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過後, 滿室的狐狸全都變作了大致的人模樣。
一個個大鐵籠,裝的竟全是少年兒童。其中竟有幼兒。最大的,十歲上下。最小的, 年不過二三歲,還是幼兒。容貌在現代人看來, 都最起碼能算清秀。
就連李秀麗隔著像素,都能看出他們的像素更可愛一些。
在這個人人平均一口爛牙、一臉皮膚病的時代, 已經稱得上“姣好”。
寒冬臘月, 孩子們穿著外翻棉絮、發黑發硬的爛棉衣,蓬頭垢麵。沒了白布擋風遮寒,縮在籠裡瑟瑟發抖。
籠中遍是穢物,臭氣衝天。
十歲的童子, 紮雙髻, 發褐。穿赤衣, 履烏鞋。他以悲傷的目光看著籠中人,轉過身,對李秀麗長揖到底:
“這位姐姐, 我躲藏在宅院深處, 聽他們議論說,您是魚仙。曾消去了一整個縣的大肚子病,福澤一方。請您,救救他們罷!他們並不是狐狸,而是人啊!”
“鵲仙鎮,根本不是捕狐發家的,而是個人販子窩!”
“此地原名鵲山村,距京城有五日路途,地力貧瘠, 隱蔽山林,附近多山,難以農耕。幸而附近山上曾有許多狐狸出沒,村民以捕狐聞名。但狐狸被他們一代代捕殺乾儘,生計無著。
直到二十年前,有三個絕色孩子,在這裡與父母失散。一個姓吳的村民將他們捉住,賣與權貴。所得甚富,甲於一方。他嘗到甜頭,慢慢地,帶著村民開始做起‘人貨’生意,經營“人貨”的拐子們逐漸聚集在此。這裡成了附近最大的人販子聚集之一。
他們運來姣好的少年兒童,謊稱是青丘狐。
每趁風雨之夜,方便掩蓋行蹤之時,就有約定好的、非富即貴的買家,前來大批運走訂好的‘狐子’。
此鎮以人為貨,遂自鳴得意,在山字上添個人字,更名鵲仙鎮。”
“鵲仙鎮日益繁華,奇怪的事情隨之發生。被拐到這裡的少年兒童,身覆長毛,四肢著地,嘴臉凸出,竟然在鎮上果然變成了狐狸,無法人言,無法逃離。隻有被販賣離開鎮子的時候,才能逐漸恢複人形。曾有一心尋子的老父母到這裡,徘徊半月,與親生子當麵不能相識,人‘狐’錯身而過,憾恨終身。”
說到這裡,童子垂淚,籠中亦隱隱傳來啜泣聲。
李秀麗皺眉道:“既然離鎮能恢複人形。難道就沒有年長點的孩子,被賣出去之後,引人回來救人?”
童子拭淚,歎道:“當然有。雖然鵲仙鎮背後有當朝的權貴作靠山,屢屢被官府縱容。但兩年前,曾有從這個鎮子被賣出去的‘狐子’,堅韌不拔,蟄伏多年,換得潑天富貴,掰倒了鵲仙鎮依靠的許多大官們,從而引來了官兵,要圍剿鵲仙鎮,抓捕這些拐子。”
“但這鎮上,並非隻有‘狐子’,還有‘鬼鳥’。”
童子的神色漸漸凝重:“風雨之夜,鎮上同時開始出沒的人麵鬼鳥。”
“兩年前,好不容易來的官兵,為鬼鳥所迷,在風雨中轉了七天七夜,都無法找到鎮子的入口。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運貨人’之外的外人能進入鵲仙鎮。。”
“或許,在酒宴之上,您聽到那姓吳的畜生,欺瞞您們,說這些人麵鬼鳥,是‘狐狸’招來以報複鎮民。並不是這樣。如果真是我們招來的,為什麼人麵鬼鳥會反過來幫助鎮子驅逐官兵?”
“這些人麵鬼鳥,並不是外來的妖物。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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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接一重的翅膀,幾乎像鋪天蓋地的黑雲,遮去了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溫。
一張又一張慘白的臉,無瞳的眼,居高臨下地逼視他。
傳說故事沉澱在幽界,又借洞天而顯化。賦予了此類妖物,無論雌雄老少,都一張美麗的臉。
可惜,一想到這些美麗的臉下麵,有吳員外的老臉,這就足夠人作嘔了。
張白伸了個懶腰,似乎是醉夢方醒。他看了一圈這些人麵怪鳥,笑道:“兩年前,發現自己變成了鬼鳥時,各位怕過嗎?”
為首的人麵鳥——前吳員外,居高臨下,怪笑:“怕?還真怕過。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長出羽毛,變出利爪,逐漸不是人的時候不怕?”
“不過,可以繼續在鎮上享受富貴,甚至能飛翔風雨,具備異能,連堂堂朝廷都無可奈何我們。變成鬼鳥又怎麼樣呢?”
附近牆頭的人麵鳥都笑了起來,顯然他們甚至以自己的異變為傲。
張白晃著空蕩蕩的酒壺,也笑了:“以人為畜,造下大孽,讓生彆離恨長年累月聚集,大片濃鬱至極的極端情感,打破了人世與幽世的界限,唯一之裡映照諸表,致使自己身化異物。卻反以為豪。”
另一隻鬼鳥不耐煩:“什麼‘人世’幽世的,員外,你何必與這練炁士多話!說,練炁士,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到鵲仙鎮來撒野!”
張白眨眨眼:“誤入爾。黃內侍不是說了嗎?病急,偶然得知有個小鎮,所以暫停車馬在這裡休息!”
“吳員外”怒道:“胡謅!本來,鵲仙鎮上,我們早已布下迷陣,連官府的尋常練炁士,都衝不破這迷障。尋常凡人更隻會無意識地繞著這裡走,根本不會‘想到’要進這裡,更不會誤入!”
除非有超凡的存在,對凡人下了暗示,讓他們“發現”鵲仙鎮!
所以,從黃內侍一行人能順利地發現這個鎮子,並踏過這個界碑,全鎮就都知道,來者不善。這行“天使”中,定然有不懷好意的練炁士。
張白笑道:“哦,原來這裡還有迷陣。那,現在沒有了。”
鬼鳥們躁動起來,都笑:“你這練炁士,迷陣怎麼會破?我們特意請教過一位大師,這迷陣是仰賴我們的洞天而成,沒有我們的允許,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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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員外等人,化身鬼鳥,仗著此地的洞天,布下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