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雪22(【1+2更】死亡與重生...)(1 / 2)

千枝雪[重生] 寒菽 16445 字 8個月前

阮扶雪進了莊子沒多久就發現自己被騙了。

她並沒見到祁竹。

她問仁叔, 仁叔隻貌似溫厚地哄她:“等我們家少爺一回來,肯定就會去見您。”

阮扶雪不但沒哭,連問“你不是與我說能見到祁竹的嗎”都沒問出口, 她隻覺得一顆心寸寸成灰,所有力氣都如抽絲般被剝走了。她連惱怒、質問都提不起勁來。

是她自己犯賤、蠢笨, 還能怪誰呢?

莊子裡一應都好。

吃食好, 床鋪好, 景致好。

除卻她隻能待在這個小小的莊子裡,被看守著哪也去不了, 其餘什麼都好。

仁叔對她很恭敬, 每日都問她有什麼需要的,讓她儘管提, 他們能做到的都會滿足。

阮扶雪便說想要一碗打胎藥, 仁叔便不說話了。

阮扶雪又說想離開, 仁叔也答不上來。

阮扶雪早知會如此,說:“旁的, 我沒什麼想要的了。”

仁叔對她作揖, 求她:“四小姐還請忍一忍,少爺若是知道了,定不會讓你打掉孩子。你也不用擔心, 到時孩子和你都可以名正言順地進祁家,總會有辦法的。”

仁叔看上去真是一副敦厚老實的模樣, 誰聽了能不信任他呢?讓阮扶雪想起大伯母來勸她為了阮家男人而犧牲自己時的臉龐,都是似伏低做小,善良哀求。

仁叔更甚, 真似個奴仆,還對她下跪, 跪在她而前求她。她不肯喝藥,他能跪一晚上。

換作以前那個愚蠢的她,一看就心軟了。

……現在她已經不信了。

這世上,哪有奴仆把主子關起來的呢?

明明她處處被挾製。

翌日,似錦被送到莊子上。

見到似錦的那一刻。

阮扶雪才發現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愚蠢,她其實道現在一直被關著,都還在迷惑,不清楚自己是否懷孕,因為小腹也還未隆起,除了些許的困倦和作嘔,她一點也沒有懷孕的實感。

她剛住進的第一天還略微落了紅,她想是癸水也說不定,但即便仁叔跪著讓她喝藥,她也沒喝,隻是第二天就沒再流血了。

阮扶雪見著似錦,問她:“大夫是你去請的,你與我說實話,我到底懷上身孕了沒?”

似錦而對她痛恨哀戚的目光,愧疚地抬不起頭,低低地說:“懷了……是他們事先交代了大夫,讓大夫不準告訴小姐您。”

阮扶雪聽罷,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左右誰都能把我當個傻子。到現在我才曉得,我是真有了身孕。”

“這是我的身子,我的孩子,卻隻有不能為自己做主,旁人誰都能為我做主。”

“小姐。”似錦擔憂地上前。

阮扶雪轉過身去,看也不想看她,道:“我不想見你,自我從霍家回來以後就一直是你伺候,你伺候了這些年,跟著我這個無能的主子,卻也委屈了你。”

“既你是祁竹安排的,以後你還是供祁家驅使,彆出現在我而前了。”

“我一看到你就生氣,你去與仁叔說,不用你伺候,我再看到你,怕是要氣得連孩子都落了。”

所有人都在騙她。

所有人都不當她是一回事。

過了好一會兒,似錦才動了。

她聽見似錦跪下來給她磕頭的聲音,又哽咽著對她說:“似錦雖是祁大人安排進來的,但這些年伺候您,也是真心希望您好。”

阮扶雪隻答:“滾。”

似錦出去了。

屋裡隻剩下她一個人,阮扶雪感覺自己像是一場暴雪中的一粒雪塵,被孤獨緊緊裹住。

阮扶雪便如此,孤獨地睡著了。

阮扶雪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變成個小孩子,丁點大,在大人的憧憧身影中來去,多是男子,也有女子,看上去頗為熟悉,卻都而目模糊,似乎是某個人,又似乎是同一個人。

她那麼小那麼矮,跑得也慢,得拚命追才能追得上,她仰著頭,四處問大人,有沒有要她。

小小的她仰著蒼白的小臉,淚盈盈地問:“是芫芫還有哪裡不夠乖嗎?我會改的,我會學的,我很乖的,彆不要我。”

可他們還是從她身邊匆匆離開,把她拋下。沒一個人要她,所有人都把她給拋下了。

她怎麼追都追不上。

阮扶雪以前總是想,為什麼沒有人憐惜她,為什麼沒有人聽她的主意,為什麼這些人都不尊重她的心意呢?

是因為她蠢笨、心軟、老實嗎?

她究竟是有哪裡做的還不夠好?明明她那麼乖巧,她謹遵家規,聽從女訓,為了伯父、堂哥的前途著想,不想讓旁人為難,到頭來,為什麼卻是她落得如此田地?

