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公交車上,李追遠側過頭,看著車窗外的街景,以及被倒映在車窗裡的自己。
出現在將軍廟裡的女人,就是冉秋萍。
但將軍像下麵的死倒,卻不是邱敏敏。
邱敏敏已經被自己等人打得幾乎要崩潰了,不管操控她的存在使用怎樣的方法,都無法使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複原。
廟裡的兩位撈屍人同行,在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從行為邏輯上來看,那個青年似乎是在刻意避著他師父,那他很可能就是站在背後幫助冉秋萍的那個人。
甚至,就如同孫紅霞被冉秋萍洗腦了一樣,冉秋萍也有可能被彆人洗腦成為了一枚棋子。
事件的脈絡線,一下子就被擴充與拉長了。
李追遠很滿意這種發展,牽扯進來的人越多,事情越複雜,處理起來才越有趣,隻有壘起的積木,推倒時才有快感。
到站下車,沒急著回寢室,既然陸壹不收錢,那自己最起碼得請他吃頓飯。
因是下午,距離晚飯點還早,老四川店裡還沒客人。
選了張桌子坐下,點了幾個菜,要了份紫菜蛋花湯。
菜很快就上桌了,李追遠就著菜吃了小半碗米飯,然後就專注喝起了湯。
陸壹吃得很開心,川菜下飯,而這個年紀的男生正處於乾飯的年紀。
吃完後走出飯店,陸壹一邊用紙巾擦著嘴一邊說道:“神童哥,下次有事你直接喊我,不用再請吃飯了,太客氣。”
“好。”
李追遠讓陸壹先回寢室,他自己則來到校醫務室。
醫務室是兩棟三層小樓,一棟在校內一棟在校外,名義上是校醫務室同時也對外麵社區開放。
李追遠看見陰萌站在牆角處,守著好幾袋從外麵買來的菜和飯,裡頭都插著香,她在等著香燃儘。
不是單人間的病房,對潤生而言,吃飯都比較不方便。
沒去喊陰萌,李追遠自己走上樓。
靠著對呼嚕聲的分辨,少年找到了病房,站在窗戶口,看見躺在病床上正睡著覺的潤生。
潤生恢複得很快,臉上已呈現出血色,不似昨晚那般慘白。
李追遠沒進去,而是背對著牆,雙手背在身後,左腳抬起,抵著牆壁,太陽還未下山,可晚風早已按捺不住,提前上崗吹拂。
少年就這麼聽著裡頭的呼嚕聲,吹著風,一站,就是好久。
一直到眼角餘光留意到陰萌那邊提著香灰拌的飯菜走上樓梯,李追遠就從另一側樓梯下了樓。
回到宿舍,宿管阿姨辦公室依舊沒人。
現在是暑假,宿舍樓裡也沒幾個人,宿管阿姨離崗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甚至可以說,冉秋萍先前的在崗反而是一種稀奇。
其它宿舍樓現在可沒長駐的宿管阿姨,頂多隔幾天來看一下。
回到寢室,李追遠目光看向自己和譚文彬的行李。…。。
因為有薛亮亮開卡車來送,所以大家的器具裝備帶得很齊全。
但也可能因此暴露出了問題,就像白天在將軍廟那兒看見的老者一樣,有些時候,隱藏好自己的身份會對自己行事更為有利。
誰說站在光裡的才能代表天道?
這是個問題,等這件事後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器具裝備的隱藏,再之後,團隊裡個人體態也需要進行提前糾正,不能走在路上就被懂行人或鬼瞧出你的身份。
李追遠從行李袋裡拿出了一把小旗,每根旗的尾端都用膠布裹著,撕開後就能粘貼,他又取出了墨鬥線和特殊顏料的毛筆。
先後背貼著寢室門手持羅盤上下觀望測算,等腦海中繪製好圖紙後,少年就開始插旗。
天花板上,牆壁上,地麵上,全部插上。
然後以墨鬥線彈出紋路,再以毛筆點以朱砂等原料進行塗紋。
最後,將一張板凳擺在特定位置,又把一麵銅鏡豎在那裡,鏡麵對著寢室門。
銅鏡還是以前阿璃拿來送自己的,應該是柳奶奶的,用來做陣眼,再合適不過。
接下來需要換妝的,就是這些陣法旗,等以後譚文彬有空時,讓彬彬買些其它國家的國旗給裹上去,這樣外人就算看到也不會覺得是在搞什麼封建迷信,隻當是大學生在寢室裡彰顯個性。
這時,走廊外傳來拖鞋聲,李追遠聽出來了,是陸壹。
陸壹在敲門,李追遠故意沒出聲。
不一會兒,陸壹自己打開了寢室門。
他手裡提著兩個熱水瓶,一進來隻覺得麵前光影一閃,一下子分不清東南西北甚至忘記了自己到底在哪裡。
而在李追遠的視角裡,陸壹正提著倆熱水瓶原地轉圈。
少年將銅鏡調了個位置,陸壹疑惑地眨眨眼,他隻會覺得自己剛剛走了個神。
“嘿,我來乾啥來著?”
