉動……隻是這樣對誰都好,沒有過多的情感負擔,看看另外兩組就知道了。

“喵嗷。”

貓衝他叫了一聲,在吹乾毛發後,也沒一點戀舊,直徑跳到了阿爾塔蒙懷裡。

行吧,阿爾蒂亞到底還是比他更受動物歡迎的。

……他——布萊雷利在心底如此稱呼道——早應該被命運摔成了碎片,居然時至今日還在憑著那種無畏的韌勁將自己粘合在一起,誰都能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膠漆。他是人,逃避、恐懼、創傷、驚惶,一切人該有的負麵情緒他都會有。人本不可能將自己活成一座山,但他做到了。

如此一來,又一個由於某種緣故、偶然或者說,命運特有的幽默感,而來到他身邊的,既踏足危險之地、也不會再帶來更多助力的孩子,其實對蝙蝠俠而言,或許隻是徒增了一層臃腫的關係——他不緊不慢地調著電視頻道,和夔娥討要薯片——惆悵的是,蝙蝠俠壓根不會覺得臃腫、無關緊要。他那緊皺的眉頭表明了他的選擇:他從不把布萊雷利的存在當成累贅,即使布萊雷利很難克製自己不去想:他的出現就是個實打實的包袱。

和煦的光從頭頂落下,夔娥的睫毛陰影打在她的皮膚上。這是克拉克尋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據說最接近太陽的一款人造天空燈,造價不菲,好在能報銷。

她的麵容柔和,皮膚白皙,就像生來就該在陽光下微笑。

“誒,你打耳洞了?”

她伸手將他耳邊的碎發撥開。

“意外。”布萊雷利說。阿爾塔蒙聽聞,也湊了過來。

“不要碰水。”他說:“……疼嗎?”

他啞然失笑。

平時中槍都算不上什麼呢,這才哪到哪呀。

“不,沒什麼感覺。”他實話實說——當時他一直在琢磨哈莉奎因那番話的意思,根本沒在意過這個。回過神的時候,那兩顆回形針就已經掛住了,血滴下,又凝固,一句話就這樣突然闖入了他的心湖:是否隻有當哥譚仰頭飲下了無數哥譚人的血與淚時,才致使此地的居民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哥譚人?他淌過幾遭血,卻還不曾掉過一滴淚……

被當做借口帶出來,還遭受了對於貓來說未免有些無妄之災的水難後,黑貓舒舒服服地窩在斯拉夫人的懷裡,在近乎陽光的燈下打著盹。但有時候,貓閉著眼睛,可不代表他真的睡著了,阿爾弗雷德貓“嗚咕”了一聲,半掀著眼皮。

糕點,散發著東方草藥味的薑茶,一本嶄新的書,矮桌,夔娥能為朋友們準備的一切都擺在了眼前。阿爾塔蒙還是默不作聲地翻著頁,布萊雷利靠在他的另一側,像第二隻偷偷打盹的貓。

和往常一樣,就像他們從沒有分開過似的。夔娥端著平板,在苦惱該如何把相機帶到宇宙,她想分享的不止深邃悠遠的星海。

貓抖了抖耳朵,這回他是真的睡過去了。

這裡並非哥譚,遠離了漫天的水汽、雨滴的喧囂之後,夏日的嘈雜逐漸浮現。

……

……

在一眾超級英雄之中,沒人能比紅雀的職業生涯來得更短暫,尤其是在一個代號能二倒手甚至三倒手的正義聯盟裡。他就像個驚鴻一瞥的幻影,說實話,大部分人還以為那不過是紅羅賓的另一個把戲。

這對父子的相互試探不算無疾而終,一個屋簷下,即使晚上不能見,白天也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撞上。布萊雷利接受了一部分蝙蝠洞的權限,不過,他到底能不能算一個好後勤,還另有說法。

身處家族之中,遊離蝙蝠之外,一個好狀態,若即若離,相處嫻熟卻不過分親近,即使他的奇怪想法除了坑反派,還時不時會坑到自己人;一個好的開端,多疑的父親和多疑的兒子,一種天然的不平等,有時候並不能直接拉進彼此的關係。不過,這就像一場行軍,還能唱著歌的步兵,也就意味著還尚有餘力。

不過,正如夔娥所言,風雨欲來的前兆不外乎此。

繼上次倉促的合作後,他們再次被英雄們帶上了戰鬥前線,就這樣,新的麻煩像一個又一個的“但是”——不負眾望且曆儘艱辛地——找上了他們。

每到這時候,即使是布萊雷利,也不免迷信一些定律:

……早知道就該在夔娥插旗的時候阻止她的!

第 67 章

等他們從瞭望塔回到地球, 空著手前去,回來時卻每個人都拎上了疲憊與疑慮構成了行李,外出的情緒並不是全部都適合帶回家。事發突然, 隻能匆匆地把感受連同所見所聞一起打包。最後在敲開家門的一瞬間, 這些沒收拾得妥當的行李就難免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碰地爆開, 然後造就出不可估量且尷尬的一地狼藉。

就好比現在。

傑森端著一桶爆米花出來的時候,恰好碰到布萊雷利將外套遞給阿爾弗雷德。他神色疲憊,頭發也淩亂不堪。宇宙嘛,多少也是有時差的, 誰也不知道他這次在上麵是度過了三天還是三個月。傑森和他打了個招呼, 並慷慨地把爆米花遞了過去。

布萊雷利蹙了蹙眉頭, 他看上去有點驚訝。

“還是說你想要熱狗?自己去廚房裡拿。”他指了指身後:“你回來得很及時,迪基鳥正嚷嚷著看電影。”

他蠕動了一下嘴唇,好像準備說些什麼, 傑森注意到了這一點:“你想講講你的宇宙之旅的話, 我推薦你去和迪克說,他一定會認真聽的, 特彆是關於聲討蝙蝠俠的部分。”

他可太清楚這個了,有時候,蝙蝠俠的決策是正確的與蝙蝠俠的專斷獨行讓人覺得毛病,這兩方麵從不衝突。他本來想通知完就走人,卻發現布萊雷利還站在原地看著他, 表情有點……奇怪。

當他抿起嘴角, 沒什麼表情的時候,實在是太像他晚上那個爹了, 傑森以為他遇到了什麼不高興的事情,所以他伸長了手, 仗著身高把人攬了過來:“嘿,兄弟,彆那麼苦大仇深,你看上去活像一個死了爹然後現在不得不去繼承爹的披風的倒黴蛋兒。”

布萊雷利被他拉得踉蹌了一下:“等等,我……”

他想解釋——隻要他在這時候能說出一句話,後邊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迪克從餐廳走了出來,帶著烤好的香腸還有炸洋蔥,他快樂地和布萊雷利打了招呼:“阿萊,歡迎回來,去宇宙的感覺怎麼樣?”

