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不斷有人往寨前廣場聚集，他們大部分都興奮莫名，好像過年一樣喜慶，隻有極少部分垂頭喪氣，臉上全是灰白的顏色。
人群擁擠，遲貞邊走邊看，無意間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改頭換麵的蓮姑。
隻見蓮姑木著一張臉，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不時往人群處張望，好像在等待什麼？
前麵就要分路，再走就看不到熱鬨了，遲貞心念一轉，叫停了名為帶路、實為監督的塗秋霜。
“塗姑娘，兩位長老已答應了讓我們留下來做甄選侍女的觀禮嘉賓，今天正好是甄選的頭一天，咱們是不是應該跟去看看？”
出來時，塗秋霜早就得了塗青鬆吩咐，知道遲貞所言非虛，她滿眼堆笑，客氣說道：“姑娘遠來是客，選聖女是寨中盛事，想去看也是應該的。”
周圍除了簇擁的人群，再無其他，塗秋霜掃視了一圈，就領著侍女們離去。
遲貞與褚南潯心照不宣，一齊掉頭，擠在人群裡，遠遠地跟在蓮姑身後。
在離蓮姑還有不遠距離的時候，對麵的巷口走出一隊身著白衣、臉上白巾覆麵的少女，個個窈窕婀娜，遲貞粗略數了一下，有十五六個。
這些少女穿戴整齊，打眼一瞧，不論高矮胖瘦，全都如出一轍。唯一遺憾的，就是長相看不清楚，不過能入選聖女，想必麵容也不會太差。
自少女們出現，蓮姑的情緒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她擠在人群中，見縫插針搬地向少女們移動，走在中間的一名少女。在看到蓮姑後，腳步也變得快了起來。
寨子裡的路都不寬，值此盛會，更加水泄不通。
遲貞聚精會神，雙眼不離蓮姑一步，就在那位少女路過蓮姑之時，她親眼看到蓮姑與少女同時伸手，在南白兩色寬袖底下交握，然後迅速分開。
少女遠去，蓮姑仍立在原處，雖木然如行屍走肉，遲貞卻從她眼中看到了淚花，欣喜與擔憂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淚光中交織。
少女們漸行漸遠，路上的人也跟在後麵，往寨前廣場彙集，蓮姑遠遠地望著，直到發現四道異樣的目光一直盯著她時，才恍惚地擠出一絲乾笑，跌跌撞撞地往巷子深處跑去。
“你猜她想做什麼？”遲貞看著蓮姑略顯佝僂的身影，自言自語道。
褚南潯旁觀多時，腦海裡不停地重複蓮姑那一聲“六妹”，他一掀前袍，邁開大步，“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著，就準備去追蓮姑。
“你就不在意那些漂亮的姑娘嗎？”遲貞笑得一臉狡黠，“她都把東西都給那位姑娘了，咱們追著那個姑娘不就行了？”
隨著蓮姑的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巷口，褚南潯頓住腳步。
昨晚，他們在洞裡聽了許久，蓮姑為了給六妹報仇，不惜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借機會進到了本站，又怎會輕易離去？反倒是蓮姑給那個姑娘的東西，才是最引人好奇的，而且以蓮姑的心性，想必事情不罷休，她也是不會離開的。
前麵的人群已經散儘，想要看熱鬨就不能再耽擱，褚南潯想清楚後，就與遲貞追在眾人後麵，往甄選聖女的地方擠去。
*
寨前廣場已與他們初來時大不相同，一抬頭，就發現頭頂多出了上百條繩索，繩索上掛了十姓的姓氏旗幟，在微風中飄飄蕩蕩。
廣場上搭起了高台，台上最顯眼的位置，擺了三把椅子，除了已經見過多次的藍舍陀和塗青鬆，還有一名十來歲的少年，衣著華麗，神態稚嫩，是孔姓的長老——孔采文。
孔姓上一任長老在一年前意外身亡，孔采文是被緊急推上了長老位置的，在族中無甚威望，族中大小事物，基本上都是聽上麵兩位長老的安排。
站了約莫兩刻鐘，人員全部聚齊，塗青鬆示意眾人安靜，邁步走到高台中央。
“偉大的鳳凰後人們，時間一晃，又到了五年一度的甄選聖女時間。數百年來，我族人丁興旺，安居樂業。可惜天不遂人願，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戰亂頻發，就算我族偏安一隅，也不免被波及。整整百年，我族新生人口一直銳減，聖女之數難以湊齊，所以經長老們商議，決定從本次大會開始破例，特彆允許外寨孔姓女參加甄選，與本寨孔姓女一同為族人祈福。”
“好！好！好！”
塗青鬆話音一落，底下的人全部振臂高呼，隻有孔氏一支麵色灰敗，毫無欣喜可言。就連台下的十六名待選孔氏女，也是形容蕭索，即使蒙著麵，也能從麵紗下察覺到她們的異樣，死氣沉沉，冷若冰霜。
“諸位安靜！”塗青鬆按了兩下手，隨即宣布起甄選的日程，“本次甄選，照祖宗舊例仍為七日，前三日為選拔投票日，讓大家選出一位最適合代表本族的女子，後三日為其灌頂，第七日遵循祖訓，入孔氏祖洞祭祀，以告慰祖宗先靈，保佑鳳凰後人萬世太平，衣食無憂！”
台下又是一陣喝彩，塗青鬆退回原位，示意孔采文上去說話。
一連叫了幾次，孔采文才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說了句“權聽兩位長老吩咐”，又坐了回去。
台上台下的孔氏族人，眼巴巴地望著自家長老，卻隻等到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大家眼中全是憤懣與無奈，遲貞和褚南潯靜靜地看著，從中讀出了八個字。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