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餘怒未消,冷笑道:“陛下這是打算偏袒賢妃麼?小雲氏出身寒微,無才無德,恃寵而驕……如此婦人,也配位列賢妃?!”
“王叔乃是長輩,又與賢妃男女有彆,自來少見,對賢妃恐怕不是很了解,難免有所誤會。賢妃乃皇祖母懿旨禮聘,德容言功都有皇祖母認可,當初受冊賢妃,亦是皇祖母的意思。”淳嘉緩聲說道,“王叔難道覺得皇祖母此舉不妥?”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難免看走眼。”攝政王並沒有因為太皇太後的輩分就妥協,針鋒相對道,“之前庶人鄭氏、薛氏不也是太皇太後懿旨禮聘入宮的?卻同樣犯下大錯,身敗名裂,牽連母族。焉知賢妃不是其中之一?”
淳嘉淡淡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彆說皇祖母了,王叔自己難道就沒有誤會糊塗的時候?正如賢妃方才所言,世子都及冠了,婚事至今沒個著落,這豈是慈父所為?”
“再者,今日良辰吉時,朕與天下同樂,故而宴中不言是非。王叔卻執意如此,既是掃興,更將遠道而來的諸宗親置於何地?”
“你我及百官終日在朝,時常照麵,也還罷了。但此刻列席的宗親,許多都是多年未曾踏足京畿。難得今日歡聚一堂,非要扯些並非十萬火急的事情來打擾,是什麼道理?”
又說,“況且庶人鄭氏原本賢良淑德、端莊秀雅,之所以後來會做出種種糊塗事兒,歸根到底,乃是身中三屍蟲,痛失皇嗣,這才轉了性.子。”
話音未落,鄭具父子已經撲出來淚流滿麵的謝恩,說他們家鄭裳楚原本的確是個好的,不然也不會送進宮裡伺候皇帝、更沒法通過太皇太後的審查。
而且鄭裳楚在宮裡多年,一向安分守己乖巧懂事。
總之就是攝政王對她的指責是站不住腳的,鄭裳楚純屬一時糊塗,本心不壞,太皇太後絕對沒有看走眼!
倒是薛笑歌,當初她涼涼時,娘家旋即跟著倒黴了。
以薛家同紀氏的關係,哪怕當時沒倒黴呢這會兒也不可能繼續出現在這裡,所以沒人幫忙說話。
攝政王就抓住這點,集中火力針對薛笑歌,從而得出結論就是太皇太後的眼力不一定靠譜,故此同樣禮聘入宮的雲風篁肯定也不是個好的。
眼看他就要順理成章提出來對賢妃貶謫的時候,雲風篁頂著淳嘉頻頻暗示她稍安勿躁的眼神冷笑出聲:“太皇太後什麼身份什麼輩分,用一句坊間的話,她老人家吃過的鹽怕是比攝政王吃過的飯還多!攝政王說太皇太後眼力有差,能差得過攝政王自己?前清平侯膝下統共就兩個義女,一個進了宮,結果鬨出了謀害六宮的事兒;一個倒是被攝政王金屋藏嬌娶為繼妃,然後呢?放任嫡長世子至今孤零零的一個人,被東興大長公主殿下提醒了也不見什麼動靜!”
“就這種人家,也虧得攝政王還好意思在這裡指責皇家長輩!”
下一句才是最狠的,“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聽說攝政王並非太皇太後養大,而是被破例養在許太嬪身邊的,卻不知道這份對太皇太後的質疑,是不是也是許太嬪的言傳身教?”
宮闈規矩,三品以上的妃子才有資格撫養皇嗣。
但神宗皇帝跟發妻也就是當今太皇太後感情甚篤,皇後之下,都沒個像樣的妃子。許太嬪生下攝政王之後,按著規矩要麼晉升為妃自己養孩子,要麼就要將孩子交給太皇太後。
然而太皇太後兩個都沒選,既不給她晉位也不肯幫忙養,任憑許太嬪稀裡糊塗戰戰兢兢的將孩子帶大。
這是攝政王對紀氏不滿的起始,因為這個過程裡太皇太後雖然沒有刻意刁難刻薄他們母子,但那種視他們為無物的態度,卻是不言而喻。
如今雲風篁提及這段過往,瘋狂暗示許太嬪出身太低沒家教,養大的攝政王所以同樣沒規矩不懂得尊敬嫡母——自從受冊攝政王之後,公襄若寄再也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羞辱,以至於他足足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賤婢!!!”
盛怒之下他直接將手中酒盞砸出,然而淳嘉眼疾手快,一把將雲風篁扯入懷中,避開這淩厲一擊,見攝政王還有繼續動手的意思,皇帝麵色瞬間陰沉下來,攬著賢妃,居高臨下質問:“王叔這是打算當眾謀逆麼?!”
“……陛下還記得孤是您王叔?”攝政王雙目赤紅的盯著被他護住的雲風篁,森然說道,“那就當眾處置了這賤婢——陛下該不會為了一介婦人,罔顧你我之間的叔侄情誼罷?!”
淳嘉淡然說道:“王叔喝多了,且下去醒醒酒罷。賢妃年少輕狂,王叔何等身份,何必與她一介婦人計較?傳了出去,沒得惹人笑話。”
攝政王冷然道:“這麼說陛下是不肯了?!陛下口口聲聲你我骨肉至親,結果事到臨頭卻還是維護一個狂悖無禮的枕邊人,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還請陛下以後,莫要再提‘骨肉’二字!!!”
語罷使勁兒一拂袖,轉身就走!
見狀,眾人麵麵相覷,片刻,陸陸續續有人出列,向著淳嘉一禮,旋即去追攝政王了。
這部分人不算多,但從他們的服飾品級來看,地位都不算低。
甚至有一些還是宗親。
淳嘉沒阻攔,隻平靜的看著,文瑤宮中一時間安靜若死,樂師們哆嗦著住了手,殿中原本正起舞的伎人則紛紛跪倒在地,噤若寒蟬。
“奏樂。”等沒人繼續去追攝政王了,淳嘉淡淡開口,“佳節良辰,合該歡聚一堂,共慶此時。”
說著舉起酒盞,示意臣下。
臣子們遲疑著舉盞:“為陛下賀。”
絲竹聲漸次響起,伎人繼續起舞……很快整個宮宴又熱鬨起來,若非空缺出來的那些席位,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被淳嘉摟抱在懷的雲風篁趁勢掙開還席,見底下人的注意力漸漸被歌舞吸引,不再不時窺探帝座這兒了,她輕哼一聲,道:“陛下,妾身給您惹了大.麻煩了。”
“攝政王借題發揮而已。”淳嘉很是冷靜,“沒有你也有其他人其他事,他是鐵了心不讓這個節宴過的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