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早去早回。這件事最終還是由布魯斯拍板。等夜巡的提姆和迪克回來後, 隻來得及收獲幾句匆忙的交代,和一冊磚頭厚的說明書。
他這是要去哪?迪克問,他拿著那本說明冊, 萬分無語, 這本白皮書他以前也收到過, 不過當時沒那麼厚——他以為布魯斯在逐漸適應就算他不在哥譚也不一定真的被炸上天這件事後,已經把這玩意給忘了。
誰叫布萊雷利此人實在不是什麼安定分子,特彆是在他可以用布魯斯的身份解鎖一些要命的設施的時候。提姆表示理解,並順手把那本書從迪克手裡拿過來, 反手交給了布萊雷利。
你拿去壓泡麵也行, 反正還有下一版。提姆耐心地給出建議。
布萊雷利還真的翻了幾頁, 看到了滿屏的這不許那不許,他立馬把書合上然後拍到了桌子上。
這是什麼哥譚規則類怪談?
提姆給新任萬事屋三人定好了機票,明天出發, 在他搞完這件事準備去吃夜宵的時候, 被布萊雷利手疾眼快地抓住了衣擺。讓他記得幫忙多熱幾份食物。
“你可以一起上去。”提姆說。
“他不放我走。”布萊雷利歎氣,迪克剛好走過來, 友好地應下了這份差事。“這個你得習慣,”迪克說:“他更習慣把事情弄明白。”
那也得看是什麼事。布萊雷利嘀咕道。
第二天,在坐上飛往中國的航班時,布魯斯特意多拿了一條航空毯,遞給目前還不能曬太陽的克拉克。
“……你沒事吧?”克拉克接過毯子, 不忘發揚一下關心朋友的優良品德:“要不要睡一會?”
布魯斯搖搖頭。但是, 老天,他眼底的黑眼圈真的很重, 一看就是熬了通宵。
“我讓他給我寫了一份注意事項……你們沒寫?”
布魯斯問,他打了個哈欠, 語調也懶洋洋的。
寫了,克拉克想,但沒你寫得那麼久。
在沒什麼需要戰鬥的場合,這更像是一種叮囑,他現在已經稍微習慣夜兔的力量了,夔娥也已經逐漸控製了那些本不屬於她的能力。外星人之間的默契吧,大概,在韋恩家借住的這幾天裡,她總愛往花園裡跑——儘管以哥譚的天氣來講,三天都不一定晴一次。
戴安娜正抱著雙臂閉目養神,她把套索和劍都交給了阿爾塔蒙,現在隻能用阿爾塔蒙的書和槍。論起來,她的交換落差要比其他兩個人更大,克拉克經曆過這種落差,再強悍的人類之軀也會受傷,儘管失去了更便捷的能力,至少他現在還有能一拳砸破牆麵的怪力。
能力上被削得最嚴重的戴安娜卻始終是最冷靜的一個。她一如既往地去練劍,並迅速調整作戰方式,由於曾經混進過軍隊,她也清楚如何用槍。在之前的日子裡,克拉克好幾次都撞見過她在訓練室打靶,從一開始的不熟練到百發百中,是女人,或者男人,都不影響她尖銳的、獵手的眼神——等她放完最後一槍,所有移動靶應聲而停。
槍槍十環。
如果克拉克還是個毛頭小子,他大概得喊一句酷斃了,因為他不是,所以他隻能聽到過來圍觀的傑森陶德大喊一句:“她真的很強,簡直酷斃了!”
連路過的布萊雷利都不得不承認,穿著阿爾塔蒙殼子的戴安娜攻擊性比原主提升了一個檔次,殺伐果決,壓迫感十足。
“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布……布萊雷利。”克拉克說,他並非盲目樂觀,“找人並不困難,我想。”
“希望如此。”布魯斯說。“但恐怕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據說這趟飛機的航空餐還不錯,以防萬一,克拉克在上飛機前一直在吃東西,在其他兩人補覺的補覺,發呆的發呆之時,他不得不遵循身體本能,一直在吃飛機上提供的小零食。
氪星人可以光靠太陽就能過日子,夜兔不行。他在趕稿的時候就遇到過一次——腦力消耗也是消耗,在專心搞定一片專訪後,被置之一旁的饑餓迅速擠滿了他的心神,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廚房門口,開始吃一些半成品。
克拉克知道夜兔食量大——他開始懷疑之前她跟著自己的時候有吃飽嗎?他可算知道閃電們過度消耗的感覺了,非常糟糕,和被氪石影響的感覺不一樣,像身體裡有一個深淵,你必須用什麼東西去填滿它,不然倒黴的隻會是你自己……
飯點的時候,戴安娜和布魯斯不約而同地把自己的那份慕斯蛋糕讓給了他,三個人邊吃邊聊點什麼打發時間。戴安娜挑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所以關於那個委托,你有頭緒了嗎?”
布魯斯搖了搖頭。
盲鴉這次的委托延續了他神神叨叨的風格,布萊雷利瞪著那封郵件思索了很久,也沒想到這家夥到底想乾什麼。
郵件上隻有一個位於中國的地址,並附言讓他們去調查住在那裡的一位杜姓老者。
“盲鴉雖然神煩,但以往給委托起碼還是人話。”
布萊雷利試圖分析對方的用意:“那麼奇怪的還是第一次……找那個老人,然後呢?看地址還是在村裡,不會要上演什麼愚昧村民和封建迷信的情節吧?”
“那可說不準哦。”夔娥說,她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專門給克拉克的說明裡又添了一頁,標題寫得很大:中式恐怖應對指南。
第一篇就是講冥婚習俗的,並且在結尾告誡克拉克很多看似古怪的事情多半是有人裝神弄鬼,通常他們都是聽布萊雷利的,所以推己及人,聽布魯斯的就行。
以及大力出奇跡,莽就完了,在絕對的力量前,任何花裡胡哨都是紙老虎。
以上皆建立在團隊法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前提下,如果法師說不行,那就走為上策。
克拉克品了品這部分,他覺得夔娥說得挺對。
眼下,他們能做的前期準備就是通過韋恩家的衛星來確定一下他們所前往的地形……以及上網搜集一些信息,不出所料的是,網絡上隻有一些夾在百科此條裡的介紹,和捕風捉影的傳言,沒什麼參考價值。
漫長的旅途對於隨時能出現在全球任意一個地方的超人來說,也並非全是壞事。他坐在中間,機翼劃過雲端,帶起一陣氣流。青年的的半張臉沐浴在偏過來的陽光中,他在光中靜默,眉眼也隨之放平,他身處一片和緩,哪怕火山噴發、洪水泛濫,哪怕下一秒他們會因為遭遇各種意外,唯有他會保持著永恒的沉思……
“嘶!”