“你看這小子這張臉就知道不怎麼樣。”傑森哼了一聲:“這種事我還是推薦單乾,老頭有時候真的很煩,他現在應該深有體會了。”

“……”布萊雷利沉默以對。

達米安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他掃了一眼布萊雷利:“父親呢?”

“……其他人都在下邊。”

他說:“首先,我有話要——”

“行吧,電影還看嗎。”傑森從盒子裡拿了根熱狗,隻有這部分家庭聚會裡,阿福才願意他們吃點垃圾食品,不過種類不多;他今晚心情還不錯,要是布魯斯能明天早上才到就更好了。

達米安選擇下去看看情況。

真該給他頒個好兒子獎,傑森想。他才懶得去湊熱鬨,安安靜靜看電影不好嗎。

迪克選擇把自己的那份爆米花塞給布萊雷利,然後把人撈去家庭影院,正義聯盟這趟去宇宙似乎和一個生態調查有關——聽起來想上次蟲子事件的一個補充,一個沒什麼危險的活兒,從出發到歸來,緊急通訊一次都沒響過,和以往唯一不同的就是帶上了三名實習生。

“你想看什麼電影?喜劇片?”

“你怎麼不問問我。”

“傑森有時候更偏好有詩意的,”迪克說。如果在聽迪克說話的同時,仔細盯著他的眼睛,就很容易被他的專注和真誠所折服,漂亮又熱情的小夥子,沒人不愛:“就是有時候會顯得太平緩。”

他說得很委婉了,簡單來說就是容易覺得無聊。

“……你一個選印度歌舞電影的人到底哪來的自信對我選的片評頭論足?”

……

……

布萊雷利中途沒有半點插話的機會——他倆一邊吵一邊把人挾持到了家庭影院,最後折中了一部塔西姆·辛導演的《墜入》,既有油畫一樣明豔的色彩與荒誕的美感,又有著印度導演的奇思妙想。在經曆一陣黑白片段後,故事從羅馬尼亞的一所醫院開始,那是個陽光明媚,卻不顯得嘈雜的開場。

他坐在中間,好位置。在熒幕中的女孩向下丟紙條時,鏡頭移動到了下邊——他隻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一車黃燦燦的橙子,接著立馬反應過來了這無意間的舉動似乎蘊含了某種不為人知的信息。

他在黑暗中先轉頭看向迪克,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俏皮地衝他眨眨眼;隨後,他又偷偷掃了一眼傑森。一切發生得那麼理所應當,他們不約而同地把爆米花放到了布萊雷利的座椅兩邊,以便他隨時拿取。

這……很好。他想,沒什麼比這更好的了。他說著,卻不免想到了其他不在的人。這沒準也是一種貪婪,他希望此時此刻,並不隻有三個人坐在這裡……

——電影最終還是沒能看完,達米安發了好幾個緊急通訊,但在迪克接起來的時候,那頭的聲音卻顯得有些不緊不慢。

“下來一趟,你們都。”說完就把通訊掐了。

傑森在下去的路上忍不住思考,到底有什麼事情需要這時候才把人喊下去。

迪克注意到了布萊雷利的沉默,頓時想起了他和傑森問都沒問對方一句就把電影定下的事情,他帶著略抱歉的語氣說:“阿萊?你不高興嗎?”

“沒有。”布萊雷利搖搖頭,他沒什麼不滿的:“……沒有不高興。”

“那什麼,抱歉把你的意見給忘了,我是說,你完全可以提想看的——等會回來就看也可以——”迪克絞儘腦汁地想詞,並給傑森使了個眼色。

傑森看懂了,他們決定講點有意思的事情來彌補這個。

比如蝙蝠俠的黑曆史。

作為早期的兩位羅賓,他們手頭關於布魯斯的黑曆史可以說要多少有多少,如果說傑森當羅賓的時候蝙蝠俠已經趨於成熟穩重,那迪克在任期間,關於蝙蝠俠的——不成熟之舉,那可就多了。

其中一半出在和正義聯盟的磨合上。

“他們剛成立那陣子,那可真是……”

布萊雷利咳嗽了好幾聲。

“你感冒了?”傑森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我們能不能說回電影。”他強硬地打斷了迪克的侃侃而談。這時候他們已經乘坐電梯到了蝙蝠洞了。

“電影?哦對,你喜歡什麼電影——類型也可以,等會我們可以一起看……”

“……佐羅。”他說:“我喜歡關於佐羅的電影。”

你這愛好可真夠複古的,傑森聽聞,忍不住咂舌——他記得布萊雷利有時候會脫口而出幾個意語單詞,也就是說他的母語或者第二語言應該是意大利語。而恰好,第一部《佐羅》是由意大利和法國聯合製作的,一部老片子。

而傑森所看的佐羅電影則是1940年上映的《佐羅的麵具》,迪克估計也是,會帶著複雜神情看這部電影的人隻有那一個——

“這一點你就不必隨布魯斯了吧?年輕人應該有點彆的愛好。”他隨手搭上布萊雷利的肩。

“——有沒有一種可能。”

一個更低沉的嗓音穿插進了他們的對話。

布魯斯站到了他們麵前,身後站了——乍一看還不少的人——而且齊全,不光是蝙蝠係義警,連戴安娜和克拉克都在。

“我確實沒怎麼看過佐羅的電影。”‘布魯斯’帶著憐憫地口吻說:“而且我才是布萊雷利?”

