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是他鄉(〇四)(2 / 2)

她不是潘金蓮 再枯榮 5490 字 2個月前

西屏原追著他的眼睛看,脖子跟著歪下去,誰知他冷不防邪裡邪氣地笑起來,嚇了一跳,忙將背仰回車壁上貼著。

隔會扇兩下眼,又忍不住好奇,“鬨市裡殺了人,怎麼不索性丟到荒郊野嶺裡去?丟在這裡,許多田地,農戶們一走動,不就發現了?”

“夜裡城門關閉,荒郊路途遙遠,還沒走到天就亮了,何況看守城門的士兵又不是瞎子,諸多不便宜。”

“可夜裡宵禁,帶著死屍在街巷中走動,就不怕給路上巡夜的人撞見?”

倒把時修問住了,細想了想道:“城中每日五更三點解禁,這時節要到卯時後天才亮,五更三點,百姓或是尚在夢中,或是才剛起床,未曾外出勞作,巡夜的官差又都撤了,正是移屍的好時候。”

西屏聽後思忖一陣,慢慢點頭,“你說得有道理。”語畢彎起唇來微笑,“到底是主管勾訟刑獄的推官。”

時修也笑,“六姨怎麼對殺人的事這麼有興致?這會又不怕了?”

“怕是怕,好奇是好奇嚜。”西屏向旁偏過臉去。

仿佛是聽見她隱隱哼了一聲,時修望著她的臉,忽然覺得她那淒麗冷冶的五官變得嬌媚了許多。

她扭著脖子,可以清晰看見皮膚底下的經絡,前幾日給趙賊劃傷的那道口子好了許多,成了更細的一條紅絲。方才那班圍看的農戶們說的些霪邪之詞驀地鑽進他心裡,女人赤.裸.的身體他也是頭回見,他那顆心突然彆扭地亂跳了刹那。

西屏覺察到目光,也朝他看,他立刻將眼調向彆處,身子貼著車壁,向下沉了些,撩起窗簾,前路有個大彎,直彎入方才林中所見的村莊。

原來方才那陳裡長正是他們張家田地的大佃戶,此行正是在他們府上下榻。雖是山莊人家,卻修得所大宅子,養著兩房下人。陳裡長跟著差役去了縣衙,隻得他夫人在家款待。

甫到正廳前就聽見陳夫人同姚家夫婦在說那女屍的事,“不知死沒死,那劉騾子也說不清楚,我們老爺隻好跟著瞧去,倘或沒死,能救人一命也算功德一件。”

時修一壁進屋,一壁搭腔,“昨日就死透了,陳裡長跟著差役到縣衙回話去了,一時半會不得回來。”

那陳夫人麵色一變,扭身迎來,“這可不乾我們老爺的事啊,怎麼把他拉去了衙門!”又急著轉過身去求姚淳,“姚老爺,真的和我們老爺不相乾呐!”

姚淳放下茶碗道:“你莫急,就是到衙門錄個證詞,凡人命官司,所見之人都要一一問詢,問過無異自然就回來了。”

張顧兒最煩他那副恭默守靜的坐姿,忍不住翻記白眼搭腔,“他們公門裡的章程是這樣的,繁瑣得很,無礙的。”

說著由榻上起身,讓時修坐,想碰上這樣的人命案子,他父子二人少不得要細說幾句。

姚淳因問:“死的是什麼人,可有人認得?”

時修坐下道:“圍看的村民皆不認得,少不得等縣衙內出認屍告示。”

父子二人自顧相談,顧兒走到下首,拉西屏坐,摸到她身上有些雨水氣,便橫眼上去打斷他父子說話,“狸奴,你真是個沒眼力的,你姨媽穿得如此單薄,見下著雨,你怎的也不把你那外氅給她裹一裹?難道你年輕力壯的男人家,還怕著了涼不成!?”