他的手在觸碰到陽光的瞬間,劇烈的灼熱從指尖傳來,像被火燙了一樣——原來這就是被火燙傷的感覺,隨後他的手被布魯斯一把抓住,蝙蝠俠式的冷峻表情爬上他的麵龐:“克……夔娥!”
“抱歉,我忘了……”
戴安娜立馬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專門的燙傷貼,啪地摁到了他手上。
這種程度的傷,以夜兔的體質,不到半分鐘就消了。但克拉克不敢說話,隻能再三保證不會了。
布魯斯乾脆把簾子拉了下來,以免前氪星人現夜兔又不小心去碰陽光——不論他過去再怎麼熱愛太陽,現在都得躲著走。
等飛機落地後,他們按照計劃稍作休整,倒一下時差。直到他們下榻某家旅館的時候,布魯斯還在和他的材料死磕,戴安娜已經開始查線路了,如果不是還有任務,這倒像一次旅行。
“我很少來中國。”她興致勃勃地對克拉克說:“這邊沒那麼混亂——近些年是這樣的。”
“我也是,這似乎……不是一個特彆需要‘超人’的地方。”克拉克摸了摸自己的發尾,卷發很容易打結。“但我記得正義聯盟在這邊有分部?”
“有,不過他們不太和我們聯係。”布魯斯頭也不抬地說,他輕車熟路地敲著鍵盤,手邊放了好幾個U盤。
針對超人為啥不太來中國這個問題,夔娥之前問過克拉克,是不是因為他隻要參與特定國家的救援就會被開除國籍。克拉克隻能哭笑不得地給她解釋沒有這回事,並告知他很久之前就宣布過放棄美國國籍了。
“……啊?”夔娥大受震撼,“好吧是我孤陋寡聞了……那你作為超人的身份是?”
“聯合國公民。”
要不是氪星人其實不用呼吸,她大概就要被憋死了。
真會玩啊!
在布魯斯初步製定好方案之後,其他兩個人已經開始按照說明點起了外賣——並且,在他專注的這三十分鐘之內,他們一直在看外賣!見布魯斯終於做完了工作,克拉克便問:“說起來你有什麼比較特殊的過敏原嗎?這邊的食物比較多樣化……哦我知道你對牛奶海鮮不過敏,這些就不用說了。”
布魯斯:“……”
布魯斯原本想說不要太高熱量的食物就可以,他沒有什麼太特殊的過敏原,然後就被克拉克打斷了:“那我就隨便點了,以及附近好像有漢堡店。”
“……三明治,謝謝,”
“哦,沒有那種東西。”克拉克快樂地宣布:“這裡隻有需要微波爐加熱的冷凍三明治。”
然他們在每個評分高的店都點了外賣,還順便給布魯斯多點了一杯意式咖啡——因為布萊雷利一直吐槽美式咖啡就是兌水,為了不崩人設,他推薦布魯斯要是在外想喝美式咖啡,那他可以自行兌水。
布魯斯頭疼地看著好像年輕了十歲(雖然身體上確實是年輕了十歲)的朋友們,他已經遇見到了這趟旅程或許會存在的……艱辛,各種意義上的。
第 72 章
大抵是晝夜顛倒的日子過慣了, 夔娥直到他們走後的第三天才猛地記起一個要命的事情。眾所周知,十月初的中國不是個出行的好地方。屆時,大家都走在路上, 人頭攢動, 誰也不知道在烏泱烏泱的人群中, 哪些是來者,哪些又是歸客,出門除了人看人就沒彆的了——
我得通知他們一聲,她立馬撥了個電話過去, 生怕再慢上幾秒, 克拉克他們就該給人山人海淹了。
“是嗎?我知道了……嗯, 我們這邊一切還好。”接電話的是戴安娜,她那邊不算嘈雜,反而是一片寂靜, 這時候夔娥才想起來, 對麵估計才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呢!
要道歉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沒關係的,好姑娘。”她輕柔地說, 不過乍然一聽,還是覺得很奇怪——誰叫她太熟悉阿爾塔蒙的聲音了,夔娥補充了一句“抱歉”後,轉移話題並熟練掛斷了電話。
戴安娜起得最早,這得益於阿爾塔蒙本身的作息;克拉克則是被鬨鐘叫醒的, 這時候戴安娜已經出去轉悠一圈回來了。等布魯斯好不容易從夢中醒來後, 擺在他麵前的是一份中式早餐,作為沒出門就能吃上早飯的人, 他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他把吸管戳進滾燙的豆漿裡, 試圖打起精神……
布魯斯韋恩能做到隨時隨地切換狀態,但布萊雷利在不那麼危險的境地裡更傾向於先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給思想做緩衝,嗨,你就算開車也得先點燃發動機不是?直到布魯斯喝的太急,舌頭被燙了一下,他這才從遊神的狀態裡稍微清醒一點——
“……你說什麼?”
