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越歧倏地鬆開懷裡的人。遠處隨侍的太監見狀不對, 按住腰間的劍,示意幾個宮人一起包圍起了假山石。
在他背後,小若用指尖捊了捊秀發, 暗自翻了個白眼。
——自從越鴻和段闌生的好感條相繼出現問題, 她將攻略目標換成了雍國太子越歧。好在,這一次, 越歧的好感條總算是正常的了。
刷好感度最快的方式, 自然是投其所好,偽裝成越歧喜歡的類型來接近他。
係統的攻略指南指出了兩條道路。要麼就成為越歧帳內的嬌弱迷糊美人,要麼就走事業路線, 成為助他登上帝位的天降功臣。
當帳中美人的難度低, 說白了就是和他談戀愛。但這條路的回報來得很慢,粗略估計, 她得在越歧身旁待上十年, 才能填滿十顆心心。
雖然越歧長得挺好看的,五官俊秀, 頗有味道,又是身份尊貴的太子。不, 確切來說,這個世界的紙片人都挺帥的。和越歧談戀愛的話, 她也不算很吃虧。但這並沒有動搖她回家的決心。
在這個妖魔鬼怪橫行的鬼世界待得越久,她就越想回家。在這個世界待上十年?開什麼玩笑。
所以, 小若毫不猶豫地選了事業賢內助的人設。
這個男人,城府極深, 善於謀算,可不像他那個熱血的弟弟。唯有深入越歧的心腹班子,和他的利益深度綁定, 成為他登上帝位不可缺少的助力,越歧才有可能真正地將她放在心裡。
男人就是這麼現實。
走這條路線,如果順利的話,隻要兩年時間,就能填滿十顆心心。填滿後,好感度還有很大概率溢出,可以讓她從係統商城裡兌換些特產回家。
當然了,回報和付出是成正比的——選擇這條路,她就不能裝作迷糊單純的蠢女人了,而必須成為越歧手裡一把鋒利的劍,為他所用。
由於她是妖怪,有超乎凡人的力量,一些原本連武力高強的暗衛都做不到的事,有她加入提供便利,就能輕鬆辦成。短短一段日子,在越歧的授意下,她幫助他掃平了不少障礙他的人,由此獲得了他的信任。
當她第一次站在越歧身後,看見年邁的老臣抱住孫兒、顫抖著跪地求饒時,她內心也確實產生過一絲同情和不忍,她真的不喜歡這種血淋淋的場麵。但這也沒辦法。
古往今來,皇權之路都布滿荊棘,壘砌著森森白骨。一步一腳印,踩下去,溢出的都是鮮血。有人笑到最後,就總會有人死。要怪就怪他們自己在這出宮鬥大戲裡站錯隊了吧。
而且,她也隻是越歧的棋子,又沒有親自動手殺人。
再說了,這些NPC隻是紙片人而已。幾行方塊字就能勾勒出一生的紙片人,哪有她這個活生生的人重要。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不過,係統最近提醒她,要是一味跟著越歧乾事業,處著處著,很容易就會變成完全公事公辦的君臣關係。
若是這樣,事情就棘手了。因為隻有愛情才可以成為她回家的敲門磚。要是她和越歧的關係從愛情變質成君臣之情了,那麼,即便之後結下再深厚的情誼和信任,無法轉換成十顆心心的顏料,也是白用功。
所以,在係統的建議下,她給自己立了“能力高強、機敏忠誠、任性嬌氣”的作精人設。即便並沒有真的嫉妒,她也會時不時地演一下作精,假裝為越歧身邊的鶯鶯燕燕大吃飛醋。果然,越歧現在以為她真的愛慘了他。這樣一來,他們的關係無論如何都會框定在愛情範疇裡發展了。
如今十顆心心已經填到3/10。也不枉她這段時間賣力地裝模作樣了。
……
“稟告太子殿下,裡麵找過一圈了,沒人。”
前方,越歧身旁的太監從山石後走出來,如此稟告,打斷了小若的思緒。她微一擰眉,提起裙擺,快步走過去:“怎麼可能?”
