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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鏢隊並非時時都著急趕路。

隊內隻有極少數鏢品,是送至最終目的地津門的,其中絕大多數,都是送至沿途的各個城鎮,所以每每到潭州此等大城,鏢隊都會停上半日或者一日,用以交接貨物,補充供給,以及乘機接些順路的閒散鏢單。

馬鏢頭昨夜就交代過,這次要在潭州城停留一日。

時不待人。

徐溫雲掰開手指頭算算,現已是在路上的第三日。

可除卻檢查了番陸煜的腹肌,甚至連他的嘴都未親上,進度堪憂,實屬讓人著急。

她特起了個大早,好好梳妝打扮了番,想軟磨硬泡,邀陸煜陪她在城中好好遊玩一番,可去隔壁敲門,卻發現這他壓根不給她任何機會,人已出門不在屋中,問遍了侍者與鏢師,也無人曉得他去了何處。

這人總不會是在特意躲她吧?

防她跟防賊似的,她還能當真吃了他?

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現不現身,待會兒總要回來用午膳。

午時不現身,晚上鏢隊大夥兒聚餐集會時,他這位客卿也必定要到場。

借種留子的大計雖重要,卻也不能耽誤出門吃喝玩樂。

徐溫雲主仆二人換了身行走方便的男裝,先後出了百福館,走了約莫三條街,聞到陣香甜無比的味道,隻見前方街角處,有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在經營個餛燉攤,徐溫雲望過去一瞧,隻見無論從色澤還是香味,所售賣的餛飩,都與她昨晚吃到的那碗,一摸一樣。

眼見攤前有人駐足,老漢立馬推銷。

“二位可要來上一碗?咱家這招牌湯麵餛飩可好吃了,昨兒晚上原都收攤了,還有個郎君特意趕來,花重金讓我們再做了一碗呢,約莫是外帶回去給自家娘子吃,這貼心程度,猶比得上我年輕時候那會兒……”

徐溫雲倒並未多想,覺得僅是巧合,或許潭州的餛飩配方都大同小異罷了。

阿燕昨夜是趕在宵禁之前入城的,並未特彆晚,又睡了個好覺,精神頭足得很,她咂摸出主子好似並沒有什麼胃口,隻笑著推卻道,

“我們今晨用過了,待會兒餓了,必再回來嘗嘗您二老的手藝。”

“好好好,那老漢我可就等著了。

待會兒我必給你們必加足了份量!”

老漢笑容可掬應下,目送著二人走遠,後揉了揉老眼定睛一瞧,隻見他們身後跟了個熟悉人影,不就是昨夜那個買餛飩的英俊郎君嘛……

徐溫雲絲毫不知那個掘地三尺都想尋出來的男人,就跟在身後,隻帶著阿燕心無旁騖遊玩得不亦樂乎,待看過湘江萬舟競渡的壯景,又觀賞了番層林儘染的麓山……這一圈下來,已采買了不少東西。

行至羅吉街。

此乃潭州城中著名的賭坊一條街,還開設著酒肆妓院,是個藏汙納垢之地,可因著文豪的半闕詩文,此地觀光者甚多,屬實熱鬨非凡,徐溫雲腳下步子停滯,抬眼望向賭坊大大的招牌,眸光中閃爍著幾分彆樣的光芒。

阿燕猜中主子的想法,嚇得立馬拽住了她的手臂,低聲央求道,

“夫人這是作甚?莫非想進這賭場不成?

萬萬不可!那裡頭可啥人都有,若夫人進去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奴婢萬死難辭其咎,回去如何同郎主交代?”