這就像一個手榴彈,猝不及防地從天而降,剛好落到迪克和傑森中間,一炸一個準,兩人誰也彆想活著回去——

“我試圖解釋過了。”‘布萊雷利’——或者說真正的布魯斯平靜地開口:“迪克總是打斷我的話,沒來得及。”

“哦,”布萊雷利說:“那還真是遺憾。”他一點也不覺得遺憾。

……

……

願上帝寬恕你倆的靈魂。布萊雷利坐在椅子,雙手交疊,像個法官一樣宣判道。傑森看上去已經快社會性死亡了,要不是還有待解決的問題,他毫不懷疑這家夥想立馬找個飛船然後衝向星辰大海,在二十年後他會從某位綠燈俠口中得知宇宙多了一位超級反派,誰也不知道偉大的宇宙海賊·紅頭罩的旅程始於一次認錯人——

反觀迪克,他在這方麵還算做得不錯,他先尷尬地打了招呼,並聰明地把話題引到了正事上,還不忘空出一隻手死死拽著傑森的手臂。

他哪來那麼大勁兒!傑森試圖把手臂抽出來,經曆數次失敗,也沒辦法當著外人的麵給他一槍的情況下,他放棄了掙紮,自暴自棄地往旁邊一靠,麵色不虞。

“你們真的沒辦法回憶起一個……契機嗎?類似的也行。”提姆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我記得好像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沒錯。不過那次是搗蛋先生在搗鬼,一開始是我、蝙蝠俠和逐星女的靈魂被相互交換,後來他擴大了影響,在場的人所有人都遭了殃。”

‘夔娥’如此說道。

“後來這事被火風暴體內的馬丁教授解決……說真的,我沒想到還能再遇上類似的事情。”

“等會,你是……克拉克?”迪克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姑娘講英語的口音都變了:“彆告訴我還有一個受害者——”

‘阿爾塔蒙’攤開了手,“如你所料,迪克。”

一旁的‘戴安娜’撇過頭去。

如果不提這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結果,整個調查的過程還是很順利的。

他們分頭去了一些星球,中途見到了各種各樣的風俗文化,有些宇宙族群並沒有“語言”的概念,有些族群的口部器官發達,不僅能發出上百種聲調,還能當做勞動時的輔助器官;熱鬨的集市、荒涼的戈壁、以“睡覺”為主題的鬥角場,據綠燈介紹,對於那個宇宙種族來說,睡眠就是一種運動,對自身能量的消耗非常大。

千奇百怪,野蠻如獸或空前發達,注重□□或者拋棄掉所有器官,隻不過,夔娥沒找到那顆屬於夜兔的母星。

“資料上有表明夜兔曾經兩度遷居,後來更是散居各地。”布萊雷利說,“這並不容易尋找。”他穿著能覆蓋全身的防護裝置,相較之下,夔娥隻帶了供養設備,在遠離陽光的地方,她的身體似乎能根據外在情況自行調整。

在沒有天空概念的星球上,他身後是巨大而燦爛的星空,緩緩旋轉的天體,不時掠過的、漂浮在頭頂的隕石碎屑來了又去,浩渺空靈。阿爾塔蒙正出神地看著。

“不……我就是……沒事,找不到也沒關係。”她把手背到後邊去。

找不到也沒關係,我已經有家了。她垂下眼瞼,沒說什麼。

“要再逛一會嗎?”

“好,那走吧,阿爾蒂亞?”

“來了。”

……

“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布萊雷利說:“也什麼都沒碰,結果返程的第二天就這樣了。”

在宇宙中的細節已經被蝙蝠俠翻來覆去問了快三遍了,他也不厭其煩地重複了快三遍了。

他覺得自己心態還挺好的,一路上平安無事,連個鬥毆都沒遇上,回來的臨門一腳出岔子,也還算能接受……

接受個鬼。

事情發生得不明不白,沒有預兆,也沒有契機,自然地就像不小心拿錯了同行人的水杯,就是暫時換不回來了。

在回來之前,他們在瞭望塔停留了三天,做了很多檢查,還去拽了兩名綠燈俠當顧問,排除了一切可能——

“總不可能是因為我點背吧。”

布萊雷利在心底嘀咕,不然為什麼偏偏就他們三個中招?

他默默地和套著自己殼子的布魯斯對視了一眼,說真的,同樣的臉,果然還是誰年輕誰占優勢。

第 68 章

互換不是一件小事, 儘管有過前車之鑒,短暫的、有前因也有解決方案的互換和一頭霧水,找不到真凶的長期互換不是一個量級的事件, 特彆是當你的靈魂性彆和身體性彆不配套的時候, 沒有什麼比這更災難的了。

“往好處想, 如果你堅持你的靈魂是女性,在美國,沒人會阻攔你。”

布萊雷利用棉花隨便滾了一下針眼,就讓這東西擁抱垃圾桶去了。這已經是今天抽的第三管血了, 尚未能找到原因的布魯斯煩躁地咬著指節——你得承認, 他在換到布萊雷利身體裡後, 威懾力已經沒有以往那麼強了,連不讚同的表情也是。所以就算他黑著張臉,也妨礙不到其他群眾吃瓜。

“我不堅持。”夔娥說, “不過可以不抽了嗎?”

這就是互換帶來的另一個——弊端, 針對個人而言的。氪星人刀槍不入,這就導致了克拉克很少會有什麼特彆痛苦的時候……以至於當特殊的針管戳入皮膚時, 夔娥差點沒疼得飆眼淚。

感謝夜兔強大的身體素質和疼痛耐受度,在她越來越不把疼痛當回事的今天,還能為破點皮的事情疼到想喊媽媽,這真的是當今地表最強嗎?怎麼看還是蝙蝠俠強一點吧!