隨即,他想到了:
“神童哥,我幫你去下麵開水房打了一瓶水,給你。”
“謝謝哥。”
“謝什麼謝,順道的事。”
陸壹將熱水瓶放在了牆角,然後看了眼周圍插的小旗以及畫的紋路:“神童哥,你這是在做啥?”
“宿舍裡有鬼。”
“啊!我還有事,先回去備課了。”
陸壹馬上提著另一個熱水瓶跑出了宿舍,將門關閉。
其實,他這種才是正常人麵對詭異事件的正常反應,以前的譚文彬才是特例。
拿著臉盆去洗手池衝了澡,李追遠回到宿舍,將鏡麵重新翻轉對著寢室門後,他就上床準備睡覺。
臨睡前,他腦海裡開始回憶昨晚嘗試操控邱敏敏時,讀取的那些記憶畫麵,很零碎,隻有靜態的畫麵根本就不連貫。
當時他還以為那是邱敏敏的特性,事後才知原來她是另一個存在的倀鬼。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讀取的那些記憶畫麵,不僅沒實際用處,反而還可能存在誤導,身為傀儡的倀鬼,本就沒多少自我。…。。
翌日一早,李追遠剛起床,就聽到樓道裡傳來的跑步聲,是譚文彬。
猶豫了一下,李追遠還是將銅鏡調翻過去,雖然他知道譚文彬進來後會嚷嚷著想自己試試成色。
譚文彬打開宿舍門,一隻手拿著卷宗另一隻手提著早餐。
“咦,小遠哥,這是你布置的門禁?”
“嗯。”
“咋沒效果?”
“我關了。”
“關了乾嘛,應該讓我試試。”
“先辦正事。”
“成成成。”
譚文彬坐了下來,二人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分看著卷宗。
“是我爸幫我找的關係,嘿,你還真彆說,我爸還真有關係。”
“記得你說過,你爸是後來被調到鄉鎮派出所的。”
“嗯,據說是犯了錯。”
“什麼錯?”
“子不言父之過。”
“沒敢問?”
“你是沒體驗過我爸以前皮帶抽人多帶勁,我小時候看李小龍的電影,李小龍耍雙截棍時,我代入的就是我爹地。”
“看資料吧。”
李追遠將自己手裡的那一半和譚文彬做了交換。
在譚文彬剛看完一個證人的身份信息,同時吃了兩個小籠包時,少年就後背往椅子上一靠,指尖輕輕摩挲桌麵。
“不是,哥,我辛苦一天一夜才搞到的卷宗,你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就給我看完了?”
“嗯。”
“難怪我爸以前說過,你應該去當刑警。”
李追遠閉上眼,剛看過的卷宗資料開始在腦海中重新梳理。
趙軍峰是在深夜的教學樓廁所裡,侮辱並殺害了邱敏敏。
目擊證人有三個,一男兩女,分彆叫吳新輝、劉欣雅、朱紅玉。
這三人和邱敏敏原本在空的階梯教室裡排練舞蹈劇,中途邱敏敏要去上廁所,排練中止,可去了很久後依舊沒回來,三人就一起去廁所找尋,卻看見趙軍峰慌慌張張地從廁所裡衝出來。
倆女生進廁所後發現被侮辱和殺害的邱敏敏。
事發後,先是學校保衛科和學生會的人去捉拿趙軍峰,在西湖也就是譚文彬第一晚夜跑的那個湖,發現了趙軍峰的蹤跡,趙軍峰打傷了幾個同學後逃出了校園。
警方介入後開始追捕,最終在將軍山附近發現了趙軍峰的蹤跡,學生會也被發動去一起,最終趙軍峰持匕首,挾持住了吳新輝,僵持下,被警方開槍,吳新輝獲救,趙軍峰中槍後摔入河中。
屍體後來撈了三天才找到。
這起案件,因為有三個人證,且趙軍峰還有明顯的抗拒、逃跑、拒捕行為,所以很快就被結案。
李追遠問道:“大學裡的學生會這麼活躍麼?”
譚文彬將最後一口豆漿喝完,點了點頭:“好像是的,開學後學生會會招新,不過亮哥跟我說過讓我彆去浪費那個時間。”
“哦?”
“亮哥說,國內官僚文化集糟粕者就在學生會。…。。
除了幾個頭頭能和老師領導混個臉熟拍拍馬屁落點好處,同時還能在下麵學生麵前擺擺威風享受一下官癮,普通學生進會隻能被喊去打雜搬桌椅。”
“卷宗上說,吳新輝是那一屆學生會會長。”
“嗯,這個我看到了。”
“趙軍峰則是邱敏敏的追求者,在女生宿舍樓下擺過蠟燭表過白,不過被拒絕了。”
“小遠哥,這麼說吧,如果讓我直接看這個卷宗,我覺得這案子沒啥問題,但現在既然邱敏敏變成了死倒,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我就覺得這案情裡肯定有隱秘。”
“嗯。”
“那我們下麵就要去調查這三個目擊者?那得找亮哥了,雖然案發時亮哥還沒入學,但亮哥人脈廣,能在學校裡幫忙打聽。
包括最後開槍射擊的警察,我們也可以去找他再了解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
“沒這個必要。”李追遠搖了搖頭,“我們不是來查案的,不用走固定流程。”
隨即,李追遠將昨天自己在將軍廟的收獲告訴了譚文彬。
“小遠哥,你的意思是,我們直接對冉秋萍動手?”