感情他沒在聽。克拉克腹誹道。
金秋,一個好時節,在冬季趕赴到此地之前,生命還是得富有耐性地走完始終在首尾呼應的旅程,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花朵從大地上退去,綠葉遵循古老的基因傳統逐漸將自己漆成金色,泛紅的日光將溫暖的錯覺不斷延續,直到某一日被冷風喚醒,人們在直麵蕭條的冬季時,才會帶著恍然,從醉酒般的美好時節裡醒來。而那時,熊正準備沉睡。
他們路過梧桐大道,在滿地金葉與南方的酷熱中跋涉,斑駁的光從樹葉的縫隙中落下,一塊又一塊的光蟲圍作一頂桂冠,靜靜落到了他們中最漂亮的青年人頭頂
他心平氣和地站在樹下,想方設法地查了又查,最後終於確認——現在確實乾什麼都費勁,車票難買,高速堵車,最大的阻礙是,他們到底不是土著,語言習慣的不同、生活上的差異就夠棘手的了,現在還得加上節慶期間帶來的變數。蝙蝠俠想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他一定能做成,但他多少也會衡量一下利弊,特彆是付出的成本和成功的概率。
蝙蝠俠從不魯莽行事,雖然他莽起來能把超人氣個半死,超人還不一定能吵過他。
克拉克和戴安娜人手一根冰棍,就站在不遠處的垃圾桶旁邊,給布魯斯的那根還沒拆包裝,見他走過來,克拉克安慰道:“盲鴉沒給時限,那就說明應該還沒那麼著急。”
在布魯斯的下一句話出來之前,他連忙說:“橫豎現在放假嘛。你們要不要去……回我家呆幾天?”
建議是夔娥給的。
“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我老家呆到假期結束。”她說,語氣裡有一絲不易覺察到的忐忑:“……他們也不介意的話,不過那是深山裡的鄉下,所以……”
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不算便利?還是比較有鄉土氣息?克拉克接受了她多餘的沉默,轉而說起自己的二十歲,剛從美國的一個中部州跑到東海岸的繁華城市打拚的、羞澀靦腆的青年。不久後,超人橫空出世,不懷好意的人聚在一起,不斷地猜測:那力大無窮的古神是否能經受得起人言的追捧、讚美、詆毀與汙蔑?隻要他是神,那他就不能追究這個;如果這是個人,這一切足以擊垮他那顆天真而赤誠的心。
克拉克在決定用手掂起正義的名號前,他一早就感受過了人情冷暖啦!那些鄙夷他出身的勢利眼,還有他不曾在田間學過的彎彎繞繞。
“外星遺孤、超人、沒什麼大名氣的小記者、農民的兒子,他們不為其中一個身份而過分高看我或貶低我。”他笑著說:“……他們隻是認可我這個人而已,我也一樣。”
“……現在去也許會有點冷。”夔娥原本想說,中國的農民和外國的農場主可不是一回事啊,不過,她大概能理解克拉克的意思,就像克拉克察覺到了她的不安一樣:“……而且玉米也快熟了,回去的話還得乾活也說不定。”
“哦,不用擔心,玉米是吧?我給你收。”他一口答應下來:“我可是這方麵的老手啦!”
……
……
在另外三人決定轉道去中國北方之時,提姆啪地在布萊雷利麵前放下一疊資料。
布萊雷利沒有當即去看,而是反問道:“我還以為你們不想讓我去夜巡?”
“你確實不用去夜巡。”
“蝙蝠俠的活怎麼辦?”
“迪克會去替,不用擔心。”
他翻了翻那厚厚的一疊紙:“那這是什麼?”
“給你找點事情做。”
在他說出“不然還是讓我去吃喝玩樂”之前,提姆撂下一句:“交給你了”之後就走了,完全沒管他。布萊雷利認命地撈起資料,很好,是柯利福那事兒,他懊惱地把頭發搞亂,最終還是不得不開始翻資料。
“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麼意見嗎?”夔娥打完電話,晃到他麵前,她這會兒正準備上網給自己找點精神娛樂。氪星人真好用,她想,可以用很快地速度學完並理解貫通一門語言,從此語言不再是難以逾越的壁壘,她愛看哪國的樂子和八卦都行。還能豪氣地把同人論壇上所有的語種統統勾上。
布萊雷利看了她一眼,夔娥就知道了,他不想說。
布萊雷利很少有瞞著他們的事情,他隻有一大堆不想說的事情。見識過他能把死的講活,白的講黑的語言能力後,夔娥不準備挑戰自己的腦力極限——
反正真的遇上極端情況了,布萊雷利也打不過她,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你不想乾的話要不要回絕掉?”夔娥打開網站,她不經意間往窗外瞥了一眼,下一秒,布萊雷利已經連人帶沙發被她搬到了花園曬太陽。
“你差不多得了。”他穩穩地坐在沙發上,並不準備做出什麼太過誇張的舉動——可能是因為他懶得。就好像沒瞬移這回事一樣。
她才不要“差不多”,所以三秒之後,阿爾塔蒙也被她搬了過來。他還拎著一把長劍,對自己突然出現在花園裡這件事,他表現得很穩重,“我需要先把劍放回去。”
夔娥比了個OK的收拾,她風風火火地把劍放回訓練室,然後不知道從哪搬了張小桌子。
讓布萊雷利驚訝的是,阿爾弗雷德幾乎立刻就出現在了他們身邊,在鋪上桌布的同時端上了經典的英式三層架下午茶。
“請慢用。”他優雅地躬身,接著退場。布萊雷利愣在沙發上,他開始懷疑布魯斯那據說堪比人體雷達的警覺性了,他都沒看清阿福從哪冒出來的!
