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秀麗的觀感裡,周遭的一切似被蒙了紗。
唯有天上的月亮越逼越近,逐漸逼近羅家村。
最後,大得出奇的月亮,就在羅家村的後方掛著,照得全村的土屋纖毫畢現。
全村緊閉的門窗齊齊洞開,像被撬開的蚌,露出了其中滿麵驚恐的村民們,他們在喊嚷,口中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像是啞劇。
甚至,因室外過於皎潔明亮的月色,他們在手邊的昏黃油燈下,麵目染著光暈,分外模糊,像一個個剪紙的影子。
在月下清晰無比的,反而是這詭異的紅衣女童。
能清楚地看到,她擋臉的黃紙上寫著“奠”字;脖頸和雙手上的蒼白皮膚,遍布屍斑;
嫣紅的小嘴旁,卻已被蛆蟲鑽了一個洞;黑洞般的口中,無舌無齒。身上的紅衣大半已變黑,領口下隱約可見白骨。染著泥土的小小繡鞋早已變色,雙腳間係著麻紕,以腳尖站立。
一切生動的細節,都昭示著眼前的女童早已死去。
村婦近距離看到女童,已經嚇得直接昏厥了過去。
劉醜卻饒有興致地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這比她見過的建模最好的恐怖遊戲還要真實。
劉醜問:“你要找誰?”指了指村婦:“找她?”
紅衣女童的脖子左右晃晃,帶動頭顱也晃。那不是尋常人搖頭的姿勢,更像是脖頸已經僵硬,隻能以這種方式表示否定。微張黑洞般的口,飄渺,似從極遠處來的童聲:【我找......蠻兒......】
蠻兒,聽著像是小孩的名字。
劉醜隨手一指村民:“是他們當中的哪一個?”
女童的頭顱嘎吱嘎吱,在脖子上旋轉了一圈,透過黃紙,挨個數著那些村民:【不是......不是......】
聲音竟然透露出活人般的焦急、急切。
劉醜暗地鬆了口氣。
她現在還不知道要怎麼對付鬼,也不知道這小女鬼和這個村的糾葛來曆。隻不是要害命,還好。
女童的聲音卻越數越驚惶:【不是......不是......不是!】
忽然,一個驚雷般,轟隆隆的巨響,在羅家村上方炸開,遠傳郊野:“嗚——蠻——兒——”
同時還有東西從天上紛紛而落,砸了滿地。
劉醜被這聲音一炸,耳朵嗡嗡,頭也嗡嗡,差點沒聾。頭上又劈裡啪啦地挨了砸。
她抬頭一看。掛在羅家村後方的巨大月亮,竟浮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像是一個人的臉,正一邊哽咽,一邊叫著:“蠻——兒——”
月亮的眼睛裡噴出無數亮閃閃的碎片眼淚,不斷砸向羅家村。
劉醜伸手一接,接住了一片眼淚,鬆開手一看,是一顆小小的、嫩黃的星星。剛剛砸到她的,就是這星星。
不一會,羅家村的地上就亮閃閃的,似鋪銀河。
驚天動地的哭喊聲中,羅家村的地麵,忽然震動起來。
泥土開始拱高、拱高,變成了一個和月亮齊高的泥土人。
然後,這泥土人長出白胡須,臉上刻出皺紋,身上穿著綢緞袍子,繡著“羅”字的紋,手上扶著村裡最高的一棵樹當做拐杖,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老頭兒。
白須垂腳的老頭惡狠狠地瞪著月亮,也睨了一眼地上的紅衣女童,將手裡的樹拐杖連根拔起,砸向月亮:“大膽!屢次三番進本村來撒野!不怕朝廷怪罪?”
一杖下去,月亮碎成萬片,那曾籠罩四方的薄紗褪去,泥土老頭也消失不見。
紅衣女童的身影逐漸虛幻、淡去。四周重新黑暗下來,安靜,各家各戶的門依然關著。遠處的狼嚎再入耳中。
耳邊的狼嚎卻逐漸被連續的雞鳴替代。
劉醜睜開了眼,看到了泥砌的牆麵,光線透過紙窗,照了進來。她醒了。身邊,主卡正在沉沉睡著。
而村婦推門進來,正在叫醒自己另一間打地鋪的兩個兒子。
她昨晚做了個夢?
劉醜皺眉正想,卻覺手上有異,攤開手一看,手中有一顆在白日裡也閃亮嫩黃的星星。
此時,兩個男孩也被叫醒了。
小兒子哇地一聲站起來,大叫:“娘,娘,來了,果然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