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之後,幾個過關的都被安排在偏廳等候,褚南潯怕露馬腳,儘量低著頭,靜悄悄地聽其他人交談。
他聽了一陣,才知道這些人中正經的大夫沒有幾個,大多是走街串巷的遊方郎中。
還有兩個甚至連郎中都算不上,而是民間常說的巫醫,以通靈驅鬼的手段治病,瞎貓撞上死耗子,倒也救活過幾個人。
這些人各式各樣,誰也沒注意角落裡白頭發的老頭子,隻當他也是來騙吃騙喝的。
約莫一炷□□夫,就有弟子過來通知他們排隊,按順序進去給小姐醫治,其他人見沒自己的事,剛好偏廳也沒人守著,就又坐回去吹噓。
誰知他們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到不遠處連聲慘叫,不多時,傳信的弟子回轉過來。
“怎麼回事?外麵發生了什麼?”大家七嘴八舌,把傳信弟子圍在中間。
“也沒什麼大事,”那名弟子清了清嗓子,雙手往後麵一背,“你們是知道的,我家師姐有病在身,平時發起狂來常有殺人舉動,這也在情理之中。再說剛才那人也是個庸醫,死便死了,不值得各位高士大驚小怪。”
聽說要死人,剛才還自吹自擂的大夫們,一個二個都往後站,推說技藝不精,怕治壞了向小姐千金之軀,請百裡閣放他們下去。
弟子雙眉一豎,冷言道:“當銀子這麼好賺嗎?現在想跑,來不及了!”
百裡閣家大業大,這些人都是來打秋風的,聽說不讓走,個個嚇得兩股戰戰,有膝蓋軟的,當即就跪在了地上。
放眼望去,儘是膿包,弟子掃視幾圈,目光停留在角落裡的白發老頭兒,隻見他四平八穩地坐著,好像有幾分本事。
“你,過來!”弟子一招手。
褚南潯裝作耳背,等弟子叫了三聲,才迷糊地應道:“你是在叫老朽嗎?”
“不是你是誰?”弟子不耐煩道,“跟我去見大小姐!”
有人在前麵赴死,眾人立刻安靜下來,以一種極為憐憫的眼神看著褚南潯,企盼他多撐些時間,最好是把那位向大小姐治好,也免得再過來傳喚他們。
褚南潯顫巍巍地站起來,在一眾普渡眾生的注視中跟著弟子出去,留下身後數不清的同情。
“這老頭子可憐咯,臨了還遭這一趟罪,但願他能撈個全屍吧!”
“你們說他是不是耳背?所以才沒聽清殺人的事,要是這樣,咱們可不地道啊。”
“你地道,你怎麼不搶著去?”
……
身後吵吵嚷嚷,褚南潯老態龍鐘,一步一歇地跟在弟子後麵。
他被囚平灘湖之前,曾在百裡閣住過幾個月,對閣中的大小房屋都很熟悉,就連即將去的向千蘭閨房,也曾在向從陽的默許下去過幾次。
走在熟悉的路上,褚南潯恍若隔世。六年時間發生了太多事,要不是碰到遲貞,他可能已經死了,亦或是渾渾噩噩,如野狗一般在平灘湖困頓終生。
弟子在一處房屋前停下,直到慢吞吞的褚南潯走到跟前,才提醒道:“小姐就在裡麵,你自己進去吧。”
之前遲貞讓褚南潯來給向千蘭看病的時候,褚南潯還怕見麵尷尬,誰知真正走到門前,他反倒心平氣和,就像是來見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他沉住氣,慢慢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地上一團尚未乾涸的水漬,伴隨著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大概是他之前的那個人。
向裡走,有一幅絹繪仕女的屏風,如果不看仕女血淋淋的頭部,也算是古樸典雅。
屏風外跪著一個丫鬟,低眉順目、靜雅賢淑,唯獨一雙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褚南潯快走兩步,走到丫鬟的身側,擺手示意她出去,隨後顫聲道:“請小姐允許老朽進來診脈。”
說完見丫鬟木訥的眼神,紋絲未動,他也不強求,徑自往屏風裡麵走去。
繞過屏風,首先看到的是紅木的繡床,還不等褚南潯往前,耳邊劍風霍霍,利劍已刺到了他跟前。
他側身躲過,見到一名怒目而視的女子,饒是被麵巾裹住,還是可以從她眼距之間的膿包看出,已然中毒不輕。
“你這老不死的敢躲我?”向千蘭怒道,挺劍又要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