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錢實則是小事,不是出不起這一千兩,可她實在不願助長此等似騙似扯的風氣,就算救人再心切,也絕不能讓這賭鬼輕易占便宜。
她沉著眼,
“兩百二十兩。
你若願意,現在就銀人兩訖。
這兩個孩子立馬跟我走,今後與你再無瓜葛。”
此金額隻能將將償還賭債,豈能讓那賭鬼甘心情願?眾人的指指點點也頗讓他有些惱羞成怒,一時間被激起了賭性,認定了這人不會置身事外,所以露出貪婪的醜惡嘴臉,欺身到二人身前來,咧著黃牙有持無恐道。
“你莫不是覺得我牛花子好糊弄?
沒有做善心菩薩的本錢,就莫要多管閒事!待會兒怡紅院的媽媽就要來,那可是個大方人,我大不了將她們儘數賣去怡紅院!就一千兩,分文不少!
你愛買就買,不買就有多遠滾多遠,莫礙老子的事兒!”
說罷,甚至伸出手來,欲將徐溫雲往人群外猛力推去!
幸而還未觸到她的衣角,那隻爪子就被人製止,整隻胳膊都被猛力往後掰,那力道其大,使得賭鬼疼得麵目扭曲,又聽得耳側傳來個冷沉男聲,
“就兩百二十兩,賣不賣?”
“壯士饒命!
我賣!賣還不成麼?”
眼前這個神出鬼沒,護她周全之人,不正是陸煜麼?!虧得是他,才使用武力讓這賭鬼鬆了口,否則此人這般胡攪蠻纏,徐溫雲指不定還要費上許多功夫,她顧不上其他,立馬讓阿燕掏銀子出來,雙方簽定了契書。
那個重獲新生,哭得淚流滿麵的女孩兒,抱著嬰孩匍身哭倒在徐溫雲與陸煜身前,她連話都說得有些不太利索,隻哽咽細聲道著多謝老爺多謝夫人,徐溫雲立馬將那小姑娘從地上扶了起來,掏出巾帕擦去她臉上的汙痕。
這兩個孩子的去處,徐溫雲早就想好了。
她們尚小,而自己還有要事在身,並不好將人帶在身邊,否則耽誤辦事是其次,孩子們若受不了顛簸路上有個災病,那便不好了,所以她權衡之下,命阿燕將她們送去振威鏢局在潭州的分號。
振威鏢局作風正派,上下都有狹義之風,在潭州城黑白又都有些門路,她再讓馬鏢頭打聲招呼,鏢局必能好好看顧好這兩個孩子,今後為她們再尋父母也好,又或者是留在鏢局中學著看賬理事也罷,都自另有造化。
終歸無論如何,都比待在個賭鬼父親身邊,不知何時被賣去妓*院好。
與阿燕交代清楚後,又雇了輛馬車,將人送了上去,眼見車架緩緩駛遠徹底望不見,徐溫雲才覺事情了了,略略鬆了口氣。
此時終於有功夫。理會這個一直伴在身側的男人。
“陸煜,你怎得在此處?”
男人執劍抱臂,還是那樣萬年冰山的模樣,薄唇輕吐,聲音冷冽,
“碰巧路過。”
路過?
怎麼可能這麼巧?
徐溫雲眯起眼睛,露出些狐疑的神色來,將他上下觀察了番,緊而試探問道。
“你該不會是趁著今日休
歇……
特來羅吉巷尋花問柳,偷歡狎*妓吧?”
。
男人斜乜她一眼,麵上浮現出些無語神情,卻並不解釋。
“就算如此,也與娘子無關吧?”
!
徐溫雲睜圓了眼睛,情緒激動道,
“當然與我有關!
…你…你身上還當著鏢隊的公差,而我是花了銀錢的主顧,我身家性命都在你們這些鏢師手上,你們若是分心去嫖*妓了,耽誤了差事怎麼辦?且你莫非不知那是藏汙納垢的醃臢之地麼?是個正經男人都不會踏足的!”