“你這話流傳出去會被人罵拉踩的。”布萊雷利說。

“問題是,疼的是我啊!”夔娥大聲反駁。

她實打實地感受了一把氪石的威力——那麼一個綠石頭, 在出現於你方圓兩米之內後, 什麼頭暈想吐的症狀齊齊湧了上來不說,四肢也開始發軟, 她感覺自己像一條先放到洗衣機裡攪了十年再丟到沙灘上暴曬了二十年的鹹魚而且心跳加速呼吸也跟著急促,脆得就差當場去世了。

“抱歉……”克拉克訕訕道:“如果你不舒服, 我想,你可以出去曬曬太陽。”

“曬什麼太陽啊我能被太陽曬化……”她靠著布萊雷利哼哼了兩句,在外人看來就是超人在靠著蝙蝠俠哼哼。

宇宙奇觀,兄弟們!

其他人開始默默拍照,然後被不經意間轉頭的布魯斯本尊瞪了一眼。

“你現在不會化的。”布萊雷利推了一下她:“……去吧。”

夔娥怔住了。

太陽、太陽。

陽光於宇宙萬物都意味著安全(注),卻獨獨厭棄她。暖色調,濃烈的蜜糖、甘甜的南瓜、天上最初也是最後的火種,她曾長久地站在陰翳中,遠遠看著透亮的光映照在初醒的溪流上,碎冰順流而下,在河麵上熠熠生輝。

她反而開始不知所措起來——要知道,剛得知自己換成男性的時候,她的反應可比現在平靜多了……好吧,其實那算是一種破罐破摔。

“那我去了?”她呆呆地呢喃了一句,布萊雷利和阿爾塔蒙對視了一眼,他開始趕人,“快點去吧,要是太熱可以回來吃冰淇淋。”

……

……

“說起來她認識去太陽的路嗎?”

“……”

布魯斯把看熱鬨看得最起勁的哈爾喬丹支出去找人後,決定等人到齊再開大會,所以現在是剩下的成員集思廣益的時間。

“首先,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他淡淡地說,同樣的聲音,布萊雷利講出來至少會帶有那麼幾分笑意,或者當他像諷刺些什麼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和善的譏諷意味;布魯斯不一樣,他在這種時候會帶上幾分公事公辦的口氣,這讓他即使心血來潮講個笑話,也能凸顯出一種獨到的冷峻。

“其他人都沒有中招,為什麼會是我們?”

他沉著眼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布萊雷利第一次從第三人稱看自己的眼睛,開始覺得阿爾塔蒙以前的形容並不是全無道理的。

陰沉沉的、波瀾不驚的海在他眼底湧動,就像……就像……

像什麼來著?

他恍然大悟——像哥譚灣,如果說,靈魂中的某些特質也能一並交換過去的話,布魯斯眼底輕輕搖晃著的就是那片圍繞整個哥譚的海水……即便如此,也沒人能否認,那灰藍的大海終究是大海,有著常人難以估量的寬廣與遼闊。

“接觸的時間?距離?還是最近有什麼彆的特殊行為?”

好問題。布萊雷利想:我們在宇宙都是各走各的,在地球的時候我五天見不到你一麵!

在大夥各抒己見的時候,布萊雷利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拳,這是一具身經百戰、也稱得上傷痕累累的身體,力量、技巧、耐力,千錘百煉,他獨處的時候,能聽得到屬於身體沉沉的心跳聲。

蝙蝠戰衣,三十斤的負重。頭腦,清醒且運行正常,那些屬於原主人的記憶好像跟著靈魂一塊走了,又也許隻是暫時不對他開放。身份,花花公子,不被理解的義警。麵容:他的二十年後,但也許他自己二十年後也不一定就是布魯斯的樣子。身高,高了很多,剛開始有點不適應,現在可以忽視。

相比他,直接換到和自己原本性彆並不配套的阿爾蒂亞以及夔娥就麻煩得很多,特彆是阿爾蒂亞,他像個木頭一樣杵在一旁,就怕碰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

這點戴安娜看得很開,她還告訴阿爾塔蒙不用太介意,然後就順便用阿爾塔蒙的身體上訓練室進行模擬訓練去了——“以防萬一,上次互換的可是一團糟,除了蝙蝠俠就沒人能正常應敵。”

但當時的蝙蝠俠情緒外露得……像個真正的小姑娘一樣,這是可以說的嗎?巴裡想。

克拉克也想道歉,他還沒說出口就被拉去檢查了。但實際上,兩個外星人,一個半神,搭上三個普通人類,本來就沒什麼對比性,尤其是兩個人類裡還有些血緣關係的時候。

最後還什麼都沒查出來。

克拉克戳了戳戴安娜的手臂,他歎了口氣:“他心情看上去很不好。”

“Да, этотакнеожиданно”(是啊,這是如此突然)

“我們是不是遺漏了點什麼……”

“勞駕,”路過的塑膠人帕特裡克叼著一塊麵包,隔著老遠探過來一個頭:“你們是怎麼在不同一語言的情況下聊起來的?是有什麼不能聽的嗎?”

克拉克和戴安娜這才發覺到,他們一直在無意識地用身體原主的母語溝通——而且因為都能聽得懂彼此要表達的意思,所以一直沒注意到這點。

如果現在去問夔娥,她隻會說一句:這有什麼,他們還經曆過三個人說三國語言一樣無障礙溝通的呢!

不過一般情況下都是布萊雷利在遷就她和阿爾塔蒙,講俄語或者中文。

用母語更容易組織起邏輯思維,所以這點沒什麼好爭議的。布魯斯咳嗽了一聲,他聽得見,所以——

“等他們回來後,商量一下接下來的日子怎麼度過吧。”

……

……

最後達成的協議是,在尚且沒搞清楚原因之前,先全部集中到韋恩宅集中觀察,看看會不會突然間換回去。

“哪有那麼多突然……”

“這不是突然就換了。”

即使大家對互換帶來的尷尬一度表達了諒解,不該少的活計卻一樣沒少,此處特彆點名蝙蝠俠的夜間生活和超人的記者工作。

無奈轉遠程辦公的克拉克推了推眼鏡,他好像回到了青春期,因為掌控不好力量而對所有東西輕拿輕放,夜兔對力量的理解和氪星人對力量的理解並不一致,打個比方,他能輕輕鬆鬆扛起一輛車,期間其實感受不到太多重量;夜兔也能做到,但這種重量可能相當於正常人拿起一個書包,需要發力。

