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青燈常伴(2 / 2)

南平月儘 千機Q 5047 字 3個月前

一個真實、又令人害怕的夢。

玄素坐回蒲團,手執佛珠,“放下妄念,不再執著,惡夢自然離去。”

“如何放下妄念?”褚南潯問。

玄素撚動佛珠,“世上之事,皆有緣法,一切隨緣,順其自然。”

褚南潯搖頭,表示不解,“大師佛法高深,南潯資質駑鈍,無法理解透徹。”

玄素半閉著雙眼,“我見施主白日裡愁眉緊鎖,夢中卻呼喚我師妹的名字,想必施主的妄念就是我師妹了?”

“師妹?”褚南潯更加疑惑,莫不是聽錯了?

“施主睡夢中呼喊的‘遲貞’,難道不是外號‘紅衣遲三娘’的那個遲貞嗎?那便是貧僧的師妹了。”

玄素看向窗外,神思飄忽,“說是師妹,我也隻在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見過,二十年間未有來往。”

“難怪大師說有緣,原來竟是熟人。”褚南潯恍然大悟。

玄素點頭,“聽聞師妹的眼睛近些年來大有起色,不知如今怎樣了?”

褚南潯不知道玄素為何有此一問,“遲姑娘的眼睛怎麼了?挺好的呀!”

“阿彌陀佛,”玄素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施主既如此說,看來我師妹的眼睛已無大礙。”

他停了片刻,又道:“我師妹的眼睛出生時是好的,眼珠和其他嬰兒一樣,能隨著手指移動。但因為受過刺激,長到一個月時,突然瞎了,什麼也看不見。前幾年師父來看我,說師妹的眼睛已經能看到紅色,如今聽施主言及近況,想來師父醫術精進,已經將師妹的眼睛治好了。”

褚南潯聽玄素說起遲貞,覺得難以置信,這些事遲貞從來沒跟他提過。

還有玄素說遲貞“能看到紅色”,讓褚南潯想起平灘湖初遇的時候,遲貞就是身著紅色,之後也一直沒換過。

還有剛才的夢裡,全是紅色,難道有什麼寓意嗎?

他仔細回味玄素話中的內容,又想起了錢一刀跟他說過的一句話,“遲貞身患舊疾”,於是問玄素:“遲姑娘的舊疾是怎麼回事?”

思慮再三,他隱去了遲貞的近況沒有說。

玄素有一瞬間迷惘,隨即陷入回憶,“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的母親在懷孕時深中劇毒,在冰窖中生下她,以至於她生下來便四感全失,寒氣深重,長到一個月,眼睛又瞎了,能活到這麼大,都是造化,說起來也是可憐。”

他說著不停歎氣,似乎想擺脫不好的記憶。

褚南潯第一次知道遲貞的身世,不想竟如此淒楚,心都跟著抽痛起來,但遲貞那樣一個豁達的人,又讓他有所懷疑。

“遲姑娘與我聊天時,說起從前的事,似乎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對此,玄素並不驚奇,“斯人已逝,師父卻一味地執著於舊人,無法釋懷,不肯將事實對師妹講出,卻不知道,說與不說,事實就擺在那裡,不會改變。”

褚南潯似有所悟,“大師說得有理,但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更好,至少活得瀟灑。”

他的話並沒有多深刻,玄素卻從中聽出了他對遲貞的依戀,問道:“施主的執念是什麼?”

聽到玄素相問,褚南潯覺得不如和盤托出,說不定能作為參詳,畢竟玄素是遲貞的師兄,對遲貞的了解肯定比他要多得多。

他從懷中拿出字條遞給玄素,玄素展開看了一眼,點頭道:“這的確是我師妹的筆記,師父給我看過她默寫的秘籍。”

“她是……識字的嗎?”玄素的話猶如當頭一棒,縈繞在褚南潯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自以為遲貞不會騙他,沒想到短短的一個月,竟然全是謊言,遲貞自始至終全部瞞著他。

可是,既然要騙他,又為何對他這樣好?難道是為了不辭而彆的時候,讓他更傷心嗎?

褚南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不得不說,遲貞做到了。

“施主有所不知,”玄素以為褚南潯覺得他師妹是個瞎子,大約是不識字,便解釋道:“我師妹雖然眼盲,記憶力確是驚人,有過耳不忘的本事,不管學什麼,隻要師父口述幾遍,都能融會貫通,學字的時候,不管字有多難,隻要師父帶她寫一遍也就記住了。”

說起自家師妹,身為出家人的玄素露出驕傲的神色。

“我知道遲姑娘很厲害,我從不懷疑她的能力,”褚南潯失神道,“我傷心的是,明明我與她已十分親近,為什麼她什麼都瞞著我?還騙我說不識字,最後不告而彆。”

玄素聞言,思索了不到一刻,便即了然於胸,“施主何不換位思考?倘若不告而彆的是你,你的理由會是什麼?”

褚南潯沉思片刻,答道:“南潯江湖浪子一個,論武功和才智都及不上遲姑娘,倘若我不告而彆,定然是覺得自己配不上遲姑娘,怕拖了遲姑娘後腿。”

玄素點頭,“施主把這種想法換到我師妹身上,說不定就解得通了。”

“隻可能我褚南潯配不上遲姑娘,遲姑娘不可能配不上我褚南潯的。”褚南潯自嘲一笑。

“我師妹的眼睛雖然重見光明,味覺和嗅覺卻沒有恢複,她瞞著你,說明她看上了你。”玄素說著,嘴角露出不經意間的笑容。

“你說,她看上了我?”

從內心深處而言,玄素說得這種可能褚南潯是想過的,但也就是在心裡想想,不敢訴之於口,他既怕唐突了遲貞,又怕被拒絕後朋友都沒得做。

玄素道:“她看上你,又怕你知道真相後瞧不起她,你之所以想不通,是因為你對她還不夠了解。”

“我怎會瞧不起她?”褚南潯急道,他又算什麼稀世人才,有資格瞧不起遲貞。

話雖如此,玄素的話,還是讓他回想起平灘湖那鍋又鹹又麻的魚湯:遲貞的廚藝這麼差,與味覺嗅覺的缺失有很大關係,但是她會因為這個而產生自卑嗎?

在褚南潯的印象裡,遲貞永遠是肆意灑脫的,好像天生沒有害怕的東西,她會害怕身體情況被自己知道嗎?

閒話已畢,玄素自去佛堂念經,給褚南潯留下充足的地方思考。

這一夜,褚南潯徹夜未眠,他覺得玄素最後的話有道理。

既然遲貞害怕,不敢麵對他,那麼就讓他去主動,去為遲貞遮風擋雨,撥開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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