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本該舉行的五十年銀婚慶典上,人們看到的是僵硬、冰冷而年輕的新郎,而充滿著熾愛的新娘卻已經滿頭銀發、步履蹣跚。】
——19世紀德國浪漫派自然哲學家,哥特希爾夫·海因裡希·舒伯特。
此時的林雪涅正在她和艾伯赫特位於柏林的家中。這是一個星期天,這個時代的德國人在一周之中僅有的一個休息天。原本,她的星期天應該是和她的戀人在一起的。隻不過,在來到柏林之後,艾伯赫特的工作變得更為繁忙。
在自詡勤勞的英國人一周還僅工作42個小時的今天,德國人就已經一周工作70個小時了。更不用說,艾伯赫特在轉到柏林之後,還時有加班的情況。就比如今天,她的艾伯赫特在出門前就告訴她,今天得要很晚才能回家了。可能他還會錯過晚餐時間,讓林雪涅彆等他了。
但是對於這些,林雪涅並沒有過多的抱怨。畢竟,她的男孩是這麼深愛著她,如果艾伯赫特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待在她的身邊,他又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呢?
因此,她隻是把這些戀人不在她身邊的時間全都花在了自己的學業上。就好比現在,她正看著有關19世紀浪漫派們的書籍,並為自己的畢業論文做起準備。
“1720年,瑞典小城的法倫發現了一具年輕礦工的身體。五十年前,他因事故被埋在地下坑道中。直到半個世紀之後,人們才在偶然間發現了他的屍體。這是一具全然沒有腐爛的屍體。科學家們說,這是因為屍體中充滿了硫酸亞鐵。沒有人能夠確認這具屍體,直到一位拄著拐杖,白發蒼蒼的老婦認出他就是自己從前的未婚夫。”
這是一個曾經發生過的,真實的故事。在19世紀初,這個真實的故事被刊登在了報紙的“世界奇聞欄”。而後,它就深受當時的詩人們的追捧,並被詩人們爭相以此為題來進行創作。
從約翰·彼得·黑貝爾,到弗裡德裡希·呂克特,一直到阿希姆·馮·阿尼姆和e.t.a霍夫曼。而在林雪涅正在的這本書上,當時的這一盛況則更是被筆著調侃為——“就好像他們突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未婚妻似的。”
當林雪涅念到這一句風趣而幽默的話語時,她甚至笑出聲來。可隨後,當她又細細品味起這個在書上隻占了幾行的故事,以及與艾伯赫特有著同樣中間名的那位哲學家寫出的,有關這個故事的句子時,她又覺得自己笑不出來了。
這分明是一個有著暖氣的,溫暖的家,卻因為此時此刻少了那個她突然很想念的人而變得冷冰冰的。
在這個時刻,她突然很想去到更溫暖的,也更有人氣的地方待上一會兒。於是她收上自己在今天一天會能夠用得上的書,打算出門去到一家她最近很喜歡的咖啡館。
但是就在她正要出門的時候,郵差敲響了她家的門,並為她遞上一封掛號信。
那是一封從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寄出的,來自於弗蘭茨·卡夫卡的信。在這樣的一個星期天裡,來自舊友的這封信不失為一個小小的驚喜。
於是林雪涅帶著這封信走出門去,並去到咖啡館坐了下來。在給自己點上一杯咖啡後,她拆開這封信。卻是才隻看了一行就露出了詫異與錯愕的表情,然後她的臉上流露出了黯然失笑的神色。
【親愛的雪涅小姐:
請原諒我給您寄來如此突兀的一封信。我想告訴您,我以後或許都不會再給您寫信了。雖然在不久前我還幻想了在我來到柏林之後,與您一同喝一杯咖啡的情景。我甚至還曾幻想,也許那時我還可以帶上我的多拉,讓她和我們一起回憶屬於過去的很多事。
這又是屬於我的一個罪責。我原本應該有一個更合適的時機向她介紹您的。但在前天晚上她替我整理衣服的時候,她看到了我衣服口袋裡的那封您寄給我的信。然後她哭了,說我並不像她所以為的那樣愛她。這可真是這個世上最嚴重的責怪了。我當然愛她,比她所以為的更愛她,也比我所能夠給予的更愛她。】
這或許就是弗蘭茨·卡夫卡的最後一段愛情故事裡的一小段了。才隻有20歲的猶太裔姑娘,她在給比自己年長了21歲的戀人整理衣服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已經和他成為了朋友的“前女友”給他寫來的一封信。
就好像卡夫卡在給林雪涅寄來的上一封信中所寫到的那樣——我提前度過了太多生命中沒有她的時光。
而現在,他的生命中沒有那個名叫做多拉的女孩中的那些時光就這樣顯露出了冰山一角。
雖然這位德語作家總是不吝惜於和自己的現任女友坦誠自己過去的那些情史,那些並不很多的,可能不足為道的情史。
但他會和自己的女友坦誠那位菲利斯小姐,那位和他有過短暫婚約的xx小姐,甚至他還會和才當時才隻有十九歲的多拉提起自己那位自己很可能從未擁有過的密倫娜夫人。
但是他曾提起過的情史中,卻並不包括曾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很多年的那個東方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