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雪27、28(【2合1】讀書...)(1 / 2)

千枝雪[重生] 寒菽 12038 字 8個月前

【千枝雪27】

說起要給阮扶雪請位女先生, 許語冰心中正好有個合適的人選。

去年,建州有一位頗有名氣的婦人盧蕙,她年方三十, 因丈夫去世,帶著一雙兒女陪婆婆回老家守寡。

盧蕙是京中家族、大家閨秀出門, 在閨中時頗有才名, 又隨丈夫程氏在京中做官多年, 許語冰曾去拜訪過一回,見她舉止之間進退有度, 可惜對方是寡婦之身, 不好多加打攪。

這次許語冰再次上門去問,談好束和待遇, 盧蕙願意答應擔任女夫子一職, 不過想帶上她的女兒一起, 其餘學生要不要收,也得先讓她看過才行。

許語冰一應同意, 如此, 阮扶雪在家念書的事便定了下來。

知道娘親特意為她延請先生念書這事,阮扶雪可高興壞了,直被小舅舅笑話:“你傻不傻?你現在新奇, 等過一陣子天天背書練字做文章,我看你就笑不出來了, 苦都苦死了。”

阮扶雪半點也不聽小舅舅:“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現在不吃苦, 以後就得吃苦。”

阮扶雪以前就很羨慕大娘、六娘她們是跟著家中男子學堂學過一年,而她僅是跟著其他人由一位極為刻板規矩的女先生教過幾日《女則》, 把上麵的字都學過了就算是認字了。

這位女先生聽說以前是宮中的宮女,放出宮以後年紀大了,沒有再結婚,而是輾轉於各戶官家教小姐們禮儀,後來阮扶雪想想,女先生貧家出身,自己也沒念過幾本書,最是熟讀的就隻有各種規矩。

每次她看彆人能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吟詩作此信手拈來,她就好生羨慕,可她大多時候連聽都聽不懂,隻能像個傻子似的喏聲附和。

女夫子來的前一日,阮扶雪高興到夜裡睡不著。

她裡嗦地問娘親:“娘,我這麼笨,先生不會嫌棄我吧?”

“聽說先生以前是有名的才女是不是?到時候我也要學寫詩……”

“我明天該穿什麼裙子呢?穿那條桃色的是不是太鮮豔?顯得不向學,是不是該穿得素一些?”

“我做了個小手帕,想送給先生的女兒,你說好不好?”

自阮扶雪那次發高燒以後,許語冰好久沒見女兒這樣興奮了,先前總覺得死氣沉沉,一天到晚都像是在強顏歡笑,沒人與她說話,她就能一個人坐在那發呆走神,也不知她在想什麼,問她她也不說,讓人又擔心又著急。

雪姐兒這回說了這麼多,起初還覺得童言稚語的可愛,忍俊不禁,聽著聽著,許語冰覺得不對勁了。

她是有發現雪姐兒好像乖巧過了頭,總是戰戰兢兢,明明是在家,卻連吃個點心,都要先問過爹娘可不可以才敢吃,被他們說過以後才慢慢放開了。

但這是在父母麵前,謙卑乖巧一些倒也說得過去。

而且她還以為已經把雪姐兒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壞習慣矯正過來了,可是怎麼不知不覺地又開始了?

雪姐兒打小是被寵著長大的,在建州可是通判千金,知州家沒有女兒,雪姐兒就是這片地界上身份最貴重的小姐。

隻有彆家女兒討好雪姐兒的份,哪有她主動去跟人示好的道理?

為什麼雪姐兒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旁人?

許語冰皺起眉,一副不豫的模樣。

阮扶雪本就是謹小慎微的性子,最擅察言觀色,立即發現了母親的不快,可她自己不知道哪做錯了,生怕自己遭娘親的厭惡,小聲地問:“我有哪裡做得不規矩嗎?您跟我說,我會改的。”

娘親卻把她抱住,說:“雪姐兒,你要知道你是通判家的長女,你的父族是名門阮家,母族也是泉州赫赫有名的大商賈,用不著要你伏低做小去討好彆人。”

被娘親點出來以後,阮扶雪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她羞恥得滿臉通紅,等著娘親跟她說話。

阮扶雪嘴唇嚅囁地說:“隻是、隻是我覺得盛氣淩人似乎不太好……”

娘親一臉嚴肅地說:“不是讓你盛氣淩人,但是你也不必這樣主動地去迎合彆人,你該怎麼做自己就怎麼做好了。”

“娘的意思也不是讓你覺得自己身份高,就瞧不起彆人。以後去了京城,你會遇見其他比你身份貴重的小姑娘,你也不必唯唯諾諾。”

“與人交往,首先要端正自身,娘不知你為何好像總是輕視自己,雪姐兒,要抬頭看,你抬起頭,彆人是平視你,你自己低著頭,彎下腰,彆人才會低看你。曉得了嗎?”

