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一夢千秋(二十九)(2 / 2)

正疑惑不解間,遠處忽然騰起大片煙塵,烏壓壓、灰蒙蒙,隨著某種動物的狂奔,快速移了過來。

鐵蹄所踏之處,聲若擂鼓,一時間,就連大地都震顫起來。

白檀抬手將刺目的陽光遮擋住,睜大眼睛望過去,霎時驚得頭皮發麻,對麵赫然是數以萬計的高頭大馬,這些馬肌肉遒勁,四蹄有力,帶著不服馴的野性,奔跑時鼻端生火,逐日追風。

馬背上坐著一群蓬頭垢麵,額低平而後傾,眉脊突起鼻子扁平的粗獷男人。他們穿著奇形怪狀、極為簡陋的衣服,凝目細看,分明是樹皮草莖編製而成,也有少數身上胡亂係著花紋斑斕的獸皮。

白檀揚起手臂,又喊又跳:“喂!停下來,快點停下來!會死人的!”

對麵眾人置若未聞,仍然喧騰著繼續前進,轉瞬間就來到眼前。為首的一匹棗紅馬突然打了個響鼻,仰頭嘶鳴一聲,躍至半空,前蹄正踩在白檀頭頂,眼看著就要落下來。

我命休矣!白檀驚恐地睜大眼睛,下意識以袖捂臉,不敢看自己血濺當場的慘狀。

孰料,棗紅馬的前蹄穿過白檀,毫無停滯地落在地上,頓時踩出一個深深的蹄印,緊接著又風馳電掣般跑走了。

白檀一呆,再一抬頭,成千上萬的馬匹奔過來,卻又齊齊從他身體|內穿過去。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多看白檀一眼,仿佛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白檀舒了口氣,站在原地竭力忍耐著,同時也期盼著馬群早點過去——雖然傷不到他,但這種提心吊膽的滋味委實不好受。

恰在此時,一支黑褐色羽箭破空而來,箭鏃上纏著浸了火油的布條,直直對著白檀的眉心。

白檀瞳孔收縮,大驚失色,高聲喊道:“——不!”

清脆嘹亮的啼哭聲響起,徹底打破清晨的靜謐,白檀從臨窗的軟榻上坐起身來,急促地喘著氣,臉上尚有冷汗涔涔流下,眉宇間一片驚惶之色。

百歲推門進來,見他如此嚇了一跳,急急追問道:“公子這是怎麼了?可要婢子請個大夫過來。”

白檀下床穿好鞋,用溫水潔了麵,又把絞乾淨的帕子覆在臉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不必了,隻是做了噩夢而已。”

白檀走到床邊,捏了捏小包子圓嘟嘟的臉頰,笑罵道:“小壞蛋,再不聽話,哥哥要打你了哦。”

但是這光打雷不下雨的小包子顯然是聽不懂的,仍然哼哼唧唧地撒嬌,白檀給他穿戴好,又忙著親親抱抱,舉高高。

一整套動作下來,倒累出滿腦門的汗。

白檀剛坐下準備用膳,程銳就帶著人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急聲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檀兒,你怎麼還吃得下去?”

白檀歎了口氣,將已經夾起的豆腐皮包子又放回去,問道:“鎮國將軍的家眷已經安頓好了?”

“這是當然。”程銳爽朗一笑,表情略帶得意,頓了頓,又急匆匆地說道:“今日是薑琸舉行登基大典的日子,非比尋常。如今已經辰時三刻了,巳時左右就得進宮戍衛。以防萬一,我從家裡調來五十名死士,讓他們護衛白府,你快隨我去吧。”

白檀遲疑:“我也要同去嗎?”去了就會見到那個人,有些事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白檀又不是個傻的,薑琸一封封芙蓉箋送過來,上麵的詩詞也一次比一次大膽露骨,他再遲鈍也該察覺到了。

隻不過,斷袖分桃本就為世人所不容,他又是白家唯一一點血脈,阮白氏生養之情,恩重如山,白檀怎能忍心看著白家香火斷送在自己手裡?

且白檀雖兩人為人,在感情方麵卻依舊是白紙一張,此時尚不敢斷定自己對薑琸究竟隻是單純的欽慕欣賞,還是早已暗生情愫而不自知,並不願現在就同他見麵。

程銳不知白檀為何麵露掙紮,也不及深究,隻態度堅定地握住他的手腕,勸說道:“前前後後籌謀了這麼久,連我都日夜翹首期盼,更何況你,若不能親眼看著那人坐上皇位,豈不抱憾終身?”

白檀無奈:“你有金吾衛朱雀司首領的職位在身,自然能出入宮門,我怕是不行的。”

程銳笑道:“這有何難算?你隻管扮作金吾衛,混在人群裡,跟著我就是了。莫忘了守門的郭懷是我大哥的人,定不會攔阻我們。”

白檀點頭:“如此,你且稍等片刻,我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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