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夢千秋(十)(1 / 2)

() 釣線下墜,清透澄澈的水麵突然泛起幾圈漣漪。

白檀捂著挺翹的鼻尖,小小地打了個嗬欠。

等了這麼久,魚兒終於上鉤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溫雅一笑:“秋闈近在眼前,京中舉子們莫不埋頭苦讀,難為白小公子竟有如此興致。”

白檀抬手示意,百歲立刻從他手裡將垂杆接了過去,提起釣線,將一尾小小的紅鯉魚取了下來。

“殿下說笑了。”白檀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他麵前靜置著一張黃梨木的梅花小桌,桌上擺放著天青色荷葉狀的魚盆,幾尾圓頭圓腦、鮮紅可愛的紅鯉魚正歡快地遊動著。

白衣少年將玉筍似的手指浸到水裡,閒閒地逗弄著,語氣散漫:“世人都盛讚八股取士製度好,我卻不這樣認為,難道普天之下人人都隻能去讀書當官不成?倘若如此,地由誰耕?布由誰織?再者說,我也實在不是讀書的料,隻看天意吧。”

他這話說得委實有些大膽了,薑國重視人文風化,崇尚孔孟之道,向來喜歡把儒家學說奉為金科玉律,擁有一整套完整嚴謹的科舉製度,讀書人在方方麵麵都能享受優待,無數人從啟蒙開始就泡在四書五經當中,擠破腦袋就為了在科舉仕途上嶄露頭角,自此平步青雲。

還從未有人說過如此驚天言論。

紫衣金冠的男人目光驚詫,暗沉沉地看了白檀一會,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這些言論太過驚世駭俗,若是換個人如此放誕無禮,為了討好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他早就出手責罰了。

不過,說這話的是白檀。

他不知為何竟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裝作不知罷了。

紫衣金冠的男子笑著問道:“公子為何稱呼我為殿下?”

過了這半日,白檀方將視線落在對方臉上,他雙眸幽深,眼波卻異常清澈瀲灩,微微一笑,立刻帶了幾分魅惑,“你身上穿著看似普通,布料及花紋卻皆出自宮中尚衣局,且針腳細密,不似尋常人手筆,尤其你腰間這枚秋香色荷包,雖然不顯眼,但是,我若沒看錯的話,荷包上可是用金銀二線繡了雙龍戲珠的紋樣?除了今上,也隻有貴為儲君的東宮太子有資格用了。”

紫衣男子展開泥金折扇,緩緩笑開:“不錯,孤正是薑琸。”

薑琸是儲君名諱,三年前昭告天下的皇榜上提到過,也是為了方便世人避諱的用意。

然而,白檀聽了卻恍若未聞,仍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水玩兒,似乎是根本沒把堂堂一國儲君放在眼裡。

“孽障!”薑琸還未開口說什麼,阮樂正就厲聲嗬斥道:“太子殿下麵前膽敢如此放肆,成何體統!侍書,還不請出家法?”

阮青鬆適時上前,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父親真是的,弟弟又不是第一天這樣,您縱然有心管教,原也不必急於一時,更何況弟弟年幼,愛玩鬨一些實屬正常。”

阮樂正不依不饒:“青鬆不必出言維護,這孽障,整日裡言語無狀,行為不羈,你我父子二人時常忍讓一二也就罷了,如今冒犯了貴人,他有幾條命可賠?”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他這便宜爹倒好,生怕彆人不知道自己兒子有多不堪似的。

“嗯?”白檀動作一頓,形狀完美的桃花眼不覺又睜大了些,“父親無緣無故地說這許多話做什麼?檀兒不過是看太子殿下白龍魚服,想是不願引人耳目,故此才沒有行大禮,難道錯了嗎?”

他說完便靜靜地望著薑琸,豐潤的菱唇微微抿起,看起來真是委屈極了,也無辜極了。

薑琸的呼吸立刻亂了一拍,他輕輕咳了兩聲,神色威嚴地說道:“阮大人的話確實過了,不過是一點小事,哪裡就犯得上動用家法?”

阮樂正拱手:“讓太子殿下見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我……”

白檀卻正色道:“檀兒確實不知自己錯在哪裡,惹得父親經常生氣惱怒,每每揚言要打死檀兒,父親打兒子,本是天經地義,檀兒即便是被打死,也不敢說什麼,隻是娘親近日正在白馬寺誦經齋戒,為檀兒祈福,若是此時出了事,豈非傷她的心?”

阮夫人?聽到白檀提及阮白氏,薑琸方才想起一樁舊事,狀似不經意間開口道:“罷了,這家法也並非什麼人都可以請的。”

阮樂正表情一僵,訕訕地放下了手腕。

他本是入贅至白家,算起來終究是外姓人,家法供在白家後院祠堂內,阮樂正是沒有資格隨意進入白家祠堂的。

阮樂正眼睛一轉,笑道:“如此才好,本是一家子至親骨肉,當然要親親密密的。”

一家子?彆搞笑了,白檀點頭道:“阮家哥哥有心了,無憂。”

一襲青碧色衣裙的無憂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掏出一隻丁香色荷包塞到阮青鬆懷裡,語氣親熱地說道:“怪道公子時常誇鬆哥兒聰慧呢,我和百歲兩人竟是個傻的,看到主子們拌嘴,就嚇得鴉默雀靜的,還是你有辦法,這麼一勸就好了,這是公子賞的,快些拿著吧。”

為了凸顯自身溫潤端方的氣質,阮青鬆今日特意穿了一襲青色交領長袍,這本無甚錯漏,然而,他卻忘了,白府上的一等婢女小廝也是慣常穿青衣的。

方才阮青鬆一人獨處時還不覺得什麼,現在與白檀的侍婢無憂待在一起,兩人俱是青衣青褲,不知道的,怕是會把兩人身份搞混。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