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研究院,霍海的車直接前往了新城。
此時,全城各地,所有的告示牌上,正在瘋狂的張貼告示。
不少人都聚集在了告示牌前。
現在不是幾年前了,現在在長安主城住的人,小半都是認字的。
準確的說是以前住在長安的老長安,都認字,新來的勞工此時站在告示牌前,才知道為什麼彆人要學認字。
“謔喲!”
“大政策啊!”
“少尉大人大手筆啊,上台就搞個大動靜。”
“撲街,人家是大司農,不是少尉了。”
現場不認字的人,看著彆人討論的熱烈,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到底什麼意思啊,大家怎麼都這麼關心這個事兒。
以前告示牌不是沒貼過告示,但是也沒有看得人都現場就熱烈的討論上了的情況出現啊。
“兄弟,上麵寫的什麼意思啊?”
還真就應了那句話,民以食為天。
旁邊的人告訴他:“告示上公布,從今天起,允許所有平民食用羊肉。取消以前隻有貴族才能吃羊肉的法律。取而代之的是公布了養殖法規,責令放養圈養羊的同時必須保證土地不會荒漠化,否則重罰。”
什麼事情能引起全民討論呢?當然是吃。
所有人都在瘋狂討論這件事情。
“啊,可以吃羊肉了,那羊肉比狗肉便宜點,咱們還是買狗肉吃!”
“你真笨啊,羊肉以前便宜是因為以前就那點貴族,所以他們吃得少,沒人買,屬於買方市場。現在允許吃了,買賣多起來了,吃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漲價了啊,你不會以為現在允許大家吃了,這羊依舊六百大錢一頭吧?!”
要知道,六年前,長安的一頭成年公羊,價格差不多是一千左右。
而現在,隻剩六百了。
這還是劉徹在控製糧價的後果,要是沒有劉徹吃掉高價糧,糧食價格早就開始暴跌了,那用糧食養殖畜類的就會變多,那羊的價格還得跌。
其實羊的價格跌到二百多一頭,才正常,這保住六百,還是因為劉徹高價收購糧食的原因。
但劉徹也不會虧。
如今放開吃羊了,羊漲價是理所當然。
漲價不怕,恐怖的是,長安就皇家牧場一家能大規模拿出羊來!
整個牧場的估值自然是要飛漲的。
而且,劉徹也不怕牧場的羊被吃完。
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定的體係,肉羊可以用火車用輪船從北方往長安附近送,送到牧場,再穀飼一段時間,再出產。
以皇家牧場六年時間在長安人心中留下的堅實基礎,這生意不做成百年老字號,都算後來接手的人腦子不好使。
“這羊漲價了,吃的人多了,狗肉得降價了吧?我等屁民終於能吃上便宜肉了?”
旁邊的人看過去:“現在的肉還不夠便宜?”
目前一隻羊出肉二十斤,價格是六百大錢,一斤肉是三十大錢。
而豬的價格隻剩三大錢一斤了。
狗的價格差不多是五大錢一斤。
這個價格說實話比幾年前沒低多少。
幾年前肉更貴。
但問題是,幾年前買一條狗一頭豬是要買一整個,然後自己搞定。
現在買肉是可以去市場,買一斤精肉。
這就是兩個概念了。
實際上現在生豬價格已經到一大錢了,而狗的價格不到兩大錢。
這個價格對比幾年前,已經低的離譜了!
但……
“你又錯了,羊漲價,狗也得漲價。”
旁邊討論的熱烈的人都看向了這個開口的年輕人。
“你這是說的什麼胡話,人家允許普通人吃羊肉了,大商人們肯定願意吃羊肉而不是狗肉,他們不吃狗肉了,吃狗肉的人變少了,狗肉價格難道不會下跌?”
這個年輕人看向質疑的人:“你在說什麼胡話?”
“大商人們吃羊肉,就等於吃狗肉的人變少了?長安城的人口每天都在上漲,你們不知道?新來的人賺了錢後,不吃狗肉?”
“現在的運輸線路往長安運輸貨物,總運量是固定的,能運送這麼多糧食進來。”
“而羊的出肉率低,狗的出肉率高,允許吃羊了,市場上的商人為了賺錢,就會大規模的養殖羊,就要耗費更多糧食。”
“這樣一來,糧食價格自然是水漲船高。”
“與此同時,吃狗肉的人一點沒少,長安人口越來越多,糧食需求進一步變高。”
“這糧食價格變高需求變高雙重推動下,糧價還是要上漲的。”
“這樣一來,狗肉養殖成本變高了,自然就要漲價了。”
年輕人說完後得意的看向四周的人:“明白了嗎。物品賣多少錢,不是以買的人多寡或者出多少錢決定的。是以他的成本決定的。”
“如果有一天成本過於高,大家不買了,那這個物品隻會退市,並不會降價,沒人會做虧本生意。”
他這麼說,其他人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說的有道理啊。”
“原來是這樣。”
“你這麼聰明,你說說這個政策的意義是什麼?”