這番話對阮扶雪來說是如雷灌頂,尤其是由娘親對她說,她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

為什麼她隨姐妹去彆人家裡做客,她總是最無人問津的那個;為什麼她就是做了侯府的少奶奶,也壓不住下人,婆婆總要說她扶不起;為什麼誰都能替她拿主意,她最後落得那樣的結局……

阮扶雪臉色雪白,恍恍惚惚之間,卻也想起了她在阮家寄人籬下時,一直被人教導要乖巧聽話,她作為孤女當然要讓著嫡女,作為姐姐,又要讓著妹妹。

讓著讓著,把自己日子裡的所有好都讓出去了,留下來的隻有苦,她還傻乎乎地覺得如此一來,那些得了她的好的人會感謝她喜歡她……

可是沒有嗎?並沒有。

隻讓人覺得她軟弱好欺,更要欺負她了。

阮扶雪怔怔好久,才皺著小臉,困惑茫然地頷首說:“曉得了……”

許語冰看女兒的小臉蛋看上去實在惹人憐愛,又不忍心對她語氣重,軟和許多下來,帶還帶著氣地問她:“那你說說,作為通判女兒,明日你要怎樣對待先生和同學?”

阮扶雪跟個小受氣包似的,軟綿綿,她眨巴眨巴眼睛,更困擾了,緊蹙著眉頭,小嘴張了張,欲言又止。

她是那些年來骨頭軟習慣了,連該怎麼硬氣她都不知道了,就算現在她父母俱在了。

阮扶雪絞儘腦汁地想了好半晌,才輕聲試探地說:“我隻以禮待之行不行?”

“話是沒錯……”許語冰歎了口氣,但她很擔心雪姐兒真見到人了就又犯毛病了,於是她叮囑說,“你對先生這樣倒也罷了,隻是與彆人家的小姐相處,明天不許主動去與人說話,等她們跟你說話了,你再答便是了,不許低頭,不許怯生生的。”

娘親雖然凶巴巴的,阮扶雪卻覺得心頭暖融融的,娘這是為她好,她知道的。

阮扶雪對娘親那是唯命是從,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好,我知道了。”

許語冰看她這沒個主意的樣子就莫名地生氣,真是奇了怪了,她倒是見過像這樣脾氣的人,可那是寄人籬下的孤女,雪姐兒卻是千嬌萬寵地長大的,若是天生就這樣,以後怕是要被欺負的。

她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被人欺負。

許語冰想,以後她可得多注意一點,定要將雪姐兒這綿軟的性子掰正一些。

雪姐兒正凝望著她,一雙眼眸似盛著一泓秋水,水汪汪、亮晶晶,頗為感動地說:“娘,你待我真好。”

許語冰既有觸動,又覺得好笑:“我是你娘,我不待你好難道待彆家的小姑娘好?”

“來,娘給你通通頭發,以後我們雪姐兒才會像娘一樣有一把好頭發。”

阮扶雪說:“娘,我也給你梳頭。”

她們母女倆正在互相梳頭發,外麵響起開門聲。

不必抬頭看,阮扶雪都知道是父親阮J來了。

阮J看到這幅場景,淡淡地笑了一下,坐在邊上看了一會兒,還被妻子嗔怒地瞥了一眼,像在嫌棄他礙事。

許語冰先把女兒哄睡下了,才小聲地問:“怎麼了?”

阮J也壓低聲音,說:“娘子,你天天陪雪姐兒,什麼時候陪我啊?”

許語冰像是趕大狗似的:“恚恚我可管你?你今兒也自個兒到書房睡去,你也有臉跟女兒搶。”

“都一個月了,雪姐兒最近身子挺好的,讓她回去屋子睡吧。”阮J眼巴巴看他,還伸手想拉一下妻子的手,也被撇開了。

許語冰臉紅了紅,說:“女兒還在呢,彆動手動腳的。”

阮J見說服不了妻子,隻得垂頭喪氣地走了。

阮扶雪翻了個身。

比起娘親來,縱是重生以後,她對爹爹也不怎麼親近得起來。大抵是因為她的苦難都來自於阮家。

其實她心底對爹爹也不是沒有怨恨的,她恨爹爹在娘親去世後軟弱無能、自暴自棄,不管她這個女兒……

有時她也會忍不住想,假如爹爹還活著,也會像大伯父一樣背棄婚約,將她嫁給霍家,後來又因為被報複而把她送給祁竹嗎?

阮扶雪敢說娘親一定會護著她,可是爹爹呢?爹爹會嗎?不,她不敢保證。

把丈夫趕走以後,許語冰也躺上床,讓丫鬟吹了燈,她好睡覺。

屋裡暗了下來。

小小的雪姐兒像是隻小貓兒似的親昵地貼進她的懷裡,小小的手也貼上她的手。

也不知是怎麼來的習慣,雪姐兒現在每天夜裡都要和她手牽手才肯睡,牽到手心冒汗也不肯放開,一直到早上醒過來才肯鬆手。

阮扶雪牽好娘親的手以後才肯乖乖睡去。

她還在緊張從明日要開始隨著女先生念書了,她甚是大逆不道地想,倘若盧先生是與她在阮家時的那位女先生一樣的角色的話,要教她《女則》《女訓》,她就與母親說,讓母親換一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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