烈日當空,山石後空空蕩蕩的,隻有蓊鬱草木在風中輕晃,幾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
越歧沒說話,陰影在他眉骨下投落一片影子,轉了轉指上的玉戒,他淡淡道:“再找一遍,找仔細了。”
禦花園中的山石並非孤峰,乃是一片錯落有致、層巒疊嶂的山石群,彼此之間有不規則的孔洞,身材瘦小的宮人可以彎腰鑽過去。
“是。”
幾名宮人斂容,明白了太子這是不留活口的意思,謹慎地以手按劍,分散鑽入石山裡。劍鋒劃過草堆,不放過任何一塊石頭、任意一條縫隙。
蕭索的秋風吹拂過禦花園,拂落滿庭青黃不接的葉片,如枯葉蝶盤旋。
眾人並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人,此時此刻,就藏在假山石中間最高的那株大樹上,被離地近十米高的茂密樹冠隱藏著。
這是一株樹徑粗狀、須六七個人合抱方可勉強繞上一圈的大樹。金黃葉片之中,兩道開叉的粗大枝丫中間,陸鳶鳶蹲坐在中間,背後緊貼著段闌生。為了不漏出馬腳,她隻能儘可能往樹中間藏去,這麼一擠,免不了要與段闌生緊貼在一起。她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輕輕地拂在她後頸上。
這狀況真是有些糟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聽見數名宮人包圍過來時,他們第一反應便是躲開。好在,這裡最高的假山石也有十幾米,正好可以遮蔽他們上樹的動作。
幾乎是一眨眼,兩人就無聲地藏身到了這裡。枝丫向四周綻開的位置很狹小。出劍的動靜瞞不住小若,他們也不能像小鳥一樣蹲在外麵的樹枝上,唯有儘量往中間藏起身體。
陸鳶鳶攥住樹枝,後背抵著段闌生的身體。他的胸膛寬而平坦,平日隔著衣裳略顯清瘦。壓緊時,卻能明顯感知到底下緊實的溫熱肌肉。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輕輕灑在自己後腦勺上,無處可躲。
陸鳶鳶咬了咬牙,沒有功夫去看他了,狼狽地一手抓住樹枝,一手攥緊自己的腰帶。
剛才在下麵,為了抓住蜘蛛,她解鬆了衣帶,爬樹時未來得及掩上,如今外袍和裡衣都微微敞開,露出鎖骨和小衣的帶子。光靠右手無法給腰帶打結,隻能先這樣攥住,不讓它徹底散開。
更要命的是,那蜘蛛現在還沒抖出來!八根步足帶著微小的毛刺,在她肌膚上流連,滑過一串癢感,一刹那,它似乎已爬到了自己的腰側。陸鳶鳶忍無可忍,伸手進衣衫裡去抓它。
兩人如今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身體動作幅度一大,難免扭來扭去,會頂到段闌生。陸鳶鳶的手肘一後抵,不知碰到了他什麼地方,她清晰感覺到段闌生的身體繃緊了。
也許是刺激到了衣裳下的蜘蛛,突然,陸鳶鳶的腰上傳來一陣針紮似的刺痛,仿佛被什麼咬了一口。
猝不及防的疼痛打破了她微妙的平衡,往前栽倒也就是一刹那的事。好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條手臂自後方撈住了她的腰,將她箍了回去。
在失衡那一刹,陸鳶鳶的手也從衣衫裡抽了出來,本能抓住了段闌生橫在她腰前的小臂。重新被段闌生抓回身前,陸鳶鳶驚魂未定,心口狂跳,低頭看去,正好看到了一個在樹下搜查的宮人的頭頂。
好在,這會兒庭院裡風大,落葉紛紛,段闌生迅疾地圈住了她,全程沒發出不該有的聲音。除了樹枝晃得厲害了些,並未引來底下的人抬頭來看。
陸鳶鳶略微鬆了口氣,一動,卻突然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
段闌生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眼睫一顫,貼在她腰上的五指微微一蜷,指腹觸到的卻是小衣上的繡花紋。
原來,方才她的身體往前一撲,衣裳也蕩開,段闌生伸手圈住她時,手竟插到了她的外衣裡頭,如今掌下與她的身軀,隻隔著一件小衣,無名指與小指甚至越過了小衣遮擋之處。
宮人還在樹下徘徊,無法明言。陸鳶鳶猛地掐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嵌入他的肉裡。
段闌生的手抽了出來。
一隻碩大的死蜘蛛,蜷在他寬大的手心上,青綠的一灘血滲入掌紋裡。
他誤打誤撞,把那隻蜘蛛按死了。
……
下方,搜了數圈仍無發現,幾名宮人有序步出,低頭稟告:“稟告太子殿下,還是沒有發現,裡麵什麼人都沒有。”
越歧看向身旁的少女。
眼見宮人沒有發現,小若也不那麼肯定自己的判斷了,嘀咕:“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吧。”
她在越歧這兒立的就是機敏的人設,甭管聽見什麼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警戒。但也不能保證百分百命中。
越歧挑眉:“罷了,也許是一隻耗子而已。”
……
安全起見,在越歧等人離開後,陸鳶鳶二人又在樹上待了一會兒,確定沒人殺個回馬槍,才落地離開。
陸鳶鳶回到謝貴妃的寢宮。謝貴妃有點小困倦,剛歇下,陸鳶鳶和黃鶯說了一句夜裡她來守著,便去淨房洗了個澡。
坐在煙霧嫋嫋的浴桶裡,她用布巾用力地搓洗自己的腰,仿佛在擦去什麼臟東西。
那片皮膚被擦得一片通紅,一碰到熱水,就傳來一絲火辣辣的感覺。
有時候,好朋友的戲演得多,她偶爾會被這一世美好安然的現狀所麻痹。作為朋友的段闌生,確實無可挑剔。上輩子的死法、被當做踏腳石的屈辱,看似成了一場遠去的噩夢。
但每當那條涇渭分明的界限出現模糊時,她內心便會生出一種恨意。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段闌生都沒資格再像愛人一樣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