再次失手捏碎了一個陶瓷盤子的夔娥心虛地將碎片攏到了一起,然後到處找能把他們包起來的膠布。

“交給我就行,夔小姐。”

阿福路過時順便帶走了那些碎盤子。

布萊雷利回憶了一下那個盤子的價格——好吧,這屋子裡好像就沒有什麼廉價貨,連他的衣服都被阿福換走了一部分——但換進來的不全是昂貴的牌子,更多還是以舒適和得體為主,也不乏平價款。

這點和眾人想象中的富豪家人截然不同,這些老錢們從不盲目地炫耀自己的財富,有些還更偏愛舊物,布魯斯自己的幾件襯衫、馬甲以及長外套就是父親托馬斯留下的,他在家時也會穿。

……這麼看來,還是當蝙蝠俠更燒錢。

已經對夜巡這項活動有了初步了解的布萊雷利如此確信道。

到目前為止,沒被確定的事情還有很多,其中一項還頗有爭議——那就是布萊雷利該不該代替布魯斯去夜巡。

布魯斯本人的意見被眾人擱置在一旁,家庭成員們就這事吵作一團。

“慣例夜巡而已,我不認為阿萊應付不了這個。”迪克說,“再說我還能過來幫幫忙,沒問題的,我想。”

“你還是回你的城市去吧,藍鳥。”傑森抱著雙臂,和迪克嗆聲道:“那麼大個爛攤子,他能收拾得了多少?”

“我投大紅一票。”

提姆說,惹得傑森詫異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達米安保持中立,他不耐煩地說:“在今晚之前解決這件事,彆拖我後腿就行。”

原本正癱在沙發上的布萊雷利立馬坐直然後準備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離開,他能做到這個,蝙蝠俠的隱匿能力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裡逃走——

“你怎麼看?阿萊?”

布魯斯抓住他的衣袖問,他看上去有點不高興——

好一個禍水東引的老爹。

布萊雷利特彆想翻白眼,但他不能。

穿著一件印花T恤,正呆在夔娥邊上時不時抬頭看兩眼客廳那頭的阿爾塔蒙合上書。如果他現在頂著戴安娜的外表去咖啡館,這種沉靜的、和善的氣質大概能吸引一大批專門遊蕩在這種地方的文藝青年們。

她用俄語小聲說,“我賭阿萊不太想去,上次他還抱怨和蝙蝠俠鑽下水道的事情。”

“……或許吧。”他回答道:“他之前一直沒什麼精神……”

“是天氣太熱了吧?在宇宙的時候他不還活潑亂跳的,不過這趟回來都到九月中旬了,我總覺得隻過了一周不到。氣溫也逐漸好轉……”她猜測道。“我還想等天氣再涼快點出去自駕遊呢。”

“唔。”

“可惜出了那麼一檔子事,真夠叫人心煩意亂的……哎呀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還想說兩句什麼——但突然間就想不起來那個詞了,也對,到底不是自己的腦子,在這個空檔,有人遞來了兩份點心和茶水。並讓告知他們晚餐可能會推遲,由於少爺們的爭論不休。

——用俄語說的,流利且地道,嚇得兩人同時回頭。

阿福一本正經地對二人點點頭,“哦,我有幸在蘇……俄羅斯工作過,略會一點俄語。”隨後慢悠悠地端起盤子離開了。

第 69 章

最後大家靠著擲硬幣來決定了要不要讓布萊雷利去給布魯斯替班。

“怎麼感覺跟雙麵人似的。”迪克作為年長的那個, 他負責閉著眼睛拋。

“我押正麵。”傑森說。

“嗯哼?”迪克說:“那我拋了。”

他猛地發力,硬幣被高高拋棄,在空中旋轉, 迪克憑著那點微不可查的風聲精準地接住了那枚薄薄的硬幣, 他都能想象得到銀製的圓貼片在燈光下閃爍的樣子。

交給命運吧, 他想。

當晚,布萊雷利無奈地套上了那身沉甸甸的蝙蝠戰甲,在轉過身時,還得麵對“究竟誰來開蝙蝠車”這個問題。

老天, 毀滅吧。他頭一次麵無表情地——像個真的蝙蝠俠似的, 開門上車一氣嗬成:“你們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布魯斯在黑著臉目送他們離開後, 轉頭就被戴安娜塞了一聽運動飲料,她多拿了一瓶。

“你不如多給他們一點信任,布魯斯。”

她穿了一件高領無袖背心, 為了方便活動。其實乍看上去, 她和阿爾塔蒙的差距並不大——這裡單純從氣質方麵來講。他們同樣沉穩、認真、一絲不苟。隻是戴安娜笑起來更富有感染力。

“這不一樣,戴安娜。”布魯斯解釋道:“……不是信任的問題, 我當然……願意信任,但那孩子……我是說……”

他應該說什麼?那孩子要麵對的和他們不同?還是他們之間的行事差距?不,都不是。布萊雷利能被順利接納到這個家族中,不單單是那份血緣關係……

“……這是我的事情。”片晌,他說:“我不能以他也身處這片曖昧不明的黃昏……為理由, 輕易把他拉入夜色中, 他沒有這個責任與義務,他們付出良多——”

如果不是需要儘快彌補上黑書欠缺的道德值, 他也不一定會開口提出讓布萊雷利加入夜巡。

“你知道,”布魯斯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欄杆, 沉悶的聲音,指甲刮蹭的聲音,還有回蕩在蝙蝠洞中的空寂。“有時候比起正義,我更像……”

“更像在踐行憤怒。”

克拉克說,他不知是什麼時候下來的。按理來講,他應該在樓上寫他的稿子。這就是平時克製超能力的好處了,當你真的到了一個沒有超級大腦、超級速度的身體裡後,還能自如地應付那該死的工作。

“或許會有那麼一點,”他推了推那副夔娥自己的平光眼鏡,和其他兩人相比,克拉克就穿得很隨意,他靠到欄杆上,在布魯斯身邊:“但這麼多年,你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

布萊雷利再次蹲到了滴水獸上,這回沒那麼冷了。九月的最後一周,沸騰、蒸灼的夏日逐漸被平息。他衝紅羅賓打了個手勢。

分頭行動的時候,好心幫忙卻慘遭“孤立”的夜翼跟到了布萊雷利身邊,他沒話找話的功夫一向很絕:“之前我好像有聽到你在唱一首歌?能分享一下嗎?”

