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
……
鐘聲先緊後慢,然後不緊不慢,一共一百零八響。
敲到一半時,褚南潯到了。
敲到最後時,禪師無痕與湯半清聯袂到達。
他們到時,遲貞立在玉鬆院的旗杆頂上,底下圍了一堆玉鬆院的弟子,叫囂著讓她下來,褚南潯則坐在近處的房頂上,好整以暇地看遲貞表演。
禪師無痕擠到人群中,讓師弟們停手,並言明遲貞是他的朋友,把比試輕功的事情也同師弟們解釋清楚。
過年就六十五的禪師待賢,聽說他們在比試,又見到禪師無痕的得意神情,表情立馬凝重起來。
“為師教了你這麼多年,人家女娃娃在頂上都快睡著了,你才姍姍來遲,你就不覺得臉紅嗎?”
被師父訓斥一通,禪師無痕的麵子有些掛不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在湯半清在旁邊,他在玉鬆院住了一段時間,對山上的事了如指掌。
湯半清知道禪師待賢是個對徒弟極為心軟的人,趕緊在邊上打圓場。
“師父彆這麼說,咱們還比了彆的,無痕兄未必沒有勝算。”
“彆的?”禪師待賢被勾起好奇心,“說說看。”
湯半清沒有說話,而是數起練武場上的人數,數來數去,都是二十四個師弟,年過不惑的禪師無垢也在現場。
他把手放到褚南潯的肩上,搖搖頭,“弟妹這下可猜錯了,不止二十個人,年齡也有超過三十的。”
湯半清看了一眼遲貞,遲貞隻是微笑,並不答話。
褚南潯還是相信遲貞的耳朵,笑道:“大哥怎麼不問問待賢師父?”
禪師待賢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玄機?
“什麼比試?都這個時候了,還跟我賣關子。”
“師父,”禪師無痕看著圍在一起的師弟,臉上難掩得意,“咱們剛才在山下打賭,遲姑娘說山上練武的師弟隻有二十人,且都在三十歲以下,您說,遲姑娘可是輸了?”
禪師待賢一臉驚愕,“你是說你們在山腳下打賭?”
“是呀?這有什麼問題?”禪師無痕不知道恩師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更不知道,禪師待賢此刻的內心,完全可以用驚濤駭浪來形容。
山腳聽山腰,這是什麼概念?
不說平常人,就是耳聰目明的武林豪傑,都不一定聽得到山腰的練武聲,更何況憑聲音猜練武的人數,和練武之人的年齡!
禪師無痕和湯半清,不清楚禪師待賢因何事而震驚?還猜想是不是因為他們打的賭太過荒誕?
直到他們把臉轉向在場的弟子的時候,才發現,除了他們四個人外,在場的二十五人都是一樣的表情。
“無痕,你輸了。”禪師待賢歎道。
禪師無痕神情錯愕,湯半清亦然,二人異口同聲道:“怎麼會?”
除禪師無痕外,玉鬆院裡唯一一個年齡超過三十的弟子——禪師無垢也歎道:“師兄,你真的輸了。”
禪師無痕猶自不信,他把在場的師弟又數了一遍,還是二十四人。
此時,他想到了湯半清在山腳下的猜測,於是問師弟無垢:“莫非,你剛才不在這裡?”
禪師無垢道:“前些日子下雨,飯堂頂上的瓦被貓挪動了,有水滲進來,師父讓我帶三個師弟去修屋頂,所以今天就沒有來練武。”
挫敗的心情,一瞬間占滿了禪師無痕的心,他不甘心地追問:“那你們這會兒怎麼都在?”
“我們在屋頂上,看到有陌生女子闖進來,以為是來打山門的,就跑過來幫忙了。”禪師無垢接著道。
得知真相的禪師無痕,心情極度複雜,他與湯半清相顧無言,二人第一次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仙”的道理:遲貞靈敏近妖的耳力,難道不是“仙”嗎?稱一聲“順風耳”不為過吧?
比試以遲貞的完全勝利告終,禪師無痕沒有心思抒發佩服之情,他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他把讚聲連連的湯半清從人群裡拉出來,拽到玉鬆院裡最僻靜的角落,用最低的聲音問:“你跟褚南潯在河邊沒聊什麼要緊的事吧?”
“你怎麼這麼問?”湯半清奇怪道。
“你最好祈禱你們沒聊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禪師無痕諱莫如深地說,“不然被遲姑娘聽到可就糟了。”
“怎麼會?”湯半清目光閃爍。
他跟褚南潯一路上聊的,都是遲貞的事,還都是不能讓遲貞本人知道的那種,不過他們聲音壓得挺低的,應該不會被聽到。
禪師無痕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悲憫,仿佛真正的禪師附身。
“我隻能說,你們自求多福!我跟遲姑娘在前麵走的時候,她說鵲尾針掉了一枚,一個人跑回去找,我說幫忙她都不願意。”
聽了禪師無痕的話,湯半清的心裡咯噔一下。
他該怎麼跟褚南潯解釋?說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誰能猜到還有一個“她知”?
想起白天,遲貞站在鍋灶邊眉頭緊鎖的樣子,湯半清的脖子都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