這份下午茶裡充滿了老管家自己的創意,既有經典的紙杯蛋糕、鬆餅和阿福最引以為傲的布朗尼小甜餅,又有肉腸、雞串、生蠔和三明治,主打一個男女混搭的風格。給布萊雷利的依舊是花草茶,阿爾塔蒙得到了一杯紅茶,儘管他就算端著紅茶也沒辦法大談特談莎士比亞——他不太喜歡炫耀自己的文學見解,夔娥麵前是奶茶。
阿福大概是注意到了夔娥以往的習慣,她確實不太喝茶。按她自己的說法,其實不是每個中國人都愛喝茶。說起這個,他們之中相對喜歡喝茶的應該是阿爾塔蒙。
“仔細想想,這算不算一種刻板印象。”布萊雷利說:“亞裔都愛喝奶茶。”
“奶茶好喝啊,再說我又不怕胖。”夔娥拿起一塊鬆餅。不如說以夜兔的體質和日常消耗量,她能多胖三斤她媽聽了都得高興一下。“之前講到哪來著?哦對,你乾不來回絕掉就好了。”
“不是乾不了,隻是……”布萊雷利想了想,發現很難解釋:“好吧,也能查,我就是不太想摻和這種感情問題……那大概率和情殺有關。”
感情問題,布萊雷利要是那麼定義的話,那聽上去也確實有點麻煩。就像他們從前接到的關於掃除的活兒,運氣不好就會遇上那種不願意扔掉雜物的雇主。感情問題就像這些沒辦法斷舍離的物品,冗雜、無用。可偏偏就因為承載了那麼一點說不清的回憶以及微小的、不知是否還能再變現的利益而遲遲不被放棄,局外人當然能夠毫不留情地將其拋棄,屋主就不一樣了。
“情殺啊……”看在他們也跑了那麼多年的委托上,夔娥就算是個木頭也差不多能摸出了一些凶殺案的套路來了,正常情況下,哪來那麼多逮誰殺誰的連環殺人犯,絕大部分案子發生的起因無非就是那幾個:利益糾葛啦、見色起意啦、仇殺啦、感情糾紛啦,雲雲。情緒上頭的一時興起,或者蓄謀已久的安排,人心難測,無數不起眼的雞毛蒜皮就能輕而易舉地斷送掉一個人的性命。
……至於陰謀和冷漠,那些就是另一個台階的事情了,越往下看,就越深不見底。
說實話,在原本屬於他們的事物被接手後,無所事事悄默聲兒地占據了他們生活的大部分。他們隻需要定期出現一下,偶爾去瞭望塔值個班就好——誰讓現在世界太平!惡意還被關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發酵,她想還問有沒有什麼他們能幫忙的,而布萊雷利悶不吭聲地盯著他那杯茶,
一個荒唐的想法突然浮現在了她的腦海裡:她居然覺得,布萊雷利看上去有些……疲憊,行吧,可能是因為他現在是他爹的外表。也許,他的疲憊也不僅僅是他的,還得加上這具已經不再壯年的軀體的,這些東西混雜在一起,又不巧讓夔娥捕捉到,並籠統地被歸為了她看不懂的某種倦意——目前的她還沒辦法剝離它們。
突然間,阿爾塔蒙起身抽走了那疊資料。
“等你想好了,再從我這裡拿回去。”
他沉默了一下,說:阿萊,不要……勉強。
他的最後一個詞說得很含糊,直到後來,布萊雷利回憶起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們難得圍坐在陽光下,草坪寬闊,無人打擾,他總疑心,阿爾塔蒙想說那個詞並不是……勉強。
……也許是陽光太過熾熱,又也許一部分記憶被存儲在了彆人的身體了,他後來始終還是……不記得了。
第 73 章
二度下飛機後, 他們在機場的便利店裡隨便買了幾份便當,湊合了一頓早飯。等出了機場,克拉克才切實感受到了一種涼意, 和依舊悶熱如夏的南方不同, 北方入秋冬這方麵鮮少含糊。他們夾在人潮裡, 時不時還遇上兩個拉客的司機——還有些麵相年輕的,講著一口還過得去的英語,問他們去哪,需不需要乘車。
這些統統被布魯斯用中文回絕, 隨後他掏出手機, 直接預約了一輛車。
戴安娜看著鑲嵌在大廈中間的廣告屏, 上麵正在播放一部電影的預告片,當特效轟鳴的聲音被城市的噪聲所淹沒時,她突然意識到, 她似乎從來沒有看過中國的科幻片——多年來, 科幻似乎是一個被好萊塢所壟斷的概念。她自己的人生本就集神話與科幻為一體,足夠拍十部大片, 但她還是有看過幾部比較經典的科幻片,並且確認在自己的觀念中,這個國度似乎和科幻搭不上邊。
就像某種文化名片,武打片,熊貓, 又或者是會功夫的熊貓, 帶著麵具的東方戲劇,茶, 旗袍。
夔娥甚至都沒怎麼穿過旗袍,她更喜歡穿一種帶著神秘紋飾的褶皺長裙, 鎏金的紋路明滅閃爍,當她漂亮的眉目張揚起來時,她就和那身衣服融為了一體,她隻需要帶著傘,冷冷地站在那兒,就能像世人輕聲傾訴,看啊,極致的美麗,極致的殺意,這兩者從來都是不分彼此的。
戴安娜喜歡那姑娘,方方麵麵的。
所以她開始思考,這個她鮮少涉足的、也自有規章的國度,正如夔娥本身,似乎另有鋒芒——不是《美國往事》中的華人街,不是成龍,不是古建築,更不止是布魯斯家裡的那一整套昂貴瓷器。
儘管讓夔娥自己來講,旗袍也好看,不穿旗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好的旗袍太貴,差的旗袍穿著難看,打架還不方便。涉及到概念方麵的問題,她更難解釋清楚了,她無法以一己之力為一個龐大、古老且有好有壞的國度作出一個準確無誤的闡釋,這簡直是為難她這個乾飯人。
在預約的車到了後,他們直奔市區逛了半天,在布魯斯沒法把正事掛在嘴邊之前,他們就當今年的三人出行提前了。
“我還以為會看到一些更中式的建築。”戴安娜遺憾地說,廊柱,穹窿頂教堂,繁瑣的浮雕,巴洛克、古典主義和折衷主義風格的建築分列兩旁,她不能說不欣賞這個,就是也許——既然是出行,還是希望能看到更多。
克拉克給家人們都買了禮物,並慫恿布魯斯一起買,還在這人滿臉心不在焉、差點踏進奢侈品店前把人拽了回來。
“不是這種,B。”克拉克無奈道:“那些你在美國都買得到。”
布魯斯挑挑眉,還是妥協道:“好吧。”
他很快無師自通了那些複雜多樣的軟件,並熟練地運用他們安排起了接下來的行程。誰也不知道布魯斯把導航開到了哪,在小巷和五顏六色的建築中七拐八拐了很久後,他們找到了一家冷飲店。
“我想時間要是夠的話,他沒準能領你打卡全球的冰淇淋。”克拉克說。
“是啊,不過誰讓有些人一直很忙,下次去法國的話,我願意帶你們去我最愛的那家。”戴安娜舉著那根造型獨特的雪糕,像普通人那樣拍了照,她還把正在付款的布魯斯也拍了進去。
午間,他們隨便拐進了一家路邊餐館,此前布魯斯特意說明了中國並非分餐製,並問他們想吃什麼。
“你們隨便點一些就是了。”克拉克說,他有聽夔娥講過關於用餐的注意事項:“你們可以隨便點任何想嘗試的菜。”
布魯斯完全沒察覺不對,所以他按照以往的旅遊經驗,真的隨口點了幾個菜,他的淡定隻持續到了上菜的那一刻——
“……”
“……”
“……怎麼了?”