“什麼?”布萊雷利微微側過頭:“哪一首?”

迪克哼了一段開頭:“懂得一個男人需要……什麼來著。”

“……付出很多。”布萊雷利左右觀察了一下,確定不會因為敗壞蝙蝠俠形象而回家後被滅口,他慢慢地唱了下去:“……勇士或聖人。”

“……亦或是憤怒的小男孩。”

他隱藏在蝙蝠麵具下的藍眼在無人看到的地方閃爍著、擴展著……洶湧著,海水緩緩推動著浪,悲傷並不是一次就傾瀉而出的,而是永久的、不疾不徐地演奏著,固定的格律與韻腳,像一條永無出路的懸梯,自上而下,從父親到孩子。那片海就這樣收縮著、成為一個水球,藍盈盈的,就這樣,布魯斯睜著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聽克拉克說道:

“——超出了憤怒,我的朋友。”

他平靜地宣判,好像不是在誇獎誰,隻是出於職業素養所講出的一句公道話,“要說有什麼不好,我們沒人是完美的,我們一直在犯錯,我們沒有走到儘頭,也許不會有那一天……”

“可我們還得義無反顧地走下去。”戴安娜說:“不要認為你的善行不夠搭救他人,你已經做了太多。”

“……遠遠不夠。”

布魯斯突然露出了一個微笑,年輕的、淡然的,一瞬間將時光拉回到了多年前,他第一次為了表露信任而摘下麵罩的那一幕。他逆著一片朝暾,柔和的光像一個吻,落到他那俊美的容顏上,那真是莊重得如同一個宣誓。

在黃太陽的照耀下,氪星人的衰老速度會大大減緩,身為半神的亞馬遜女人更是有著半永恒的生命。唯有血肉之軀的蝙蝠俠,不受奇遇眷顧,也無心去對抗壽數,三人中,唯有他在不斷地隨同時間一起變化……

克拉克想,他們相識了足足二十年了。

在一切恍如昨日的今天。

不要擔心,不必擔心。他們沒有再講這句話說出口,他們之間的默契足以在一個對視間就將想法傳遞。

我依靠不甘、憤懣和暗巷中的血色,苟延殘喘至今日……他拉開易拉罐,一口氣把飲料喝光,然後隨手一扔,那抹若有若無的嗤笑也隨著飲料罐子哐當落進了垃圾桶。

在下一秒,他已然忘記後邊的要想的話。

“布魯斯,”戴安娜突然指了指樓下:“那邊的燈似乎在亮黃光……有什麼含義嗎?”

“……我來處理。”

他突然很想歎氣——所以他痛痛快快地歎了一口氣,在需要下樓收拾爛攤子之前,他已經很久沒那麼無奈過了。

反正蝙蝠俠還在夜巡,他掐著秒。所以歎氣是布萊雷利還是布魯斯韋恩,這不重要。

……

……

“我本來已經做好你惹簍子的打算了。”

“這哪算簍子啊?事情不是挺順利的嗎?”

提姆深吸一口氣,他握著棍子的力氣都比平時大了很多,換根木棍,很難說會不會被他當場給撅了。

布萊雷利在夜巡前半段扮的蝙蝠俠,好吧,惟妙惟肖,蝙蝠俠的話本來就不多,糊弄幾個混混綽綽有餘。

一切崩盤於賽琳娜的出現。他們是在路上偶遇的,所以這不能全怪布萊雷利——

“大偵探,好久不見。”貓女眯起眼睛,她又輕又柔地說:“不過現在不是敘舊的好時候——”

她還以為能聽到幾句蝙蝠式的回答,老套,平淡,不過她本來就已經習慣這個男人不討喜的性格……

了解一點但不全了解蝙蝠俠與各位反派間恩怨的布萊雷利選擇閉嘴,他好像有聽誰說過,這位是蝙蝠俠那些年的愛恨糾葛之一,重點在愛的那種。

賽琳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反而揚鞭,將自己甩到了他所在的露台,並逐漸靠近。

嚇得布萊雷利後退了一步,這讓賽琳娜越發覺得有意思,他越往後退,她越往前逼進。布萊雷利一邊在心裡大喊夜翼紅羅賓紅頭罩羅賓你們誰能來撈一下我,一邊思考不然還是先跑再說吧。

什麼?這樣蝙蝠俠人設就崩了?他本來也沒什麼好名聲。

布萊雷利決定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於是他在貓女真的把自己貼上來之前,拍了拍手。

他當著貓女的麵,在手拍到最後一下時,重重一擊,嘩啦一下,一群蝴蝶狀的光塊從他手心中躍然而出,在夜色裡,冷風中,明黃的蝴蝶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在飛到一定高度後,驟然炸裂,漂亮的火雨傾泄而下。

他在空中一抓,翻手變出一支玫瑰遞給賽琳娜——大概是沒想到蝙蝠俠還能搞出這種陣仗,貓女當場愣在了原地,她是少數能看穿蝙蝠麵具下究竟是蝙蝠俠還是夜翼的人,對方的舉動太詭異了,以至於她一時間沒能把玫瑰接過去。

布萊雷利才不管那麼多,他又遞了第二次,並湊近賽琳娜,在她的耳畔說了一句再見。

然後他就跑了。

“……然後你就帶著從她身上順來的寶石跑了。”

傑森為這件事做了一個完美的總結,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不是滿月,沒人著魔,再說這又不是中世紀:“她是個老道的賊頭子,還能被你偷了東西?”

“看分什麼人。”布萊雷利仔細看了看那枚寶石,並鄭重地將其收到袋子裡:“彆人用這招還不好使呢,隻有蝙蝠俠可以。”

“不出一天。”傑森說,“這事就會傳遍整個哥譚下城,你有沒有想過你耍了貓女,她也不會善罷甘休?”