年輕人手中的小杆子敲打左手手心:“這當然是為了提高長安的工人比例。”
此話一出,現場的人都懵了。
允許普通人吃羊肉,和提高長安的工人比例?這有什麼關係?
年輕人看大家都不明白,得意:“看不懂是吧?那我給你們講一下。”
“第一,長安城有大量的原住民,還有很多各地的比較有錢的人,來到長安後,依靠本身的錢,日子過得好好的。”
“這些人如果還過過去那種,每天三頓飯,十天一頓肉的日子,以現在的糧價,用到死都花不光他們的錢,更何況現在把錢存進銀行還有利息,他們吃利息都夠過日子了。”
大家聽完麵麵相覷。
年輕人繼續:“而允許普通人吃羊肉後,大家會一輩子不吃嗎?就算平時吃不起,那逢年過節,得吃一吃吧?就算有人逢年過節也不吃,那大不了大農令想個法子製造個節日,說這個節日就得吃羊肉,不就完事兒了?”
“這樣一來,這裡吃一點那裡吃一點,生活成本變高了,那他們就沒法躺在長安過日子了,就隻能去做工人,這不就提高了工人比例麼?”
這有道理啊!
眾人聽完都在點頭。
年輕人:“第二,這個法令,是允許普通人吃羊肉,但沒有允許一種人吃羊肉,那就是奴隸。”
“眾所周知,在大漢,奴隸幾乎是自願賣身到公卿王侯之家的。”
“他們的生活水平和普通人差不多,就算是差一點點,但也是旱澇保收,不用自己愁吃愁喝。”
“倘若,奴隸吃的越來越好,生活越來越好,到了一定程度後,貴族養不起了怎麼辦?”
有人開口:“廢除奴隸?讓他們自己去當工人?”
年輕人:“也許這一個政策做不到,但是這樣的政策來個三五個七八個,最終奴隸主隻能慢慢妥協,讓手裡的奴隸,變成工人。”
“未來啊,大部分家庭就算有錢,也養不起奴隸,最多能雇傭長工,很多家庭沒那麼有錢,自己的活兒又乾不完,就得雇傭短工,也許兩三個家庭合起來養一個工人,而不是一家養一個奴隸。”
“這解放出來的兩個人,就成了工廠的工人。”
“那大貴族家庭更是,這些家族誰不蓄奴幾百甚至上千?都得吐出來。若是沒有人口,商業怎麼繁華,大農令怎麼提升大漢經濟?”
年輕人說完,攤開手,示意所有人,不服的話大可以站出來辯一辯。
人群背後,傳來了聲音:“蔣不疑,把他嘚上車。”
“是,大農令!”
眾人回頭,年輕人也回頭,蔣不疑一把拎著年輕人就走。
幾年前,蔣不疑剛剛開始發育時,就一挑二殺了兩個匈奴刺客。
如今跟著霍海這麼久的時間,好吃好喝的養著,又跟著海軍路博德的人操練了不少時日,也是一把好手,不輸給皇甫華。
逮個讀書的年輕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眾人一看是霍海在外旁聽,都笑了。
“你小子,亂說話得罪了大農令了吧?”
“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胡亂說穿大農令的意圖,豈不是找事兒?”
被抓著衣襟提起來的年輕人:“你懂個屁!老子發達咯!這政令無解的,就是陽謀,沒法解決的,誰都沒法兒,根本不怕說,就是更多人知道也沒關係。”
“你能忍得住能買羊肉吃卻不買嗎?你能忍得住賺了錢有好日子不過過苦日子嗎?還是哪個貴族能逆時代潮流?”
隻要妥協奴隸問題,就能節約大量的成本,就能集中力量辦大事,變得更富有,有幾個大貴族非要逆向走?
那到時候家道中落,也輪不到他蓄奴了。
馬車上,蔣不疑把年輕人放在了馬車地板上。
霍海靠著沙發:“起來坐,地板涼。”
年輕人也不客氣,爬起來拍了拍屁股,坐在了側麵沙發上。
霍海:“叫什麼?”
年輕人拱手行禮:“在下劉鴻坪,拜見大農令。”
霍海看了一眼年輕人的手:“皮膚細嫩沒乾過粗活,以前就是讀書人。”
“皮膚白嫩,是一個日照很少的地方來的人,蜀郡人是吧?”