布魯斯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好吧,他想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前去參加的街頭狂歡,也像現在這樣,熱騰騰的、豐盛的食物,擺滿了整個餐桌。美利堅是個以揮霍食材而出名的國度,但這不代表他願意在三個人的飯桌上看到能擺下半條小吃街的菜!克拉克搶在他開口之前舉手解釋道:“你可以每樣都隻盛一點。”
“剩下的我可以解決——呃,不夠再加……”
布魯斯決定不然先算了——直到方才,他才切實地理解到了萬事屋的日常支出中那怎麼看都不太合理的恩格爾係數——等等,那姑娘平時吃得飽嗎?
正如克拉克所言,夜兔確實能解決完所有食物,原本還想提醒一下他們的店家默默地拿著點菜單子轉回了廚房,布魯斯還能聽到從那頭傳來的震驚:“哎呀媽呀,我給你講,外邊有個小姑娘,點了一桌子菜全給造完了。”
“哎喲,哪呢?這胃口忒好了吧?”
……布魯斯決定現在就去結賬然後走人。
夔娥的老家位於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山坳之間,他們需要從省會坐動車去往縣城,然後再轉乘開往鄉間的巴士,才能最終到達那個村莊。
這聽起來像一條通往某個避世之地的路。克拉克坐在列車上時就在想,冰涼的玻璃很容易就能染上鼻息間熱氣,不屬於他的年輕的倒影與遠方的樺樹和椴樹重疊在一起,這是一趟稍顯嘈雜的旅程,列車員在高聲叫賣:礦泉水、零食、瓜子,來把腿收一收嘍。小車的輪子與大車的輪子背道而行。乘務員挨個給人發推銷的產品,藍莓乾,奶片,到他們的時候,布魯斯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就開始裝一個不懂中文的外國人。
克拉克轉過頭,斜上方的一個稍瘦的青年在與母親通話,那對話在他挪動目光時,不小心飄到了他的耳朵裡:我今年假期就不回去了。
儘管這並非他的鄉音,以文字為生的記者還是敏銳地捉到了一絲愁緒,屬於異鄉人的悲調。最開始的一切家什、夢想、信念以及希望被統統壓進了一個行李箱,接著被帶上哐當作響火車,帶入陌生的風景,帶進漫長而疲憊的旅途。在年深月久的顛簸中,箱內的零碎事物不可避免地開始雜糅、重組、生長,直至旅人不經意間想起這樣一個行李箱,那勢必先經過一陣兵荒馬亂的翻找,在打開後,年幼的自己正蜷縮在其中,靜靜沉睡。
克拉克才開始適應比美國更為便利的基礎設施和熱鬨的城市風貌,他就不得不在之後的旅行中將其拋之腦後。大廈、街市、電車、銀行、商店、行人,宛若神跡的科技在列車行駛的過程中被輕輕瓦解在了泥濘的道路兩旁,隻剩下隨風漂泊的草籽;擁擠的大廈瞬間不見蹤影,原野的廣闊足夠容納每一棵樹木,人造的景觀被剝離,世界在列車前進的同時開始倒帶,他們越往北走,就越遠離塵世,在茫茫的莽原中,暮色染出了一道壯闊的地平線。
他們在客運站搭上了最後一班通往鄉間的客車。皮革,燃油,藏在角落中的灰塵,還未散去的濃烈的食物味道。一路上再沒有彆的乘客,司機是個麵目和善的中年人,有一把粗狂的好嗓子和熱絡的性格,他說,這還是第一次拉到外國乘客。
“你們從哪來的?”
“美國。”
“美國啊。那怎麼會突然想到這旮瘩來?”
克拉克溫和地笑了笑:“……帶朋友回來看看。”
其他兩個人貼在他的兩旁,在搖晃的車中各自閉著眼。後來,他也逐漸困頓,睡意總在不經意間互相侵染。三個人就這樣擠在客車的後排,互相挨著睡了過去。
童年隻有在回鄉之時才會從箱子裡懵懵懂懂地坐起,宛若初生,直至下次旅途開啟之前,日光下的泡影尚能折射出虛幻的……光彩。
第 74 章
扮演是一門學問, 沒有爭議的事情本不該被拿出來討論。然而扮演與扮演之間也是迥然相異的,就好比布魯斯韋恩自己,花花公子和義警都是他人格的一部分, 不完全等同於他, 但也不能說與他毫不相乾。
先不管布魯斯自己願不願意承認, 假設像一顆暫時釘在思想之牆的釘子,用來掛住一些猜測、懷疑、不著邊際的想法,直到脫落,又或者完全釘死在那兒。布萊雷利熟練地做完這件事, 回過神開始思索之前的議題——扮演, 是的, 他需要扮演他相認還沒到一年的父親,扮演他、他的麵具、他為人熟知的那部分和不為人知的那部分。
他站在路口,等待車流過去。秋末, 哥譚的雨水中飽含了更為沉重的寒冷, 那些出沒於夏日的流浪漢已經不再隨處可見,求生的本能讓他們開始自發地尋找溫暖的庇護。橋洞, 背風的牆根,餐廳後門的垃圾桶;求死的理智使一部分人無知無畏地睡躺在冰冷的石磚與花園長椅上,死亡會在夢中將悲苦的魂靈牽離。布萊雷利在時隔兩個月後,再一次來到哥譚下城區,扮演父親的扮演。
穿著西服的男人, 身上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市井氣息, 有時候是油嘴滑舌的詐騙犯,有時候擔當交易的中間人, 是幫/派成員,以縱火和死亡為生, 偶爾,做點好事。
火柴馬龍,存在過的名字,本該不存在的身份,蝙蝠俠的眾多偽裝之一。布萊雷利沒想通他是抽的哪門子瘋才會撿起這個身份出門,他完全可以自己重新捏一個,然後等蝙蝠俠回來後,他那十幾個馬甲裡又會喜提一員。
這一點都不有趣。
布萊雷利自有一套表演技法。當你在扮演什麼的時候,不妨抓住你和扮演對象的共同之處,刀尖抵在皮囊的薄弱之處,慢慢往上挑開,剖析也是需要有章法的;等你能把自己像塞棉絮一樣塞進那身皮囊後,那扮演就差不多生效了。
隻是,永遠不要將皮囊的拉鏈合上,除非你想將自己的人格憋死在那虛偽的皮麵之中,徹底成為他人的脂肪。
興許是血緣作祟,布萊雷利在樣貌之外,總還是有其他什麼地方,堪堪能合得上他生父的性情。於是他隻要將這部分外放,再收斂起不合時宜的個性,完全就能蒙混過關;就連去演提姆,他也能遊刃有餘,誰曉得為啥——他和提姆之間能隱約猜到一點對方的想法,雖然分歧也不少就是了。
但當火柴馬龍就不一樣了,他需要發揮出一點……他本身不一定擁有的狀態。他對著街邊的櫥窗,露出一個流裡流氣的笑,然後整理了一下掛在領口的墨鏡,這自若地走進某家位於碼頭旁的酒吧。火柴馬龍這些年很少出現,不過還不到被徹底遺忘的時候。他剛坐下沒多久,就有人和他打招呼。
“嗨,馬徹斯,許久不見了。”
那人穿著一件灰色的西服,紅頭發,紅臉膛,上前來和他打招呼:“借點火,火柴杆兒。”
布萊雷利依言從兜裡掏出一個打火機,在對方卷雪茄的時候,點了一份三文魚簡餐和一杯威士忌。他輕佻地笑了笑,“是很久不見了,近來沒人找麻煩?”