“這事指什麼?蝙蝠俠喜歡她的事情?他們不是本來就不清不楚嗎?”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達米安反駁道。

“大不了傳複合,”布萊雷利挑了挑眉:“他不介意吧?”

傑森說,以他對哥譚人民以及賽琳娜的理解,這事沒準會三天後就會變成蝙蝠俠求婚貓女結果慘遭拒絕。

布萊雷利覺得有道理,不過蝙蝠俠在哥譚的毒唯那麼多,要是對方真的答應了沒準就要腥風血雨啦!小醜都要衝出來插一腳的那種。

“毒唯是什麼?”迪克問。

“她和父親根本不適合!”

“你媽就很適合?”傑森挖苦道。

“——停!”提姆打斷他們了之間的各說各話:“我先通知布魯斯一聲。”

我母親也不一定適合,達米安趁傑森不注意,衝著他的後腰給了他一下,那塊沒有電擊。

之後布萊雷利和夔娥抱怨的時候說過:“……我是真的不太信他不會那麼做。”

你是指他不會變魔術還是不會欲擒故縱。

看著被老爹嘮叨——怎麼說,雖然知道是爹訓兒子,但最後表現出來的兒子訓爹也太好笑了哈哈哈——的布萊雷利,她決定給予一點鼓勵:“沒關係,反正有你沒你,你爹都注定打光棍。”

然後在互聯網上被瘋狂拉瓜,連種類上都一應俱全的那種。

……不是這個問題吧!阿爾塔蒙默默地想。

第二天,消失了很久的紅雀重新出現在了哥譚的夜晚。

同時迪克被迫推舉為代班人員,而布萊雷利得替布魯斯出去花天酒地。

“為什麼你不用上班。”

“你清醒一點,你是出去玩,不是上班。”

夔娥擺手:“一路走好,我和阿爾塔蒙會想你的。”

他帶著一張蝙蝠式冷臉被阿福塞上了車。

就在他於車裡昏昏欲睡,但還是撐著頭想看看風景的時候,帶著布魯斯手機的布萊雷利,收到了一封來自熟人的匿名郵件。

第 70 章

當布萊雷利帶著一臉麻木歸家的時候, 布魯斯已經在家中等候多時。金錢,人間的通行票,能瞬間填滿欲望溝壑的同時造就出更深的欲望, 一整天下來, 布萊雷利走馬觀花似的被推著到處打卡, 上午去俱樂部,下午去賽馬場,吃完飯還能去拍賣會逛逛,吃喝玩樂的名單長得看不到頭。這麼說吧, 當你手握著大把鈔票, 好像沒啥不能買, 也沒啥不能做的時候,能夠滿足你的就會越來越少……思維開始涉及更危險的事情。布萊雷利驚醒的時候,他正騎在馬背上, 他的騎術還不錯, 至少不會讓自己摔下去。

來牽馬的人見他一臉無聊,不經意間和他聊起了賽馬彩票, 布萊雷利揮了揮手,什麼也不踩,利落地翻身下馬,拍拍被風吹到身上的碎草,長腿一邁, 把人甩到了身後。

到了晚上的拍賣會, 他睡了小半程,醒後隨便挑了兩幅看得順眼的畫拍下——布萊雷利以前來過類似的拍賣會, 拍的什麼他現在也忘了,隻記得緊繃的唇角、謹慎的神態和對人心的計算與把控。他隔著老遠觀察到了一部分人滑稽的神態, 大概是來添堵的,沒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完全就是閉著眼睛瞎拍——其中一副畫出自一位近年才嶄露頭角的藝術家之手,不值這個價。

他撐著臉頰,笑得一點也不矜持,還揮了揮手,也不知道今晚又能氣死多少人,養活多少小報社,他還記掛著手頭的事,拍賣會一結束就回了家。

這還不如夜巡。不過短短幾個月之內連續被踢出家族活動兩次的布萊雷利完全不覺得他還能去湊這個熱鬨。

布魯斯在看商報。儘管是同一張臉,布魯斯乾什麼都是一股子老氣橫秋,也不知道他二十歲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他穿著一件馬甲襯衫,淡漠的藍眼從報紙後露出來。合上報紙後,他說:“阿萊。”

這就是找他有事了。

“他們呢?”

“在訓練室。”

知道了不止自己一個有班加的布萊雷利快步走過去,他把布魯斯的手機還了過去:“你有一封郵件。”

布魯斯稍微蹙了下眉,卻沒有第一時間接過去。這讓布萊雷利感覺到了不妙,他的心臟在對方的注視下突然跳快了幾拍似的,帶來了虛幻的不適感。

“你也有一份郵件。”布魯斯說,他下意識地想看一眼手腕,卻生生收回了目光,布萊雷利是不怎麼帶腕表的。

這裡就不得不論道上一件極為不公平的事情——發給布魯斯的郵件是用暗語的,他試圖破解過,但怎麼看都是亂碼,加上今天還得趕場子,所以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封郵件裡談了什麼,又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

他隻能琢磨出這應該不是什麼太緊急的信息,不然沒理由發到這個手機上。

布魯斯給他的信息是直達他——他們的通訊郵箱的,一般來說沒什麼好保密的,都是工作委托,他記得他應該已經發布了停單信息才對,如果這種情況都還有人找上門——哈,來者不善。布萊雷利觀察了一下布魯斯——用著他的臉的布魯斯的表情,這大概不是個好消息。

接過通訊器後,他聽到了這樣一段錄音:“許久不見呐!先生,希望您在哥譚一切順利……”

……布萊雷利咬了一下口腔,他的表情不太好看。錄音聲音做了些許處理,語調也不再浮誇,但他還是立即意識到了這是誰的留言。

……盲鴉。

布萊雷利開始後悔了,他就該在歇業之前把這人拉黑的!