徐溫雲垂下烏羽般纖長的眼睫,兀自歎了聲,

“……可有些事兒若現在不做,今後就沒有機會了。”

賢良淑德裝得久了,也是會累的。

哪怕隻被關了三年,在金絲籠中被豢養著的雀兒,若好不容易能出籠喘口氣,也想要趁著著片刻自由,行些不羈反叛之事……

可這樣的念頭終究被她壓抑下去。

無論如何,還需得安全為上,此去津門一路還有這麼久,待下次身側帶上陸煜那個全能保鏢,再逛也是不遲的。

徐溫雲被念叨得沒有辦法,隻得無奈道,

“好好好我不去賭場,單逛逛街總成了吧?

你瞧這大白天的,遊客眾多,前頭還有帶刀維護秩序的衛兵,逛逛總是無事的。”

要不說羅吉街熱鬨呢,裡頭有許多手工匠人開設的鋪麵,製成的物件兒都極其精致,好幾家百年傳承的小食店,味道也很是不錯,主仆二人大肆采購一番,正要預備往百福館趕,卻聽得前方人聲鼎沸,本著湊熱鬨的心態,湊去一瞧……

竟是個賭鬼在賣女兒!

秋陽烈烈下,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跪在地上,瞧著不過五六歲,頭上的發絲打結成塊,滿麵臟汙,那麼小小的人,懷中還抱著個繈褓嬰孩。

賭鬼父親衣衫襤褸,通身都散發著熏鼻的煙酒氣味,眼眶凹陷,十指邊緣都有洗不淨的黑色汙垢,他正不遺餘力的向往來的路人推銷著。

“都是女娃娃!

買一送一,給口吃的就能活!

一個七歲,一個未滿周歲,大的這個早就被我打服打怕了,在家裡洗衣做飯斟茶倒水的,比那沒了爪牙的狗還乖順!要不是賭坊催債催得急,我還舍不得賣哩。你們買回去做婢女肯定值當的呀,好調理得很……這實在不行,領回去做個清倌預備著,今後也保準賠不了本!”

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世上竟有鬻兒賣女的父親?

為了還賭債,甚至不惜推女兒出去做幼*妓?!

推及己身。

徐溫雲眸光瞬間濕潤,她看不過眼,直直站出來,麵容冷厲,高聲喝道。

“你可知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孩子都要不了?

你好不容易得了兩個貼心的女兒,不好好照顧她們長大成人便也罷了,卻要狠心將她們雙雙賣了?你這樣的畜生,壓根就不配做父親!”

賭鬼隻有賭性,沒有人性。

那人遭了這番喝斥,不僅不覺得羞愧,反而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不過就是兩個不能傳宗接代的賠錢貨,賣就賣了,由得你在此處說三道四?待老子翻本有了錢,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要多少孩子要不了?”

徐溫雲被這番話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所以男人沒有體會過十月懷胎,陣痛難產的苦楚,對孩子的感情遠沒有女人深厚,碰到如這個酒鬼般喪良心的,便覺著賣了也就賣了,扔了也就扔了。

有個這樣昏頭漲腦的父親,這兩個孩子也算是天崩開局,與其讓她們跟著親生父親受儘折辱磨難,不如助其脫離苦海吧。

“這兩個孩子我買了,你要多少銀子?”

賭鬼打眼瞧這兩個小郎君細皮嫩肉,衣料上佳,買的東西四隻手都快拎不下,便知今日運氣好,撞上了個有莫名正義之心的冤大頭,。

他豈會錯過此等機會。

“一口價,一千兩!

分文都不能少!”

這個價格,就連在旁湊熱鬨的旁觀者,都有些看不下去,開始七嘴八舌指責起來。

“獅子大開口哇!

一千兩都夠你牛花子整整十五年吃喝不愁了。”

“你不就欠賭坊二百兩?

哪裡有臉要一千兩?”

“牛花子,勸你差不多見好就收得了。

就這兩個黃毛丫頭,去牙行二十兩都賣不上,還有個連走道都不會呢,買回去就是筆光進不出的賠本買賣,趁著有人發好心你趕緊買了吧,待會兒隻怕連個出價的人都沒有了。”

……

莫非徐溫雲臉上寫著人傻錢多兩個大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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