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銀城,惡岐道。
深秋桂花開,細碎丹桂香馥馥,身著蘭紋裙的少女拎著小籃子四處摘桂,做桂花糕釀桂酒,四處都能聽到竹竿打在樹枝上的“篤篤”聲。
玉壺一身白衣麵無表情走在長街上,手中拎了一堆糕點吃食。
這條街原本名喚「不動尊」,大概是怕犯了神佛忌諱,便改成「不動樽」,玉壺走到街巷儘頭,舉目便是一座精致府邸。
入戶大門巍峨,隻是門口布置裝設便稱得上窮奢極欲,恨不得連鋪路的磚都換成金磚,進入府邸後,道路兩邊桂花盛開,香味撲鼻。
玉壺麵不改色從遊廊走過,繞到後院燈火通明的祠堂中拾級而下。
下方竟然是一條綿延不絕的天衍靈脈。
一條金色天衍靈脈像是放滿河燈的地下暗河潺潺而流,燈燭輝煌,玉壺緩步而來時,眸光都被倒映成金色。
將糕點一一放在桌案上,玉壺冷漠道:“買來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半空中的天衍靈脈竟然懸空漂浮著一個虛幻人影。
那人不著寸縷,整個身體浸泡在金色靈脈中,隱約瞧見無數長線似的東西從他身上蔓延而出,垂落到靈脈中,似乎在汲取天衍靈力。
離得近了,發現那人身上竟然全部都是被鎖鏈穿透而過所留下的猙獰疤痕,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手腕腳腕處好似被什麼勒過,傷口深可見骨,甚至連手筋腳筋都挑斷了,哪怕用天衍靈力治愈也全然不能走路。
玉壺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移開視線,伸手輕輕在岸邊敲了敲。
終於,那具破破爛爛的身體分出一絲分神,混合著天衍靈力一點點憑空凝成一抹虛幻的分神。
玉頹山倏地從天衍中跳出來,甩了甩腦袋,笑嘻嘻地道:“糕點糕點!”
天衍中傷痕累累的身體竟是玉頹山的本體。
玉壺冷淡“嗯”了一聲:“剛出爐的。”
玉頹山高高興興地跑到桌案旁,對著一桌子糕點大快朵頤,嘴裡嘟嘟囔囔地還要和玉壺說話:“唔,好吃!我從十二歲被奚家折斷手腳關在天衍靈脈中起,就沒再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了,這是哪家的?下次還想吃。”
玉壺:“……”
玉壺蹙眉,冷冷道:“你吃個點心也要說這麼悲慘的事下飯嗎?”
結合那遍布猙獰傷痕的身體,玉壺心情更加不虞。
“是實話啊。”玉頹山無辜道,“我被關了八年呢,一口吃的可都沒有。”
玉壺說:“吃你的吧。”
玉頹山隻好吃吃吃。
像是餓死鬼投胎,玉頹山將一桌子吃食一掃而空,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溜達著往外走。
“南境九霄城的情況怎麼樣了?”
玉壺跟住他身後,言簡意賅:“已經有人開始暗地裡購買「棄仙骨」。”
“哦哦哦。”玉頹山離開地下,優哉遊哉地往彆院走,“上回殺溫孤白,浪費了我整整一條天衍靈脈,哎真是白瞎,按照我的暴脾氣,直接殺了盛焦和溫孤白了事,他非得……”
玉壺麵無表情:“你殺不了盛焦。”
玉頹山冷笑:“我把全部天衍靈脈都用上,不信殺不了他。”
玉壺冷著臉聽他吹。
“現在天衍靈力短缺啊。”玉頹山歎了一口氣,道,“將惡岐道和九霄城供應的「棄仙骨」斷了吧。”
玉壺蹙眉:“不賣了?”
“嗯。”玉頹山道,“不賣了,賺夠錢了還賣什麼啊。”
玉壺道:“惡岐道那些修士早已依賴「棄仙骨」,有些人毒已入骨髓,你若斷絕「棄仙骨」的供應……”
“嘻。”玉頹山朝他壞笑,“在斷供應之前,你先把天衍靈力能解「棄仙骨」後症的消息傳出去。”
玉壺:“…………”
玉壺看著玉頹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窮凶惡極的混蛋。
玉頹山是個小瘋子,根本不在意彆人怎麼看他,怎麼歡心怎麼來。
想了想,他又加了句:“最近彆斷,先把要斷的消息散播出去,那些身上有靈石的修士肯定還會瘋狂囤「棄仙骨」,我得再大賺一筆。”
玉壺:“……”
玉壺一言難儘看著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玉頹山乾巴巴道:“玉壺……阿、阿月?”
玉壺理都不理他,快步離開。
玉頹山在玉壺那碰壁碰習慣了,摸了摸鼻子也沒在意,哼著小曲推開彆院的門。
彆院雕梁畫棟,風雅至極,和外麵恨不得把“我很有錢”寫成個牌匾掛起來的暴發戶風格全然不同。
推開雕花門,房梁之上懸掛著數條墨跡白紗,隨著開門灌入的風輕輕一拂,桂香溢滿房間。
玉頹山本來隻是打算來看一眼就走,但剛撩著珠簾走進內室,敏銳地察覺到一股熟悉的神魂靈力波動。
他一喜,忙快步跑上前。
偌大床榻上躺著一個人,隔著層層床幔隱約能瞧見他的側影似乎在熟睡。
將床幔撩開,露出一張熟悉的昳麗睡顏。
穠豔五官精致漂亮,眼尾一滴紅色淚痣好似要滴血。
是奚將闌。
他一身紅衣躺在榻上,呼吸均勻,好似已經睡了許久,濃密羽睫上都凝成薄薄白霜。
玉頹山前幾日過來時,奚將闌還像是個死人似的麵容慘白灰敗,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微弱得聽都聽不到。
今日可倒好,終於有活人氣兒了。
玉頹山坐在床沿,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拍奚將闌那張俊臉:“喂!醒一醒!活了沒啊?!”
奚將闌瘦了一圈,臉龐上一層寒霜都被他拍得裂開,融化成水痕順著臉頰滑落至耳後,好像在哭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