“這地方到處都是麻煩。”紅頭發說,“你前陣子上哪快活去啦?”
“不算快活,給一樁事牽連到了,就出去躲躲難。”他說:“聽說最近還行,沒起什麼風浪,就回來轉轉。”
“溜得挺快的吧?啊?火柴杆兒。”
“沒法子啊,蝙蝠咬得緊。”
他向紅頭發——好吧,他蝙蝠俠給他的筆記裡也沒這號人——旁敲側擊地詢問著關於哥譚的近況。
一切都如常,和他知道的沒什麼出入。不過有一點比較令人意外:那就是當他打聽貓女的時候,居然沒有半點花邊消息傳出來——他還真以為事情會像傑森講的那樣,成為哥譚人民的新樂子呢。也許是因為這事本身有點詭異,賽琳娜回去後並未選擇聲張出去。
酒吧還沒到真正熱鬨的時候,這座名為“河畔”的酒吧紮根哥譚也有十餘年,據說是由於老板背靠某股勢力,才能在魚龍混雜的下城區占有一席之地。三教九流都愛上這兒來,中立地區,謝絕武鬥——雖然人人依舊槍不離手。
他和紅頭發信口胡扯了半小時,又和另外入座的兩個黑人談笑風生,這地方就沒一個善茬,不過在有人請酒的時候,大家都還是願意賣這位中間人一個麵子。他身兼多職,又要給傑森打聽老對手的行動情況,還要見縫插針地找找關於盲鴉的線索,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找到有關艾瑪·柯利福的消息。
他搖晃了一下杯中的冰塊,尋思這老板是有點會開酒吧的,就像布魯斯所提醒的那樣,隻要錢到位,調酒師能給你往酒裡再摻酒,保證搞出一杯既能喝翻對方又不會讓人察覺的酒。
提姆的竊聽器隻派上了一部分用場,能夠收集到的信息隻有奧斯蒙德家中確實知道老頭子有那麼一號情婦,並慶幸這表子死得早,不算添麻煩。至於是誰殺的,還沒能明確。
艾瑪·柯利福的出身不算太好,她有一副不錯的容貌,卻偏偏生在哥譚下城區。在同齡人都選擇早早墮落的環境中,她勉強讀到了高中,卻最終沒能完成學業。讀了一年後就輟學進入了社會。另外,她的父母離異得很早,父親是個靠吃女人軟飯為生的軟蛋,母親早早就不知所蹤,她有一個兄弟,死於酗酒後的溺亡——掉進哥譚灣,不失為一種哥譚人特有的歸宿。
她的兄弟亞倫·柯利福曾經是企鵝人手下的一個中層,曾經和一位老鴇打得火熱,會幫對方介紹“員工”。在亞倫死後,這名老鴇仍然活躍在紅燈區。
露出的罪背後往往會牽扯出更大的罪,這就是為什麼這起案子棘手,亞倫死不足惜,可艾瑪也一同死去,這就耐人尋味了——如果她是除亞倫之外的,另一個掌握那些戕害他人罪證的人,那麼她的死亡也就意味著,往後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再抓住那老鴇的馬腳了。也許她死於奧斯蒙德們的同室操戈,也許她是死於情/色販子之手,也或許,還有更大的隱情等著他們去挖掘。
布萊雷利走出酒吧,等待路過的風帶走身上的酒氣,但海風在他身邊繞了幾圈,於是他隻好拍拍衣服,帶著混合著海鹽的酒味踏上歸途。
布萊雷利一直記著蝙蝠俠的忠告,關於如何扮演對方嘔心瀝血才讓其活過來的火柴馬龍。但他自認為沒那麼嚴重的強迫症,所以不會什麼動作都完全模仿到位,實際上,火柴馬龍本身是什麼樣,那是個其次的問題,重點是——搞懂彆人眼裡的火柴馬龍,有人認為這是個幽默的人,那就幽默給他看,有人覺得他是騙子,那就竭儘所能地展現騙術。
布萊雷利本來打算往“住所”走去,半道上,他又改變了主意,折身而回,踏入了另一條街區。
這樣一來,一個小時後,臭名昭著的紅頭罩就能在某個巷子裡撿到一個披著老爹皮囊的倒黴兄弟。他倒是大可以冷下心腸,把人丟在那兒不管——
“先把你身上的味道給我洗洗!”
