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間,外麵月明星稀,微風吹拂,讓剛才稍顯壓抑的氛圍,得到片刻舒解。
藏書室的油燈亮了,從窗口透出微弱的光芒,褚南潯穿過院子,來到遲貞的房門口。
蒙懷仁隻說讓他去看遲貞,卻沒告訴他今天晚上住哪兒?總不能住遲貞房間吧?褚南潯犯了難。
既來之則安之,現在任何事情,都比不上遲貞在他心裡的位置了。
褚南潯輕輕地推開門,忐忑著往裡走。
他站在外間,裡屋的燈還亮著,燈光穿過門口,投射到外間的地上,柔和而靜謐。
裡麵安靜極了,褚南潯輕移腳步,他還是第一次進女孩子的閨房,緊張在所難免。
越往裡走,他就越明白光明對遲貞的重要性。
舉目四望,房間裡所有的東西,不管是桌子、門窗,還是床幔、被子,但凡目光所及範圍之內的,全是紅色。
褚南潯記得,他和遲貞的第一次見麵,遲貞穿著一身紅,遇到另一個穿著一身紅的他。
那天的遲貞,就像誤入凡間的仙子,貿貿然闖進了他的洞府,帶著一身柔光,將他的餘生照亮。
而他的餘生,唯一的職責,就是給遲貞帶來更多的色彩,讓她的世界不再單調。
四下無聲,遲貞靜靜地躺著。
她剛開始是醒著的,也沒有遵從蒙懷仁的吩咐,把耳朵堵上。
隻是平躺在床上,睜著雙眼,望著頂上紅閃閃的床帳,聽到隔壁斷斷續續的對話。
自上次受傷之後,她的功力還沒有完全恢複,耳朵也大不如前,師父跟褚南潯說了什麼,她聽不太清,隻記得有很多姓陳的,聲音輕微,倒適合催眠。
所以,等褚南潯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心上人就躺在眼前,褚南潯儘量不發出聲音,以免把她吵醒。
床上的被子紅豔豔的,裡麵裹著遲貞,一張臉白得像紙,紅光映在她的臉上,看起來乖巧極了,就像一個紙片人,風一吹就能飄好遠。
如此近的距離看遲貞,褚南潯還是第一次。
她的頭發,不像其他少女保養得那麼烏黑油亮,而是一種病態的黃色,發尾有很多分叉,有的一根甚至分出來四五個叉,毛糙不堪,褚南潯之前從沒注意過。
她眉間的傷疤,有很明顯的裂口,在一張光滑白皙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
褚南潯輕撫疤痕,他想到在雲來客棧時,遲貞的妝容,雖然豔光四射,卻像個假人。
缺乏屬於遲貞的肆意與不羈,她不是個乖巧的、中規中矩的女子,她有屬於她的,更自由廣闊的天空。
以後不管如何,褚南潯都會找到陳守明,如果陳守明和陳守元扯上關係,他就在修複容貌後,把陳守明殺死,親手了結遲貞的噩夢。
夜深了,房間裡安靜極了,安靜得他連遲貞的呼吸都聽不到。
褚南潯坐在床邊,感受著遲貞微弱呼吸帶來的起伏,然後握住了遲貞的手。
遲貞的手很小、很瘦,皮裹著骨頭。
就是這不大的手,卻被傷痕占得滿滿的,這些傷痕大多在手背的關節處,褚南潯都能猜到是為什麼傷的。
以前他也注意過,但遲貞撒謊說是切菜切的,這麼拙劣的借口,他當時竟然信了,現在來看,分明是遲貞看不到路,往前摸索的時候不小心撞的。
崔命進出房門時的可疑行為,早就說明一切。
而且,很多傷口根本不是切菜所能切到的位置,褚南潯隻能說,當時的他,實在太笨。
除了手背的撞傷,還有手心的燙傷。
褚南潯輕撫遲貞手心的凹陷,遲貞騙了他很多,這個燙傷卻沒騙他。
這是遲貞沒有觸覺時,感受溫度所付出的代價。
一個人,可憐到用這種方式感受世界,褚南潯隻覺得心疼,恨不能把傷痛轉嫁到自己身上。
“貞貞,”褚南潯輕喃,“以後再也不會了。”
“以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也許是聽到了褚南潯的聲音,遲貞翻了個身,麵向外麵。
感覺手被什麼禁錮住,她試圖抽離了幾下,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皆是紅影,影影綽綽中,遲貞把手伸向了麵前的黑暗,她知道那裡坐了一個人。
縱是看不見,她也能感受到,是她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南潯,”遲貞低語,“你在這裡真好。”
聽到她的話,麵前的人把頭低下來,離她更近。
“南潯?”
“嗯。”褚南潯答道。
“你哭了。”
遲貞的手摸到了褚南潯的麵頰,手下有一片濕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