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南潯拍了幾下發燙的臉頰,從包中取出銀製小刀,開始刮掉硬物上麵的汙穢。
由於常年被水浸泡,汙物濕軟,很容易就被刮掉了,待全部被刮乾淨之後,褚南潯又把它拿到潭邊清洗,直到恢複原有的灰白顏色……
未免寒氣複發,在換回熟悉的紅色衣裳之後,遲貞又打坐調息了一會兒,等呼吸全部順暢,再出來時,頭發都已經乾了。
寒潭邊,褚南潯蹲在那裡,他低垂著頭,情緒好像不太對。
“南潯?”遲貞輕輕喚道,也蹲了下來。
褚南潯的手上握著一樣東西,色澤灰白暗沉,卻已經比在水下時光鮮不少。
“你猜這是什麼?”褚南潯紅著眼角,舉起手上的東西。
遲貞接在手中,端詳了很久,也沒看出來是什麼。
“還記得塗青鬆準備給我們下毒的那天嗎?那天鐘長老說了什麼?”褚南潯問道,聲音也不似平日那般溫和。
他們這次來寒潭找東西,全都是因為昨天偷聽到了藍舍陀和塗青鬆的對話,所以關於鐘長老那天的瘋言瘋語,遲貞自然記得一清二楚。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鐘長老說‘老大的孩子死了,老二的孩子也死了’,這和我剛才找到的東西有什麼關係嗎?”
褚南潯喉頭滾動,良久才開口道:“這是人的股骨,從長度來看,很可能是一個剛剛出生,或者即將臨盆的胎兒。”
“你是說這……”遲貞心頭震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剛才在水底下不過隨手一摸,就摸到了胎兒的股骨,若是仔細搜尋,豈不是整個寒潭……
遲貞不敢想象,如此多幼小的生命,可能還沒來得及看到人間,就已經入了黃泉,究竟是誰這麼喪心病狂?
她哽咽著,腦海裡回想起鐘長老說過的話,“你說這些孩子會是藍舍陀和塗青鬆的嗎?可是他們的年紀都已經那麼大了……”
難道,塗青鬆所說的在古稀之前拚一把,就是指生孩子嗎?可他們的夫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年紀,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難道,五年一步的聖女甄選……
遲貞不敢再想,她想起昨夜的那番談話,以及人皮之後,那張麵目全非的臉。
原來那人說的都是真的,世上真有人為了一己私利,做出此等天打雷劈的事。
原以為王鏻父子死了,天下就沒有了這樣的禽獸,想不到普天之下,多的是他們沒見過的肮臟!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褚南潯語氣森冷,亮出發黑的銀製小刀。
“不用說了!”遲貞咬牙切齒,一雙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們跟我一樣!”
說罷轉身,已從未有過的迅捷,消失在高坡之後。褚南潯收了東西,撿起地上的濕衣,飛快地追了上去。
*
廣場上人聲鼎沸,台上的八名女子亭亭玉立,已經到了最後的投豆環節。
沒有外來者攪局,藍舍陀和塗青鬆難得愜意一回,兩雙老眼在少女身上遊走,極儘猥瑣之能事。
投票已進行了一大半,隻有下五姓的人還在排隊,日頭高掛,投完的人站在一邊,有的就近找了屋簷遮陰,隻等最後的唱票結果。
突然,人群中一陣騷動,大家不約而同地讓出一條路。
看著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遲貞,塗青鬆皮笑肉不笑地站起來,“遲姑娘不是說有事嗎?怎麼又想起要過來?”
“說好的要做觀禮嘉賓,怎能半途而廢?”遲貞兩眼含霜,出來的話沒有一絲起伏。
高台上,藍舍陀故作鎮定地坐著,遲貞恨不得上去斬下他的頭顱,她沉住氣,拔下頭上的鵲尾針。
“今日台上的姑娘我都很看好,不若每個人都投上一票,塗長老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會介意,”塗青鬆乾笑道,“就請姑娘前來取豆吧!”
遲貞並不答話,她走到那排碗的側麵,在隔了三四丈的距離突然發針。
“叮鈴鈴”一陣脆響,排列整齊的八隻碗被一針穿透,鵲尾針餘勢不減,從窗戶破口處直飛出去,釘在對麵的廊柱上嗡嗡作響,將一眾遮陰的峒蠻族人嚇得四散而逃。
而那八隻碗,則紋絲不動,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想做什麼?”藍舍陀終於站了起來。
不等遲貞回答,褚南潯也奔了過來,藍舍陀看見他手上的濕衣,全身體如篩糠,頹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