傑森嫌棄地說。
“你態度不能好點?”布萊雷利說,然後被傑森瞪了一眼。
半個小時後,他老老實實地坐在傑森安全屋的沙發上,叼著一根棒棒糖。發梢還在滴著水,作為收留他的報酬,傑森反手就丟了幾份活過去。
“我好歹也有在幫你打探那幾個新組織的消息,”布萊雷利說:“你就是那麼對我的?”
“你打探到再說吧。”傑森把夜宵放進微波爐,定時,然後拿著一罐啤酒坐到了他身邊當監工。
布萊雷利沒分給他一個眼神,他在邊乾活邊和夔娥聊天,並告訴她自己不需要她特意過來接人。
超人太頻繁地出現在哥譚也不是好事,對哥譚人而言。
“你在查安吉莉亞?”傑森慢慢啜著手裡的冰鎮啤酒,布萊雷利“嗯”了一聲,卻說了個不相乾的話題:“你想乾什麼就隨便乾,彆在意我,就當我是盆栽,真的。”
盆栽可比你小子討喜,傑森想。不過當布萊雷利願意安靜的時候,確實能起到盆栽的作用,隨便往什麼地方一放,賞心悅目,也不惹人煩。他也不像提姆,在沒事可乾超過二十分鐘後就會原地睡著。
前提是他用自己的臉。
“她以前勾結過一些……高層。她一開始是在紐約做這種生意,後來才來的哥譚。”傑森不接他的茬,反而繼續補充道:“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她在這兒可是大名鼎鼎,哈,在我還小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那兒了,我是個男孩,所以最差的結局也就是去當竊賊,那時候,女孩們對她更熟悉——”
布萊雷利好像有在聽,他在傑森停下話頭的一瞬間立馬接了上去,頂掉了原本的句號,讓談話在屋內延續:“所以你認識她手下的女孩嗎?最好是活著的。”
“算不上認識。”傑森吐出一口氣:“當年我被布魯斯領走——這點先略過,那時候我和那些人的聯係就斷了,他們都知道我被闊佬收養,在我從泥沼裡出去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不會被他們看作一路人了。現在去套近乎基本行不通。”
“……怎麼,你想和安吉莉亞掰掰腕子?”
傑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那似藍似綠的眼眸保持著混沌之態,叫人吃不透他在想什麼。他盤著腿,像貓科動物把尾巴甩到身前,完全就是一副就沒打算起來的、看熱鬨的姿態。
“你去過她的地盤?”布萊雷利問:“無意冒犯,我不會告訴布魯斯的。”
“去過。去催過債,把一個賭鬼從娘們身上揪了下來,打掉了幾顆牙。”他哈哈大笑道:“——她算是有點來頭。乾的那剛有油水可撈,但沒販毒來得快。想吞的不好下嘴,家底厚的也看不上。”
“……哼。”他笑了笑,用布魯斯的臉——花花公子的姿態,冷不丁嚇了傑森一跳——這小子學什麼不好!
“那你有意向嗎?”布萊雷利輕聲問。“來幫幫忙唄?”
“就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了。”傑森說:“以及你拿什麼理由來讓我幫忙?”
“機會正好。”布萊雷利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夜色也正好。一根麻繩,要麼去了斷不幸,要麼去了斷脖頸,我可沒興趣去搞受害者回憶錄。”
傑森咧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第 75 章
憩犬的狂吠喚醒了才歇下不久的燈光, 冷鐵,冷牆,冷空氣都被驟然亮起的黃色光芒所照耀, 他們遲鈍地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才想起往院子裡走, 這時候,夔娥的父親正推開門,借著手電的燈光看到了三條模糊的影子,他眯了眯眼睛, 突然扭頭衝屋子裡喊道:
“哎呀, 她媽!快快, 閨女回來啦!”
“啊?來了來了,這咋也不提前說一聲呢!”
克拉克拘謹地替不在此地的夔娥喊了一聲爸媽,他回頭看了一眼布魯斯和戴安娜。他們好像都在看院子裡的狗。
三人被一起迎進了溫暖的屋內。夔娥不是第一次領他們回來, 於是一切都還算得上順當。等進了屋, 他才能在明亮的燈光中看清這對夫妻的臉:夔父生得高,濃眉, 高鼻梁,眉宇間有一絲開闊之氣,笑起來的時候會有兩道明顯的法令紋;夔母則有一雙神采奕奕的杏眼,在人還沒能仔細去看她具體樣貌之前,就先入為主地認為, 她年輕的時候大約是很美的。
這時候布魯斯從容不迫地從箱子裡拿出來了一些伴手禮, 說實話,克拉克其實沒想得通他到底是怎麼往行李箱裡塞那麼多東西的——再者他從來沒覺得行李箱重過。
關於帶特產這種事情, 考慮到夔娥的父母和克拉克的父母一樣是普通人,也許沒法接受太貴重的禮物, 他還特意去問了布萊雷利帶什麼合適。
“啊?美國能有什麼特產?”他歪著頭,整個一坐沒坐相,“我問問。”
他隨便點開一個不帶蝙蝠俠的群,鄭重地把這個問題轉述了一遍。
迪克推薦了一堆零食。
提姆發來了幾款電子產品的介紹。
傑森大方地拍了他那麵武器牆,並問是要沙漠/之/鷹還是要M1911,更好的也不是不行,他可以送。
布萊雷利發了十來張meme表情包刷屏,並讓他快滾。
……最後他們帶來的特產來自肯特農場,肯特夫婦還專門去其他畜牧場購買了其他的產品,一起打包後直郵中國,還謝絕了布魯斯幫忙出運費的提議。
“我?我挺好的,也沒遇上什麼太煩心的事情……”麵對夔父夔母的寒噓問暖,相比起他在如實回答,不如說,更像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在驅使著他挑出一個正確的答案。“嗯,有單子在這邊,這不是國慶嗎?也不著急,就回來看看……”
冷風碰地撞到窗戶上,鐵做的窗和窗框微微相撞,又在下一秒相安無事起來。一個寒夜,像一種前奏,布魯斯拉了拉外套,在夔父夔母張羅著要給他們做點夜宵的時候,他驀地從眼前的場景聯想到了從前,那是他第一次去克拉克家。他們沒有選擇用超能力直達,而是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行駛一條長長的公路上,山脈起伏,野草翻飛,中部的景色是如此荒蕪又壯闊,在友人用自豪的語氣提起自己的養父母時,他說:“聽上去,比起從天上落下來,你更像是你父母從地裡種出來的。”
“是嗎?”克拉克肯特笑道:“也許吧。我自己選的話,我也希望如此。”
正直、善良、從不吝嗇愛的父母,年輕的布魯斯心中是否有過一絲失落與羨慕?應該吧。本該坐在這裡的布萊雷利又是怎麼想的?他會羨慕嗎?他會難過嗎?還是在他的人生中,父母從來就是一個渺茫的概念,他不好去鑒彆?
