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好天氣總算是沒有辜負昨夜的星空萬裡,十多天的陰雲密布走得不留一絲痕跡。
正午的陽光從洞口透進來,映在遲貞比旁人更為白淨的臉上,連皮膚都被照得粉嫩透明。
吃過午飯,遲貞又在打坐。
從她上島以來,褚南潯感覺她天天都在打坐,連晚上睡覺都是以打坐的形式完成的,這大概就是高手的日常吧!
天氣這麼好,遲貞卻沒有起身的意思,褚南潯不想打擾她,決定一個人出去曬曬太陽。
一出山洞,陽光普照,島上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湖水波光粼粼,天空是深藍色的,帶著幾朵白雲倒影在湖麵上。
常年被水氣籠罩的平灘湖終於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麵目。
抬眼望去,能看到山峰頂端有不少樹木。
如果能弄幾根下來紮個筏子就好了,但是這麼高……恐怕隻有猴子才能上去了。
褚南潯看著眼前的萬仞高山,心生敬畏。
青白的崖壁上,一團綠油油的樹叢突兀地長在半山腰,那是望鶴軒所說的山洞。
平日裡霧氣繚繞看不清,今天在陽光的照射下,終於能看得一清二楚。
望鶴軒自除夕那天走後就一直沒有回來,褚南潯覺得他可能不在世上了。
如果他還在,肯定不會放任自己在平灘湖蹉跎半年不管的。
褚南潯想飛上山,找到望鶴軒的屍體,好讓他入土為安。
順便砍些樹做筏子,平灘湖這個鬼地方,他實在待下去了。
光站在山下冥想,不異於癡人說夢。褚南潯覺得有必要找遲貞商量一下。
他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是沒本事上去的。
遲貞就不一樣了,她抓魚時顯露的冰山一角,褚南潯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學不會。
褚南潯看得出來,遲貞可能是他生平僅見的高手——比覃雅山跟望鶴軒還要高出好幾個段位。
如果不是蒙汗藥,再來兩個向從陽也不是她的對手。
望鶴軒能到懸崖上的山洞裡去,遲貞自然也能去。
但是,怎麼上去?需要認真商討一下。
褚南潯跑回山洞去找遲貞,“你有辦法登上峭壁嗎?”
遲貞安靜地打坐,她的身體很不好。
接連幾番入水,加上島上潮濕的氣候,一到晚上,她就渾身刺痛難忍,睡夢中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的雪窩,隻能咬牙苦熬。
蒙懷仁給她配了很多藥,浸水之後都不能用了。
這幾日,遲貞全靠打坐導氣療傷。
聽到褚南潯的問題,她著實為難,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不能經受住一次強行運功。
可是,前幾天還答應過褚南潯,要帶他出去的。
遲貞的腦海裡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喂,”褚南潯伸開五指在遲貞臉前來回晃動,“你醒了沒?”
“醒著呢。”遲貞的嘴皮動了一下,又恢複如初。
褚南潯懷疑自己的耳朵,剛才到底聽沒聽到聲音,還是遲貞就沒說過話?
等了一會兒,褚南潯覺得腿蹲麻了,他覺得不該把希望都寄托在遲貞身上,也許遲貞也登不上去。
“你接著休息吧。”褚南潯站起身往洞外走,“我再出去看看。”
他的語氣透出了些許落寞。
“等等。”一直如老僧坐定一般的遲貞睜開眼睛。
“我可以登上去,但是需要一些新鮮的樹枝,你去幫我找來。”
“好!”
她的話給了褚南潯莫大的底氣,褚南潯欣喜無比地衝了出去。
留在山洞的遲貞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她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會不會辜負師父十多年來的心血。
思考再多也是毫無結果的,隻有做了才知道。
遲貞一咬牙,摸了幾塊乾薑,出洞去追褚南潯。
洞外麵一如既往黑漆漆的一片,隻有前麵晃動的紅色身影,讓遲貞感到一絲溫暖,讓她覺得剛才的決定是對的。
島上枯枝倒是不少,新鮮的樹枝卻少的可憐,山頂偶爾會掉下來一兩根。
兩人找了很久,最後長長短短的湊了有二三十來根。
遲貞從銀針包裡拿出銀色小刀,將樹枝全部切成一尺長短的木棍,然後把前端削得鋒利無比,做成木釘,最後用布條纏成兩捆,她跟褚南潯一人一捆。
她靜靜地做著這一切,沒有多餘的動作和言語,活像一個木偶。
褚南潯坐在遲貞身邊,一邊做火把一邊看著她,莫名地從她身上看出了“悲壯”兩個字。
就像即將要奔赴戰場的士兵,正在跟親人做最後的訣彆。
這種怪異的感覺在褚南潯的心裡不斷發酵,讓他不敢問遲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整段時間,兩人沒有交流一句話。
一切準備就緒,遲貞跟著褚南潯來到山腳下,樹叢就在他們的頭頂上。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認真聽好,咱們隻有一次機會,上不去就沒有了。”
遲貞麵無表情,像是在說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褚南潯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遲貞,他見到的遲貞從來都是樂觀向上的。
“怎麼會?”他疑惑不解,不明白遲貞為什麼這麼說,“失敗了大不了重來一次。”
遲貞像是沒聽到褚南潯的話,自顧自地往下講。
“我先上去,然後扔繩子下來接你,你在下麵等我的消息。這兩捆木釘,等會兒是用來墊腳的,你記得要踩穩。你的雙腿剛恢複不久,記得運氣的時候要往上,不要都運到腳下。這些木釘太細,承受不住你的重量,一個不慎就可能跌下來,切記。”
說完這些話,遲貞沒有遲疑,立即運起全身真氣,勁往上衝,瞬間如旱地拔蔥一般,倏地一下,連人帶木釘一起釘在三丈之外的岩壁上。
“哎……”遲貞走得太快,褚南潯還沒來得及問她哪裡來的繩子。
繩子這種可以用來逃生的東西,島上是不可能有的。
誰知道遲貞就像交代後事一樣,說完就走,完全沒給他問話的機會。
就在褚南潯思考繩子問題的時候,“繩子”已經扔到了離他頭頂不遠的地方。
那是一根一丈多長的紅綾,兩頭有金絲鎖邊。
遲貞從沒有在人前顯露過這件兵器,也可以說,她遇到的人裡麵,還沒有誰的武功配得上她這麼做。
“愣著乾什麼,還不快上來。”遲貞在上麵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