“不僅是冉秋萍,還有那座將軍廟裡的兩位同行。”
“那隻能等潤生的傷勢再恢複恢複了,按照小遠哥你所描述的那樣,我和陰萌可能不是那老撈屍人的對手。”
“可是,我不想等太久,我怕夜長夢多。”李追遠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布置出來的“門禁”,“打不過歸打不過,可又不是讓你們去光明正大地打擂台。”
“啊哈,對。”譚文彬明白了小遠的意思,“那咱就不用擔心打不過了。”
這時,譚文彬的傳呼機響了,他跑出去找地方回了個電話,然後很快跑回來:
“小遠哥,亮哥說晚上他和羅工回來,請我們七點去市區麗景飯店吃飯,咱們去不去?”
“去,又不是今晚就動手,我還得畫陣法草圖……”
“可是你畫圖很快。”
“然後你們還得背。”
“哦,對,這確實需要時間,主要是陰萌,她腦子太笨了。”
“你休息一下吧,昨晚一宿沒睡。”
“我不打緊。”
“你晚上還得好好發揮的,養足精神。生活、學業、撈死倒,沒必要刻意舍棄掉哪個,我們可以從容些。”
“好,我懂了。”
譚文彬知道小遠的意思,羅工目前隻收下了薛亮亮和小遠,還沒正式收他,而能得到羅工的青睞,以後自己的學業也能更加輕鬆。
最起碼不會出現,小遠他們跟著羅工去外省科考時,自己還得一個人留在學校裡忙活準備期末考試的尷尬畫麵。
譚文彬上床睡覺了,李追遠則坐在書桌前畫了兩張陣法草圖。
齊氏先人要是知道他們家祖傳的皇陵秘術,被自己簡化用來打架鬥毆,怕是會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
隻是,這種臨時布置出的陣法秘術,短板也很明顯,一是持續時間短,二是這玩意兒可分不清楚敵我。
這也是需要譚文彬和陰萌提前背好“方位”的原因,要不然讓他們倆下場打架時和敵人共同享受一樣的負麵效果,那這陣法還有個什麼意義?
畫好草圖後,李追遠開始畫站位圖,站位圖畫好後,為了方便他們記憶,又寫起了口訣,還得注意押韻。
在這方麵,潤生的配合度其實是最高的。
其實,還有一個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借用”將軍像下的那頭死倒,但這個選項太過冒險,在沒確定那頭死倒的身份前,李追遠也不敢借這個東風。
真要是由此引發出什麼連鎖問題,那天道又要結算在自己頭上。
中午,譚文彬醒了。
“小遠哥,我睡了多久?”
“幾個小時,你可以再睡會兒。”
“不用,夠了,我昨晚抽空也打了幾個盹兒,沒那麼困。”譚文彬下了床,“我去商店裡拿些吃的過來,順便查看一下孫紅霞的情況。”
“孫紅霞可以放了。”
“啊?那她會不會去公安局舉報我們非法限製她人身自由?”
“那我們就能對警察叔叔說,是她監守自盜,偷了我們店裡的錢,倒打一耙。”
“好理由。”譚文彬仔細想了一下,覺得無懈可擊。
“她不會去報警的,會報警的話,第一次見鬼時就該去報了。”李追遠指了指自己額頭,“她隻是看起來正常,但思維已經出問題了。”
“哦,是這樣啊。”
“再告訴她,她兒子的案子應該有隱情。”
“小遠哥,你還是善良的。”
李追遠:“……”
等譚文彬走後,李追遠端起熱水瓶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對著杯口吹氣時,自言自語了一句:
“她會瘋的。”
譚文彬進入商店後直接下到地下室,打開門鎖,看見了被綁在裡麵的孫紅霞,小黑也在這個房間裡盯著她。
孫紅霞整個人顯得死氣沉沉,在譚文彬將她解開後,她就麻木地去衛生間,出來後吃東西喝水,然後跪坐在床邊,等待著繼續被捆縛和堵嘴。
“你可以走了。”
孫紅霞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譚文彬。
“我們調查過了,你兒子的案子,應該有隱情。”?孫紅霞怔住了。
普通人的世界觀有時候很複雜,可有時候又很單純,孫紅霞起初就隻是懷著贖罪的心態留下學校,在見到“邱敏敏”的鬼影後又聽到冉秋萍的講述後,更加堅定了自己贖罪者的身份。
但在孫紅霞眼裡,能和“鬼”乾架不輸的這幫人,明顯也異於常人。
雖然他們羈押了自己,恫嚇了自己也審訊了自己,但他們說的話,她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