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街的店鋪,除了老街儘頭那家羊肉麵館,就沒幾間開的。差不多都是房門緊閉,櫥窗全都上了一尺寬、兩米長的排門板,遮掩得密密實實;
那些沒人住的房屋,瓦片頂上,高高低低的野草隨風搖曳,甚至還有幾棵小樹身姿挺拔;
牆角處,台階上,甚至排門板的下半部分,滿滿的都是青苔……
站在這條老街的儘頭,恍然有一種穿越時光,一腳踩回一百年前的感覺。
至於人氣……人氣……
這一條老街,三四百米的長度,河兩邊街道上的所有房屋。從頭走到尾,從尾走到頭,有人住的不到三分之一。
哦,對了,整條老街一頭一尾,還有一個疑似佛寺,和疑似道觀或者城隍廟。連這個,也——沒有人。
沈樂欲哭無淚。
這麼低的人氣,我想把宅子租出去給人住,租得出去嗎?
人家不會以為這是鬼屋吧!!!
租不出去的話,兩路三進的大宅子,我要日常維護修繕,那都是個巨大的吞金獸啊!
“算了,至少住的地方有了……”
沈樂垂頭喪氣,在包裡翻翻,掏出一份文件、一串鑰匙。按照文件上的地址,沿著老街,一家一家找過去:
“南華街15號……16號……17號……18……18……18號!哇哦!”
沈樂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南華街18號,也就是他拿到的那棟老宅,在老街上鶴立雞群:
它並沒有縮在短巷裡,而是直接占據了南華街的一段。正牆門前有三級石階,石階儘頭,赫然是一對朱漆門戶,磚雕門樓繁複精美:
“石榴喜鵲……”
“蓮花海棠……”
“祥雲仙鶴……”
沈樂後退兩步,上前兩步,再後退兩步,再上前兩步,眼珠子幾乎要貼到門樓的浮雕上。光是一個門樓,拱眼壁、上枋、下枋,就有三種不同的磚雕圖案,正中“嘉夷攸昌”四個字筆力遒勁,顯然是大家所書。
字牌兩側,兩個一尺見方的正方形磚雕遙遙相對。磚雕左側三英戰呂布,呂布頭上的雉雞翎子,仿佛在空中獵獵作響;右側四猛八大錘,金銀銅鐵四種大錘,精細到了錘頭上的花紋都各自不同。
“光這個門樓就看著像大戶人家……”
沈樂一邊嘀咕,一邊拿鑰匙開門。跨過高高的門檻,臨街第一進是轎廳,三開間門樓,七間架梁,花窗的冰裂紋、梅花紋、萬字回紋、如意紋,每一扇都不重複;
第二進是正廳,雖然雕梁黯淡,彩畫蒙塵,還是能看見石墩上的麒麟栩栩如生,柱頭上雕刻的倒垂蓮花瓣分明,正廳十二扇廳門,雕了十二月的月令花,各個不同;
第三進就是住人的房子了,踏過水磨方磚上的青苔,微微仰頭,便見一座三開間的二層小樓,靜靜矗立。青瓦白牆,樓下十二扇落地長窗靜靜關閉,樓上美人靠悠然舒展,隔著歲月,仿佛能看見佳人倚樓眺望。
沈樂穿過樓前一掛藤蘿,投下的密密麻麻綠蔭,開門進去。一進門,正中兩把太師椅背後,那座十二扇落地座屏,就看得沈樂輕輕倒吸了一口冷氣:
“哇哦……這玩意可貴重了……看上去是花梨木的……不知道哪個朝代,看式樣,像是明代的?我那位堂祖父,或者堂祖父的祖上,是真的有錢啊……”
按照遺產轉讓的說明,這棟宅子,和宅子裡的所有家具、陳設,乃至花草樹木,全都歸他所有。宅子不能賣,可沒說裡麵的東西不能賣,這座屏風如果真是明代花梨木的,隻要賣出去,他就瞬間財務自由了!
座屏前方的條案上,紫銅香爐裡沉積了半爐香灰,稍稍走近,仿佛就有香煙嫋嫋。香爐左右,燭台上紅淚猶存,燭台左右一對玉壺春青瓷花瓶,線條流暢,身姿綽約,如有玉光在上麵流動。
“這香爐說是宣德爐我也信啊……可惜裡麵都是香灰,不好掀起來看落款……”
沈樂嘀咕著從正堂左轉,臥室裡,一張黃花梨歲寒三友雕花的千工床安靜矗立,簾幕低垂,幽香隱隱。
床邊上,牆邊,檀木喜鵲登梅雙枕貴妃榻,黑漆鑲螺鈿鳥雀牡丹紋五鬥櫥,黃花梨靈芝紋翹頭案……
觸目所及,每一樣家具,全都是有年頭的老物件。
但是沈樂一時間,並沒有想要把它們賣了發財。他左摸摸,右看看,搖一搖有點晃動的花盆架,再開門出去,摸一摸邊緣有點黴爛的柱腳,雙眼放光:
“這些東西都修一遍,要是能給銅片充能,那不得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