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屏吩咐上茶,卻不見如眉,因問紅藥,紅藥也不計較,笑說她在屋裡睡覺。西屏麵上就有些不好看,當著人沒發作,隻輕聲道:“叫她起來,有客呢。”
時修原要在榻上落座,一看南台隻在左下首凳上坐,他也不好太沒規矩,自走去圓案旁坐,就著案上的冷茶,十分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盅,“三爺有什麼事?”
南台倒有現成的話拿得出來搪塞,“我聽李仵作說,發現那屍首的時候,是跪著的?我左右想不明白,若說跪地求饒,就不應當是被勒死的,人被勒著的時候,手亂抓,腳亂蹬,根本跪不住。”
時修擱下茶盅,凝著眉暗忖片刻,“你不說我險些忘了,是有些不尋常。她不是跪著給人勒死的,是屍首被綁在那樹上的時候,刻意擺出的這個姿勢。”
“刻意?”西屏不由得打個冷顫,呷在嘴裡的茶有點惡心起來。她吐在盂內,睃著二人道:“凶手為什麼要多此一舉,給她擺出這樣的姿勢?”
時修徐徐道:“下跪是一種臣服,認錯的姿態,也許凶手是覺得那許玲瓏有哪裡對不住他。”
西屏馬上想到與莊大官人相好的彆的那些女人,“莊大官人說的那些女子,你怎麼不去問一問?”
“午間去府衙就是為這事,我派臧班頭去問了,隻看他那裡有沒有什麼消息。”
南台道:“能把個人活活勒死,我看凶手力道不小,不像是個女子所為。”
西屏微笑道:“婦人家也有天生力氣大的,三叔不可一概而論。要勒死許玲瓏那樣一個荏弱女流,比她強些的女人也未必不能掙得過。”
南台便又改了口,“二嫂說得也有理。”
好像是有點故意附和西屏的意思,時修在旁不則一言,轉過身去對著案,呷了口冷茶,眼梢斜著溜他一眼,又抱怨茶澀口。
“誰叫你急性吃它?那都是晨起沏的了。”西喚夠著腦袋朝外間看,那如眉還沒過來。又見南台殷勤地去給她倒了杯水擱在炕桌上,她輕輕謝了聲,轉叫時修,“你來,我看看你胳膊好些沒有?”
時修卻隻管坐在那案旁不起身,“一點小傷有什麼要緊,不值得看它。先時查案追凶也傷過幾回,這還算傷的輕的哩。”
“淨說大話。”西屏乜他一眼,鼓著點腮板下臉,“快過來我瞧瞧,再不要叫我說第三遍。”
又端長輩架子,他沒奈何,懶懶地走到跟前,擼起袖子給她看。如今不紮棉布了,傷口結了一條粗長的痂,像一條可怖的蜈蚣。
西屏旁若無人地在那痂上碰一碰,“還疼不疼?”
其實明知南台就在一旁,就像有意要做給他看。有一年南台傷了腳踝,她也曾避開薑家眾人,暗地裡對他表示過關心,但他是怎麼說來著?好一個循規蹈矩的薑南台,他那般義正言辭,無意中將她歸類成個不知禮義廉恥的霪婦。
她當下摸著時修的傷疤,有種報複性的快意。
時修不覺得痛,隻覺得癢,好像她摸過的地方在迫不及待地長著新肉。他把手垂下去,袖子也垂下去,不以為意的口氣道:“我豈是那等膿包麼,這點疼算什麼?”
西屏偏笑他,“你這貓,休要嘴硬,那大夫給的藥膏子記得叫丫頭給你搽。”
他有些不能克製的柔情蜜意散在心裡。
這一來一回對答間,將南台乾晾得太久,他趁勢插話,“劃傷二爺的,可是那日抓的那個犯人?”
時修走回案旁道:“那是殺害許玲瓏的疑凶,不過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西屏道:“勒死她的是一條藍色綾子,脖子上的勒痕又粗,依我看,不一定是那莊大官人,想是莊大官人彆的相好,女人間吃醋,不正有殺人之心?那條藍色綾子也想是女人的披帛或是裙帶,要不就是條汗巾子。”
時修一時反剪胳膊,又成了那知深睿達的小姚大人,“紮汗巾又不是隻有女人,男人也紮得。”
西屏嗔他一眼,噘著嘴咕噥,“我又沒說不是男人做的,我是說,女人也不能輕易開脫得掉。”
他走到跟前,故意歪下腦袋逗她,“那依您之見,那許月柳像不像凶手?我聽說她和大姐許玲瓏久來不睦,倒可以起殺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