“來了長安時間不長,但是每天都在拋頭露麵,手腕往上,衣領往上,都曬黑了。”
其實正常人來說在長安是不可能曬黑的,長安有個什麼鬼太陽曬啊,也沒多少人要在烈日下打工啊,再說了這怎麼熱也屬於北方啊。
長安周圍一圈的人,都比長安人黑。
但唯獨蜀郡來的人,在長安,都能曬黑。
畢竟從雪白變成月牙白,那也是一種變黑。
太好分辨了。
劉鴻坪嘿嘿一笑:“瞞不過大農令。”
霍海:“聰明人是不會天天好為人師的,除非有好事。”
“你是怎麼知道我要從這兒過的?”
說白了,劉鴻坪就是要學的文武藝,售與帝王家。
隻是他沒門路,所以就在長安找門路。
他這種沒門路又沒有具體的手藝的人,很難出頭。
人家去當門客,說出自己的本事,也就被收下了。
但是劉鴻坪這種人有智慧有謀略,卻沒有具體乾某一件事情的能力,所以沒法去找這種工作。
若是在一百年前,哪怕在六年前,這種人當門客,也很容易混出頭。
因為會來事兒,有餿主意,陳掌就是這種。
但是在現在不行了。
因為長安的實業發展的太快了,那些工科人才把貴人們的眼睛都給沾滿了。
劉鴻坪就混不出頭了。
所以,他隻能想辦法,當眾展現自己分析事情的才華。
你彆管分析的對不對,說的頭頭是道,就是一種本事。
展現了本事後,誰要是看得上,誰就掏錢拿走。
但霍海疑惑的是,他怎麼知道自己走這兒。
自己的行程就蔣不疑和大農令府衙的武官知道,而且是剛知道的,因為自己也沒有確定去哪兒,所以都是現指定的路線走。
劉鴻坪拱手,嘿嘿一笑:“其實在下賣力的演出,是要等風亭侯劉繼。劉繼宗室出身,為人豪爽,學習新學,光交賓客……”
霍海:“停,我知道了,你剛剛已經吸引到劉繼的注意了,劉繼在三樓吃飯,遠遠就看見我的車來了,讓你在這兒吸引我的注意,然後好吹噓他。”
劉鴻坪拱手:“嘿嘿,大人明鑒。”
霍海:“按理來說,知遇之恩很難報,劉繼先遇到你,你得給他效力。”
劉鴻坪:“大人,我認為風亭侯肯定希望我日日夜夜在大人耳邊誇他。”
霍海笑了:“倒是有點意思。”
等了半天了,也沒出發,霍海看了看窗外。
一個眼熟的人走了過來。
當然就是劉繼。
這皇三代挺有意思,現撿現賣。
看到霍海看向自己,就笑了起來,拱手:“大農令。”
霍海:“劉繼,吃了沒?”
劉繼剛吃下去的東西還在嗓子眼呢。
“吃了點,還能吃!”
霍海:“吃了點還能吃?硬吃啊?”
劉繼拍胸脯:“能吃是福!”
霍海哈哈大笑:“走,我請你吃飯,跟著我的車?”
劉繼立刻招呼自己的人驅車出來。
馬車才啟動。
霍海:“去個蜀郡人聚集的多的地方,飯店多的地方。”
劉鴻坪立刻出了馬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給蔣不疑指路。
這劉鴻坪以前肯定沒少當師爺,門兒清。
在權力場上,上位者最喜歡三種人。
會做飯的廚子,會當保鏢的司機,會寫文章的師爺。
霍海提拔的廚子,和司機,不是一個兩個了。
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師爺。
因為霍海沒有一個需要師爺的職務。
現在有了。
而師爺,要有兩個功能。
一是寫文章,能拿得出手的公文,能完全領悟霍海的意思,完全不差事兒的把文章寫出來。
同時,還時不時的能出主意。
這種主意,也許霍海永遠都不會聽。
但如果有一次霍海聽了,辦成了一件大事兒,那這個師爺就是天大的功勞,養他十年二十年,那都是血賺。
郭嘉郭奉孝,就是這一類人。
但和郭奉孝不同的是,這個時代還沒形成師爺的傳統,所以師爺們不知道師爺應該乾什麼事兒。
而霍海覺得劉鴻坪比較好,用不著教太多。
畢竟霍海說完要乾什麼後,劉鴻坪沒有傻兮兮的說‘我知道有個地兒蜀郡人多’,而是直接去找蔣不疑規劃路線去了。
這就很省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