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看不清具體五官,但像素人的眼睛部位,代表眼白的白色塊確實是沒刷出來。
少女皺著眉,鬆開了二人。拿過艾旗,立在他們頭旁,晃了晃,沒好氣道:“回魂了!”
福字旗拂過,帶來艾草的辛辣氣味,鑽入二人鼻腔。
彭生、方生一個激靈,眼睛漸漸從全黑退回了正常的眼白眼珠,他們剛醒過來,就大聲嚎叫起來:“好痛!”“我的骨頭,我的骨頭是不是斷了!”“我們這是怎麼了......”
小鄭問:“二位仁兄,你們還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剛剛......”彭生愣了一下:“我們在亭裡喝酒作祭,然後,風雨.....油壁車......”
方生大叫起來:“衛小玉!我們看到了衛小玉的鬼魂!真的是鬼,還邀請我們一起遊玩明勝湖作詩!”
彭生:“我們嚇得從車上滾了下來......然後呢?我眼前一黑,好像就摔暈了。”
李秀麗本就不甘心,聞言,眼睛一轉,忽道:“你說你們是在喝酒作祭,祭祀衛小玉,才引來了她?”
“那你們現在馬上立刻,再祭祀她一遍,把她引出來!”
在李秀麗的威逼下,三人不得不在亭中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之前祭祀時的舉動。
但酒都灑光了,山風不怪,山雨未至。連那株亭邊的野蘭也懨懨的,葉子都不展。
少女氣得用劍直劈鬆樹:“女鬼,你不是說鬆柏就是你的墳墓嗎?給我出來!出來!”
但蒲劍本質上隻是菖蒲,借人族之炁顯化劍形。
隻有在溢出區,麵對超凡力量才起到傷害作用,有真正的寶劍之威。平時甚至連雞都殺不了。
她之前可以一劍紮穿鬆樹。現在劈了半天,鬆樹連樹皮都沒破,倒是李秀麗自己破防了:她快到手的“炁”,飛了!
柳眉凝怒,她轉向戰戰兢兢的書生們:“你們真是按之前的流程祭祀的?為什麼女鬼不出來了?”
小鄭解釋道:“衛小玉是傳說中隻青睞才子的鬼魂。她生前極愛山水與詩詞,常資助才人,也與幾位才俊有過戀慕之情。她死之後,據說,以才氣為食,以文章為飲。隻有才子在風雨之夜祭祀,才能喚得她顯身,邀為同遊。但一個人的才氣往往有限,召過她一次之後,衛小玉就不再回應。”
“能引得衛女之魂多次現身的,百年來,隻有一個人。”
“隻不過,那位大才子,最後下場極慘,世人多諱提之。也有人說,他是因為迷戀鬼女,多次去主動被衛小玉吸食才氣,損了命運,最後才落得九族被滅、身首異處的下場。”
他苦笑道:“當世之人,如我等三人,能引出衛女現身一次,已經是我等不算空有才名了。”
李秀麗總結:“所以,是你們太沒用。被人家當成一次性消耗品了。”
“一次性......”小鄭呢喃了一下她的用詞,認了:“是,我等才疏學淺。”
彭生、方生也垂頭喪氣。
李秀麗道:“嗯.....那麼,你們認不認識什麼比較會讀書的同窗,你們放跑了我的獵物,我還救了你們,我也不要銀子,你們把這樣的人介紹給我幾個,就行了。”
其實,衛小玉在傳說中,從沒有殺人的記錄......她就真的是,邀請同遊而已......最後都能囫圇地平平安安被放回家的......
但書生們看看她的劍,都識趣地沒有說出口。
小鄭笑道:“小生認識的同窗,大多數恐怕尚不足以引衛女現身。”言語中,頗隱傲氣,隨即話音一轉:“唯獨有一人。但他前段時間北上歸家,一去久久不還,老師寫信問他,他說這個月底要回來。等他回來,我一定將他引薦給姑娘。隻不知,姑娘家住哪裡?”
“我就住在明勝湖畔,掛著‘文昌閣’牌匾的,就是了。”
眼見錯失良機,李秀麗心情鬱悶,也不願再等待,隨口拋下地址,轉身就走。
腳尖一點,幾個起落,俊極的身手,杏子紅裙如花散開,像一隻輕靈難捉的飛鳥,轉眼隱沒在山林道路之中。
她離開後,書生們沉默了好一陣子。
彭生唉聲歎氣:“今晚竟有此奇遇。我之前還嘲笑姓王的,說他裝瘋賣傻。沒想到是我無知。”
方生則覺如夢似幻,感慨:“雖然肌膚已腐,半作殘骸,卻仍能美麗絕倫。世間活著的美人,又有幾個比得上逝去的衛女?”
二人唏噓萬分,彭生也說:“唉,我今日才知,為什麼那位才子竟然如此迷戀鬼女......可歎她不禁美貌,同樣也是才華絕倫的女知音。就算今晚那位俠女不來,我被她拉著凍上一夜,為她作詩,即使大病一場,又有何惜呢?”
聽二人之言,小鄭卻正色道:“二位同窗,言過矣!衛女魂冷,大病傷身。你們覺得是如夢似幻,卻不想你們家中的親人會怎樣為你們傷心!豈不聞王生之母,滿城求醫,憔悴損?以亡者之森森貶低活色之生生,更是虛誕之語。”
彭生笑道:“好正直!卻不知,勝過亡者森森的‘活色之生生’,在你心裡是哪一個?”
方生大笑:“怕不是,我們小鄭,不戀鬼女,愛俠女!從沒有見過他索要女子的住址!”
一語得嗔。美少年惱他們一眼,低聲道:“......那位小姐......一片熱心腸,要除妖鬼。我隻是應她的請求,以免到時候人來了,卻不知去哪裡尋她。”
彭生道:“這小朱也真是奇了。說是過江北上,回去探望父母親戚,誰料一去不回,連音訊也無。隻盼他早日回轉江南,繼續同窗共讀。”
這廂,三人議論起自己一去不回的朱姓同窗。
那廂,李秀麗氣鼓鼓地回到新租的宅院裡,一路踢花碾草,心情很不暢快。
誰知剛進府中,何嬸子和吳嫂子就慌慌張張地迎上來,臉色慘白,渾身哆嗦,東張西望,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小姐,我、我們在院子裡,聽、聽到了有人在哭!”
“而且,我們去看的時候,明明沒有人,哪裡都沒有人,偏偏在哭......就是有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