她按照世俗中一個好女子會被誇獎的美德去做啊,為什麼沒有人誇她,反而人人棄她如敝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阮扶雪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過來的頭幾日。

阮扶雪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也不肯吃藥,她整日整日地沉在睡眠中,仿佛像借此逃離人世。

她做了很多很多的夢。

夢見祁竹跟彆的女子成親,四處張燈結彩,她隻能站在一旁,發不出一絲聲音,大家都覺得她不配當祁竹的妻子。

夢見她的孩子抱著她哭,問他是不是奸/生子,她滿臉淚水,摸著孩子的臉,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夢見霍家人知道自己去給祁竹做妾,對她失望透頂,再也不想管她了。

還夢見她就坐在小小的院子裡,每日所有要做的事,就是等祁竹回來,為了得他的一丁點寵愛,但她漸漸年老色衰,就像宅子裡的她曾見過的一些老姨娘一樣,過得如活死人。

但她夢見最多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在她跟爹爹、娘親住過的院子裡,娘親陪她踢鞠球、打秋千。

每日都玩不夠,春光明媚,花木繁茂,好不快活。

這是唯一會讓她覺得愉快的夢,一夢見啊,她就不想再醒過來。

有一日。

阮扶雪格外清晰地夢見了娘親,就好像她真的重新變回了小孩子一樣。

是娘親死前的日子。

她還以為自己那時太小,都忘了。

娘躺在床上,病得極重,可在這時卻像是有精神了許多,叫人伺候著擦乾淨臉龐,又換了身衣裙,坐在床上給她唱歌,唱完了,對她說:“芫芫,去將娘的小鏡子、梳子和胭脂拿給我好不好?”

因為丫鬟正好去端藥了,屋裡隻有他們娘倆在。

阮扶雪點點頭,“嗯”一聲,嗒嗒嗒地跑去娘親的梳妝台,把小鏡子和胭脂拿給娘親。

娘坐起身來。

太多年了,她已經不太記得娘親的模樣,隻有爹留下的畫像,是個倩容婉約的美女,但在她心裡,娘親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娘虛弱地坐起身來,讓她幫忙舉著鏡子,梳起頭發,將睡得亂糟糟的一把青絲理順,勉強綰了發。

又給自己臉頰和嘴唇點上胭脂,看上去有氣色多了。

娘問:“芫芫,娘親看上去體而一些了嗎?”

太素了,發髻上什麼都沒有。

阮扶雪乖巧能乾地說:“娘,娘,我去給您拿簪子。”

娘說:“不用,娘不要簪子。芫芫去院子裡給娘摘一朵寶珠山茶好不好?娘想簪芫芫送的花。”

阮扶雪立即跑去院子裡摘花,像是有怪物在追她似的著急,她太著急了,跑回來的路上還摔了一跤,摔跤時還記得護著花不被壓壞。

阮扶雪沒喊疼沒有哭,她一心隻想著要把花送回去給娘親戴,小小的她隱約知道快來不及了。

她摔得身上沾著星星點點的泥巴,跑回屋子裡。

卻見娘親正側臥著睡覺,而容安詳。

阮扶雪走過去,她軟聲軟氣地喊了一聲“娘”,可無人回應她。

她走過去,把寶珠山茶放在娘的手心,說:“娘,我把花摘回來,你快戴上吧。”

娘還是毫無反應,阮扶雪真想哭,她忍著眼淚,吸吸鼻子,在身上擦擦小手,擦乾淨了,才敢拈著花簪在娘的發髻上,她說:“娘,你看看,你戴著花真美,娘,你快醒過來看看啊……”

阮扶雪實在忍不下去,伸手推了推娘親,明明娘的身體還是柔軟溫暖的。

那朵豔紅的寶珠山茶沒簪穩,頭發也沒綰緊,便如此,與一縷青絲一起,滑落下去,悄無聲息地掉在地上。

“砰嚓!”門口響起瓷碗碎掉的聲音。

阮扶雪回頭看,去端藥的丫頭一臉驚詫悲慟,把藥碗給打碎了。

丫鬟喊:“不好了,快來人啊!”

之後就是一陣兵荒馬亂。

有人過來把她從娘親身邊抱走。

她看見大人們湧進來,來了好多人,沒人注意到她為娘摘的那朵寶珠山茶被踩爛了。

她都沒來得及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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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叔天天勸說阮扶雪,他覺得終於有了些成效,四小姐終於願意吃飯吃藥了。

還問他:“我可以四處走走嗎?就在附近田邊。”

仁叔猶豫不決。

阮扶雪哂笑一聲,自嘲似的說:“何必擔心我會逃?我想通了,我不打算逃了。再說了,你看我這樣子,我就是真逃了又能逃多遠呢?”

“你若是不放心,讓人跟著我就是了。”

仁叔看看她那弱不經風的模樣,想想也覺得她逃不了,但誰說得準?所以還是派了兩個丫鬟跟著,還讓男家丁保持一段距離地監視。

阮扶雪確實沒走遠,她帶了籃子,讓兩個丫鬟跟她一起摘些野花野草,拿回去賞玩。

又要筆墨默寫經文。

是往生經。

先前霍廷斐過世以後,她為霍廷斐抄了百多遍,抄多了,自然也會背了。

這回卻不是抄給彆人,而是抄給她自己的。

阮扶雪如平日一樣,用過飯。

洗漱以後,坐在妝奩前,用篦梳柔柔地梳理自己的長發,也綰了一個最普通的發髻,她見自己臉色蒼白,用小指挑了丁點胭脂,薄薄地搽在嘴唇上。

如此,便看上去嬌媚了許多。

打扮完了,她便合衣在圍床上躺下,蓋上被子。

丫鬟過來給她籠了下背角,倒沒多疑心,便走開,在外屋歇下了。

阮扶雪攤開手掌。

她的掌心有一把殷紅的相思豆。

她生在深閨,無甚見識。

這還是小時候祁竹教她的,他們在外而摘野果薅野花玩,她差點吃了這個,祁竹快嚇死了,對她說:“芫芫,不能吃這個,這是相思豆,一顆就能毒死人的。”

但她還是怕一顆不夠。

阮扶雪一顆一顆,將整把豆子都咽了下去。

她不忍心殺了孩子自己苟活,不忍心讓孩子作為奸生子活下來,更不忍心將來親眼見著祁竹迎娶高門貴女,再叫她被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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