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彆重逢,湯半清與褚南潯互序了年齒,褚南潯二十有五,湯半清已過而立。
一兄一弟,相映成趣。
三人聊起分彆後的事,相談甚歡,又說起剛才練武的事,湯半清抬頭相問:“遲姑娘,上頭風景如何?還不舍得下來嗎?”
遲貞本不欲下樹,再遇湯半清和禪師無痕,總會讓她想起在百裡閣發生的不愉快的事。
她聽湯半清開著玩笑,又聽褚南潯也催她下來,樹上就剩下她孤零零一個,倒不如直麵過去來得瀟灑大方。
心念至此,遲貞如一片落葉,輕飄飄自銀杏樹上落下,不帶動一絲衣衫。
上次在梅花池石林的地牢外,遲貞聽力受阻,出招全無章法,湯半清和禪師無痕也沒看出來她武功高低,隻聽江湖上傳聞說紅衣遲三娘的武功多麼多麼厲害,今天遲貞初顯身手,他們隻看了一眼,便知道比自己高明多了。
遲貞翩然落地,她想對湯半清行一個江湖禮節,又想起來湯半清是褚南潯的大哥,本已抱起的拳慢慢下移,改換了一個閨中女子的禮節,道了一聲:“大哥。”
湯半清麵帶驚喜,目光遊移,“你們?”
“還沒呢!”褚南潯知道他要說什麼,笑著解釋,“這種事怎會忘了大哥?肯定會第一個通知。”
等遲貞再準備用同樣的禮節,對禪師無痕的時候,禪師無痕抬手阻止。
“我就不用了,你就跟老湯一樣叫我和尚得了,雖然我也不是和尚。”
玉鬆院的並不是出家人,遲貞是知道的,她不好太過無禮,抱拳稱了一聲“禪師”,算是認識了。
湯半清與褚南潯互敘彆情,他聽說是向從陽的徒弟屈世俊救了褚南潯,一時感慨不已。
“想不到,向從陽一個虛偽小人還能教出來屈世俊這樣良心未泯的徒弟,真是少見!”
問起這次到潭州來的目的,褚南潯微微搖頭,雙眼瞟向遲貞,暗示湯半清不能當著遲貞的麵說。
湯半清心下了然,提議到河邊小聚,“已釣上來好幾條,隻等你們過去就下鍋了,今日天氣寒冷。義弟與弟妹去剛好能喝上一碗。”
“剛才在河邊釣魚的是你們嗎?”褚南潯震驚道,“我還說這麼冷的天氣,誰出來到河邊起小灶,不想竟是大哥!”
“義弟可能不知道我們在那裡,但是義弟妹不會不知道吧?”湯半清心直口快,看著遲貞的眼神目光灼灼。
他早就聽說遲貞的耳力非比常人,能聽到極遠極輕微的聲音,他與禪師無痕在河邊釣魚聊天,又沒有故意壓聲音,遲貞不可能沒聽到。
麵對質疑,遲貞坦然自若,好像被問話的是彆人。
“一時聽差了,以為是百裡閣的人,就想躲得遠一些,你們知道的,我當時被一群人圍攻,神思慌亂,都沒記住大哥和禪師的聲音。”
她說這話,湯半清和禪師無痕也不知道真假,但是以她當時重傷的程度,且被眾武林人士圍困的情況來看,他們覺得遲貞應該沒有撒謊。
在場之人隻有褚南潯心知肚明,知道遲貞是不想見到之前認識的人。遲貞能根據禪師無痕的起落,推斷出他所用的招式,並完全複刻下來,又怎麼會不記得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褚南潯知道遲貞這麼做必有她的道理,就沒有在結義大哥麵前拆穿。
四人一同往湯半清之前的釣竿處走去,褚南潯特意落後一步,陪湯半清在後麵說話。
禪師無痕以為他們要攀兄弟情,就叫了遲貞在前麵走,遲貞意有所指的笑笑,沒有多作停留。
二人落後了將近半裡路,直到遲貞走得遠了,褚南潯才敢開口。
“大哥之前問我們為什麼到潭州來?不是小弟不回答,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湯半清暼向遲貞遠去的方向,心生好奇,“是因為她?這麼遠,她應該聽不到了。”
褚南潯點頭,隨即在湯半清手掌上寫下一個“疾”字。
二人慢慢走著,褚南潯將遲貞的身體情況,事無巨細地告訴湯半清,湯半清以前隻聽說遲貞是個瞎子,對遲貞其他的情況一概不知,此時聽褚南潯談起,竟不知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
遲貞以殘缺之身,練成天下數一數二的奇門絕技,就算是健全之人,都不一定有此成就,可想而知,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褚南潯隻敢對湯半清講遲貞的病情,至於遲貞的身世,他半個字都沒有提起,這是他答應過蒙懷仁的,絕不敢食言。
不過此次的真實目的是福州去找陳守明這件事,他還是告訴了湯半清,包括他們在南平王宮,找到的那個神奇的木盒,也一並說了出來。
他隻盼湯半清見多識廣,能夠幫他們打開盒子,以取得裡麵的醫書,幫助他治愈遲貞的胎毒。
他們聊了很多,包括祠堂裡的神秘人,角落裡散落的罌粟粉……
他們走得很慢,一路說著話,罵著向從陽,等到地方的時候,魚湯都已經熬好了。
而遲貞,正麵色凝重地站在鍋灶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