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老狐狸一醒, 剛進書房就有門客迎了上來，開口就是壞消息：“陳廣沒了。”
塗尚書明顯愣了一下。門客繼續道，“說是家中起了大火——”
誰都知道, 到底是誰下的手。老狐狸抬手，製止了美髯門客接下來的話語，他沉默了兩秒，“可惜那孩子了。”還是個剛出手的小嬰兒，生得白嫩，見人就笑。
“這個……”門客遲疑了下, 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那孩子被秘密送出京都了。”大火的現場派人去看過了, 陳廣和其夫人相擁葬身火海，倒是有不少不知內情的仆從逃了出來，至於那個孩子的蹤跡, 暗衛出了京都也已經了無音訊了，京中各位權貴也沒這麼膽子敢跟上去, 卻也都知道這孩子八成能活下去。
小老頭聽完這話，在門邊佇立了良久。
門客也沒繼續說話了。
陳廣是塗尚書的學生，塗尚書以前曾在書院任職, 陳廣就是他最得意的學生，於是處處提攜, 等到他自己成了工部尚書，陳廣也跟著成為了工部侍郎。他早前就琢磨著急流勇退，將這一切都交給陳廣。可惜, 誰也沒想到，就這樣，白發人送走了黑發人,
風從外麵吹進來，吹得人身上的衣服嘩嘩作響，襯得人清瘦。老頭子垂下眼簾，輕聲道，“也好。”
——“學生與雅華幼年相識，青梅竹馬。”
——“家中並無長輩，夫子猶如再生父母，學生和雅華還請夫子落座高堂，受我們一禮。”
——“老師，學生的孩子出生了，這小名還沒定下，還請老師賜一名。”
以後，那幾張臉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本以為自己能看透生死，如今聽聞學生的死訊卻忍不住老淚縱橫。門客默默了良久，老大人精神矍鑠，如今卻像是一下子就老了，連腰杆都挺不直了，隻扶著門才能站穩。
謀反是誅九族的罪過，如今那孩子還能被送走已是出乎意料。半晌之後塗尚書才勉強回過神了。“那成王呢？”他又問道。陛下肯定已經知道了成王意圖謀反的事了，如今料理了這些人，下一個怕就是他親弟弟了。
“成王自請為先帝守陵，已經上了折子，要是陛下那裡同意的話，下半月就要啟程了。”
參與謀反計劃的幾個人都沒動手就已經率先死在了陛下暗衛手中，這讓成王如同驚弓之鳥般，連夜就上了折子，自請為先帝守陵，顯然是怕了。京中之人興許還有對成王抱有希望的人，如今看到這一幕心都涼透了。
他們大多還在搖擺間，本以為暗衛會對他們動手，誰知道儘是風平浪靜，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陳廣孩子被送出京都的消息幾乎都知道了。自從成王府上少了王妃宮中多了個貴妃之後，陛下就好似仁善了許多，連殺人的頻率都少了。寧做和平犬，不做亂世人。如今看到希望，眾人心中蠢蠢欲動之心也不知不覺地淡了點。
若是陛下有了貴妃，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這幾乎是他們所有人的念頭。
就連這位門客也這麼想，甚至當著塗尚書的麵都感歎了起來，“陛下強搶弟媳，原是一樁醜聞，當初前朝為此上了多少本奏疏，如今個個都慶幸陛下搶了成王妃。”等他回味過來，成王妃好像正是塗尚書的幼女時，瞄了一眼家主的臉色。
小老頭臉上毫無喜色，黑得如同鍋底。“混賬東西。”這話不知道是罵陛下還是罵成王。
門客假裝沒聽到這句話，雙手一拱，道，“所以今天一大早府上就送來了不少貴重禮物，想在大人麵前討個情，讓陛下不再追究。”
他討情有什麼用？又不是什麼正經嶽丈。
塗尚書哼了一聲，眼神卻稍微柔和了點，“挑些小女兒家用得著的送去宮中吧。”也不知道能不能送進去，但至少給小孩兒多攢些，日後真的淪落冷宮了，也能有銀子傍身。
“是。”
後宮中也得到了前朝的消息，一下死了十幾位大臣，放在哪裡都是驚天秘聞。普通宮人並不知內情，隻當陛下依舊暴虐，在見不到貴人的角落時常有人議論唏噓。
“那陳大人也太慘了吧，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陛下，結果直接被燒死了。”
“不是說有了貴妃，陛下最近都不殺人了嗎？說不定真是天災人禍。”
“你傻了嗎？陛下怎麼可能因為貴妃就移了心性？”
還沒等兩個小宮娥爭論出誰對誰錯，就被一個好心的老嬤嬤冷著一張臉嗬斥並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