布萊雷利的來曆一直是個謎,能查到的就是他作為萬事屋活躍的那幾年,此前的記錄清白得像一場偽證,還因為當事人的漫不經心而乏善可陳。布魯斯記得布萊雷利和家裡人的關係都不錯,但他也從沒因為這份“還不錯”而隨意掏出自己的過去。
年輕的心臟還在跳動,還會流淚,也還滿是熱忱,但不代表他會就此心安理得。
每一個不曾被他拯救的部分,迪克和提姆的雙親,傑森和史蒂芬妮的死亡,芭芭拉在輪椅上垂首的時光,卡珊德拉和達米安伴隨著焦灼黃沙和血腥的童年,他都從未——心安理得過。
“阿萊。”
——布魯斯。
他聽到戴安娜叫他,他抬起頭,平靜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也不曾走神。
她碰了碰他的肩,用屬於阿爾塔蒙的、勿忘我顏色的藍眼看著他,她握了握他的手,而後放開。
據夔父夔母說,夔娥的祖父母目前在她的大伯家住,家裡沒什麼人,他們可以先住西臥。
布魯斯在旅遊雜誌上看過這種基於地理環境衍生出來的獨特取暖方式,在房中砌一個能在腹裡燒火的高台,多見於北方鄉村。他年輕的時候在中國遊曆過,不過當時沒機會體驗太多風土人情,儘忙著拜師去了。
火需要提前燒,現在就隻能先湊合一下了。對於他們來說,哪怕現在出門去山上住一晚也不是不行。
次日一早,調整好時差的布魯斯頂著一頭亂翹的黑發從房間裡出來時,正巧看到戴安娜在幫克拉克綁長辮。
“嗨?”克拉克正嚼著一塊麵餅:“你要來一點嗎?廚房還有。”
“……你們在乾什麼?”
“他不太會打理長卷發。”戴安娜說:“還老喜歡隨便梳梳就不管了。”
“我以前沒留過那麼長的頭發。”克拉克無奈道:“嘶,輕一點……”
“很快就好了。”
布魯斯去廚房拿了自己的那份早餐——現在已經快接近中午了。夔娥父母似乎有事出門,隻留下一份豐盛的早餐,他還注意到原本停在院子裡的代步工具不見了。
他四處逛了逛,鄉村的庭院相對更寬,方便穀物的晾曬,一旁有個雜物間,他去看了一眼,裡麵都是些梨耙、鐵鍬、鐮刀、鋼叉之類的工具,還有滾子、磨盤和一架金屬梯。雜物間彌漫著穀物粉塵的味道,一律陽光從臟兮兮的玻璃中穿過來,塵埃在光柱中旋轉,陳舊的寂靜一絲不苟地延續了多年前的傳統——依舊保持著被人遺忘前的模樣。
他合上門扉,從院子的這頭走到那頭,一條黑犬正趴在陽光下,皮毛被曬得發紅,它似乎是認識布萊雷利的,所以在他過去後,歡快地湊了過來,用犬類特有的嗚咽討好這不常來的客人。布魯斯翻了翻口袋,他沒什麼能給這隻狗的,隻好摸摸它的腦袋。陽光落到它身上,就成了毛茸茸的陽光。
天空低垂而廣袤,闊葉林背後的群山像懷抱嬰兒一樣懷抱著這處山坳,色彩飽滿的簇葉層層暈染,像一處海岸線,千萬年來,林海始終神秘而壯闊,從很久以前起,祖祖輩輩都活在這兒的人就知曉了,人應當敬畏百獸、深山和神靈。
……
克拉克在試圖生火。
以往,生火對他來說不過是眨眨眼的事情,熱視線還能用來加熱咖啡,不過他的父親沒有因為他的特殊而放棄教授他一切作為一名農人應該知道的知識,所以他學會了不用雙手高速摩擦和不用熱視線也能生火的方式——當然,一般來說一個打火機就能解決,但燒火也是各有講究的,特彆是他真的沒燒過這種火炕。
他按照經驗找了些好引燃的麥秸,在點火過程中,布魯斯過來問他中午吃什麼。
“冰箱裡有餃子好像。”他回憶了一下夔母出門前的交代:“還有一些肉?”
“……也許,這東西應該叫冰櫃。”布魯斯去看了一眼所謂的“冰箱”後,歎了口氣。
他沒想到的是,其實這裡再過一陣子,屋子外的所有地方就都是冰櫃了。
總的來說,除了比其他地方稍微——冷了那麼一點,夔娥老家還是很不錯的。
布魯斯還在夔娥的小房間裡看到了一箱理論上屬於布萊雷利的東西——當時他被支著去翻WIFI密碼的時候看見的。那箱子被保存的很好,也沒有上鎖,打開後,是滿滿一箱的撲克牌。
……
布萊雷利曾經有一段時間很喜歡收集花切撲克牌,這大概算得上他在賺錢之外的、為數不多的愛好。其他兩個人對此沒什麼意見,不過考慮到三個人全世界亂跑,不方便帶太多東西,就把這些都寄回了夔娥的老家,讓她的父母代為保管。
包括阿爾塔蒙的書也是。
……
布魯斯隨手打開了一副,那是一副世界神話主題的牌,配色亮眼又大膽,設計也新奇。
布魯斯下意識地洗了牌,開扇、切牌、彈牌。紙牌在他手中成為了一隻隻銀色的飛鳥,靈動、繚亂、變幻莫測,如流水般傾瀉——
“阿萊!你找到密碼了——”
一個黑色腦袋冒出來的瞬間,本來就有些滑的卡麵被他捏了一下,接著嘩啦掉了一地。
布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