時修看了看西屏,見她還是不替他分辨,隻好吃了這啞巴虧,懶著聲調道:“是兒子大意,兒子萬死。”

顧兒又咕噥,“還領著你姨媽去瞧死人!”

西屏微笑著等她罵完,同她在下首坐下,與那陳夫人一齊說那女屍的情狀。

“相貌如何?”顧兒好奇,那陳夫人也是一雙炯炯的眼睛。

“沒看清,頭發蒙在臉上,臉色又難看,雨淋得濕漉漉的,還沾著泥。”西屏又低聲說:“不過身段倒很不錯,四肢纖細,腰身婀娜,看樣子二十多歲。”

那陳夫人湊過來,愈發壓低了聲氣,“難不成是遇到強盜,給人奸.殺搶劫了?”

“何以見得?”

“要不然怎麼會沒穿衣裳?”

西屏默了須臾,搖頭道:“我看見她身邊擺著包衣裳,用外頭長衫做包袱皮,裹著幾件內衫裙子。衣裳都是好料子,倘或是強盜,怎麼不把衣裳拿去?多少還能典一二兩銀子呢。”

顧兒說:“嗨,真殺了人,誰敢拿她的衣裳去典,那典當行裡,衙門還不知道埋伏下人?一抓一個準!首飾頭麵還在不在?”

“沒看清,身上是什麼也沒戴。”

話說半晌,雨停了,眾人往莊子後頭張家墳地裡去。倒是不遠,更兼小路湫窄,因此沒坐車,西屏挽著張顧兒走在前頭,後麵緊跟著父子二人,再後麵緊跟著幾個抬紙蠟箱子的小廝。

西屏與張顧兒正憶談張老爹爹生前的事,倏地聽見時修在後頭喊了聲“六姨。”回過頭,見他將身上的外氅脫了遞來,“給六姨披著,霧露深重,恐

怕著涼。”

他是故意的,西屏立刻明白,知道當著他爹娘的麵,她不好嫌他不乾淨。她勉強接過來道謝,卻不披,隻挽在臂彎。

顧兒見狀便拿來替她裹在肩上,那氅衣太長,她不得不用手提著走,又怕貼自己太緊似的,向旁提得遠遠的,顯得有點滑稽。

時修在後頭瞧著,暗暗好笑。

他父親姚淳瞥見,以為他在想那女屍,便橫他一眼,“你不要多事,那宗案子歸縣衙門管,果然他們辦得不好才輪得到你。”

原來時修前年封官,初涉刑獄,辦過一二宗懸案,在揚州一時名聲大噪,連朝廷也吹進些風。姚淳恐他有爭名搶功之嫌,招致彆的官員妒恨,因此不許他輕易插手各縣案子,按章程卷宗遞交到府衙,才輪得到他核查。

可這起凶殺案最怕錯過時機,時修待要張口駁,轉念一想,江都縣那位縣太爺魯大人,平素裡懶政怠惰,遇上這起花心思動腦子的人命案子,少不得不日就要推到他這裡來,倒不必心急。

誰知過了兩日,還不見那魯大人推來,時修有些等不及,欲上街探聽消息。這日吃過午飯,要換衣裳,找前日那件外氅才想起來,還在西屏那裡。

恰巧見西屏房裡的紅藥抱著衣裳進來,遞給這屋裡的丫頭四巧,“姨太太叫我送二爺的衣裳過來。”

那四巧接了衣裳笑道:“怎麼還給洗過了,送過來我們這裡洗也是一樣的,那屋裡隻你一個人,哪裡忙得過來?”

紅藥搖頭笑道:“不是我洗的,是姨太太自己洗的。她說二爺的衣裳碰過死人,拿滾的水燙了四五遍才罷。”

時修一看那衣裳,是熨過的,一條褶痕不見,新裁出來的一般。遂想起西屏從泰興縣帶來的那三口大箱籠,裡頭必定全裝著衣裳鞋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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