在布萊雷利聽完錄音後,布魯斯也已經獲知了秘信內容。他們一言不發、且不約而同地走向了蝙蝠洞。

……

……

這個盲鴉究竟什麼來頭,這是個沒人能解答的好問題。

混這行的,有的人身份有跡可循,有的則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名字、樣貌、過往捂得嚴嚴實實。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就連神秘莫測的蝙蝠俠,也還有那麼些反派知道他的身份,而盲鴉卻貫徹了十二分的神秘主義,大部分人就知道這是個情報販子、任務中介商。

“接觸多了,遲早會暴露,所以身份從來都不成問題。”布萊雷利把手按在座椅的靠背上,語氣也跟著對話一起慢慢沉入穀底:“……他究竟是怎麼知道——”

他沒再說下去。

“我可以以正義聯盟主席的名義擔保。”克拉克說:“除了常駐的幾位英雄,加上在外的綠燈們,沒有任何人泄露過關於‘夜兔’的資料。”

他神情肅穆,超人的承諾效力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不過問題並不在此處。

“綠燈的資料裡都沒有關於夜兔故居的資料,他是怎麼搞到的?就算資料是不小心流出去的,但這說不通。”

“不排除作假的可能。”布魯斯沉吟道:“……你們確定沒有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份?”

“沒準一些思想特彆活躍的會往這上麵猜,考慮到肯特先生珠玉在前。”布萊雷利說:“但他們無法驗證,除了夔娥的父母——還有我們,沒人知道,雖然她以族群名字作為代號,不過其實更多人以為她用這個代號是因為她是中國人,又剛好多出沒於夜晚。”

“這和她是中國人有什麼關係?”克拉克問。

布萊雷利不知道他該怎麼講這個問題——這個好像涉及到一點隱喻,所以他假裝沒聽見繼續往下說:“綠燈都要現查他們的綠燈大百科,一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不太可能知道吧?”

“也許那是個活了很久的外星生命。”戴安娜加入了分析:“他——我們先稱之為他,見過夜兔這個族群,如果他真的活得夠久,那麼從繁榮到毀滅,他應該是一並見證過的,外星生命的壽命難以用常理衡量。”

“如果是,那他——在以往的交談中從未有半點展露出自己認識小葵的意思。”布萊雷利緩緩說:“……他的背後另有其人,他並不是真正的知情者,還是……他打一開始就在故意接近我們?”

他開始回想那些年裡和盲鴉做過的交易,對方確實特彆偏愛他們團隊,雜七雜八的活,什麼都能從他手上撈到,一切端倪到了現在終於不再僅是一層淺淺的懷疑,蓄意接近的目的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間,布萊雷利就知道,對方這是在攤牌。

可他仍然躲在暗處,不緊不慢地看他們抓狂、捕風捉影且沒頭沒尾地提出各種可能,真是個十足的樂子。

是發生了什麼變化嗎?他想,揮之不去的煩躁感讓他不自覺地用力捏著皮質的椅子。

“……他這燕國地圖可太長了。”

作為事件中心的那個人,夔娥自言自語道。她向來認為橋到船頭自然直,隻是夜兔怕光的弱點太致命了,不像超人,氪石沒那麼好找……

她靈光一現,好像抓住了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她剛要說話,就被布魯斯打斷了。

準確地說,布魯斯隻是抬起手,往下壓了壓,說了句:“在那之前,有一件事。”

大家不解地看向他——沒想到蝙蝠俠還能有“這事先放放”的時候,布魯斯鎮定自若地掏出了那封郵件。

“紮坦娜的來信。”

“紮塔娜?她有消息了?”克拉克問。

出了互換後,他們也曾經想過求助魔法,可惜康斯坦丁自己不見人影不說,走時還拐了紮塔娜一起失蹤,他們大概是有什麼事情要辦,據說,他們現在在一個沒法用正常手段聯係的區域。

“並沒有。”布魯斯搖搖頭:“她還在那個區域,一時半會沒法出來,但是她想辦法給我們送了一封信。”

是那封郵件。布萊雷利想,他就見過紮塔娜一麵,一位人很好的女士。

“——她讓我們維持現狀,不要暴露出任何變化。”

……

……

“所以她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得知了我們互換的事情,而且預知了之後——”布萊雷利想了想:“可能會發生的,並發出警告。”

什麼才算暴露?如果是被人知道就算,那麼他們早暴露個一乾二淨了,但也不妨大膽假設,她的意思的……不要暴露給隱藏在暗處的人知道他們互換的事情。

“盲鴉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夔娥快被繞暈了,她真的很不擅長參與這種解密環節,她隻想知道要揍誰,打哪,用不用直接打死。

“也許知道,也許——他不知道,我們的勝算就來源於此。”布萊雷利說。

“那要赴約嗎?”夔娥很想說其實也不用真的去跳這個坑,她又不著急非要找關於夜兔的一切資料,方便就找,不方便就拉倒,沒什麼過不去的。

“……我想,還是去吧。”

說這話的是戴安娜。

“我也認為應該去。”一直沒表態的阿爾塔蒙說。“……我總覺得……不能不去。”

阿爾蒂亞的話在萬事屋算得上有分量,不過在超英這邊就不一定了。布萊雷利沒想到戴安娜會同意,至於她的理由:“既然有勝算,去看看那裡頭是什麼陷阱也無妨。”她坦然道。

“以及,也算是預感吧,我認為我們應該去。”

這如果是他們內部,在阿爾塔蒙投出讚成票之後他們就該收拾行李了,介於現在穿著他們殼子的不是本人,三票變六票,還有四票沒著落。

“我投讚成。”克拉克果斷道:“對方已經知道你是夜兔了,你不赴這個鴻門宴,他還會另外給你使絆子,到時候沒準我們已經就換回去了,現在還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呀,你連鴻門宴都會用了。”夔娥驚奇道。

“謝謝,”克拉克笑道:“我大概知道一點?”

這下是三票了。

夔娥選擇棄權,於是決定權就給到了布萊雷利和布魯斯身上。眾所周知,這父子倆在各自的團隊裡經常用謹慎為理由來給準備涉足危險的隊友們潑上好大一盆涼水。

布萊雷利看著資料上的——關於夜兔故居的信息和盲鴉的委托,慢慢放過了被他捏得亂七八糟的座椅。

徨安星……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