嚴格說起來,二人實則連雇傭關係都算不上。
可她這急惱跳腳的炸毛模樣,活生生就像個約束丈夫的妻子。
且自從昨夜同乘之後,此女的膽子著實大了不少,也不喚他為少俠了,隻陸煜陸煜的直呼其名,對他的態度是又隨意又親昵……
他越想,心中便越發生出些怪異來。
眼見她揣摩得不像話,隻得又重複了一遍。
“確隻是路過。”
。
不是?
這人怎得有話也不知好好說?害得自己白白擔心一場,莫不是故意激她的吧?
實在不怪徐溫雲反應太過,她可絕不能容許自己好不容易相中的人選,是個沉浸歡場之輩,不過得到經由他解釋後,她不禁又生出了另一番疑竇。
就連方才那個稀爛賭鬼,都生了兩個女兒,可陸煜這麼周全的一個人,卻絲毫不近女色?至今無妻無子?這實在是不符合常理!
總該不會她接連倒黴兩次…
這陸煜該不會與那鄭明存一樣,也是個身有隱疾之人吧?!
不行不行,若不將此事查問清楚,她當真是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了。
眼見前頭就是個醫館,瞧那鋪麵裡頭,掛滿了懸壺濟世,妙手回春的紅綢錦旗,徐溫雲心尖一動,立馬就拽住陸煜的胳膊,將人往醫館裡頭拖。
“陸少俠三番兩次為我出頭,我委實怕你這傷筋動骨的,折騰出個什麼外傷內疾來,恰巧前頭有家醫館,正好帶你去看個平安脈……
哎呦我這昨兒個夜裡不也一直腿抽筋麼?也該好好看看診,你權當作陪……走走走,咱們一道!”
陸煜未曾預料到她會行出如此推搡之事,顯得略微有些慌亂,
“……大可不必…我好得很……我是讓彆人傷筋動骨的那一個……周娘子你彆這樣……男女授受不親…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可卻不知這女人是哪裡來的這個大蠻力,在半推半就間,竟就將他趕鴨子般推進了那間醫館,死死按在了就診的位置上……
也真是奇了怪了,為何所有事兒,但凡隻要沾上這個寡婦,他好似就隻有就範這一條路可選。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想著確也有許久未把平安脈,陸煜還是耐著性子,手心朝上,將腕搭在了塞了棉花的軟墊上。
頭發花白,麵容和善的老郎中,經過望聞問後,開始闔著眼睛專心切脈,先是伸出左手搭脈探了探心肝腎,又換右手查了查肺脾腎,而後拂著花白的胡須,老神在在笑道,
“不浮不沉,不快不慢,脈位居中,和緩有力……老夫已許久都未把到做這般好的脈象了,你以前有些舊疾吧?幸而後來將養得很好。
若實在要挑出些錯出來,就是近來有些饑飽無常,飲食不節,讓食材多多豐富些,好好注意就是了。”
可不是?
除了麵餅,就未見他吃過彆的,可不得營養失衡麼?
不過她的眼光確實不錯,挑選出來的這幅軀殼真真康健得很,隻是這些卻不是徐溫雲最最關注的,有些事情不好當著他的麵問,若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就隻能將人先支走。
她先將陸煜拽了起來,坐在了待診的位置上,緊而朝他道,
“……女娘看診,你個大男人在旁杵著不像話,先出去候著。”
。
此言讓人無以反駁,畢竟若這小寡婦身上若有些不好與人說道的疾患呢?總是不好窺人隱私的,陸煜扭身就踏出坐診開方的醫室,甚至還將門關掩上了。
才朝外走了幾步,就聽得裡頭傳來小寡婦急切的問詢聲。
“大夫,他那方麵怎麼樣?
不會不行吧?那啥…可以舉得起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