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斬釘截鐵道:“不願。”
赫連煜恨聲道:“好好好,好一個雪夫人,你莫要後悔。”
白檀見他立在轎輦前,語氣咄咄逼人,神情抑鬱怪異,嚇得心頭一突,暗自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完成“成為天下首富”的經商任務,找機會假死脫身,徹底擺脫“雪夫人”這個身份帶來的陰影,無謂與他爭執,以免橫生枝節,因此客氣安撫道:“教主天縱英才,風華正茂,武林中不知有多少紅粉佳人愛慕,我年事已高,又是寡居之人,且聖天教與鶴閒山莊相隔甚遠,山水迢遙,往來之間頗費時日,教主又何必蹉跎光陰?”
方才打鬥時,束發玉冠傾斜,幾縷發絲散落下來遮擋住眉眼,赫連煜渾不在意,陰森森地說道:“若論姿容,誰又能勝過第一美人雪夫人呢?”
果然是人怕出名豬怕壯。
想當初,白檀從芳菲閣逃出來,為了避人耳目,方便與關野逃命,路上多做遮掩,後來在鶴閒山莊時,又承繼關野遺命,答應儘量不以真麵目示人。
若說剛開始白檀自然十分不便,難免心有抱怨,但待到十五年前的武林大會上,不慎引得群雄洶洶,白檀才猜到幾分關野用意。
幾輪寒暑易節,春秋替換後,白檀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一旦年滿二十五歲,就再也不會生長,不老不死的變態設定,更是慶幸無比,無論如何都不願再去掉麵紗鬥笠,隻是有技巧性地控製著聲音變化,一年年漸趨平和溫潤,像極了芳華已逝的中年婦人。
這個秘密,白檀誰都沒有告訴,包括可以說是一手由他撫養長大的關暮雪,這也是白檀給自己留的唯一一條退路。
“唉。”白檀滄桑又疲憊地歎了口氣,“教主如此固執,老身也沒有辦法,左不過半截身子埋黃土的人了,說不得哪天就撒手人寰,徹底清靜了。”
聽得白檀再次以如此口吻說話,穗兒蕊兒早已見怪不怪,不過是站在一處,捏著帕子聳肩忍笑罷了,心道:又來了,又來了,到底怎麼才能讓夫人相信,三十五六歲的她,其實一點都不老呢。
唯有關暮雪狠狠皺眉,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讚同,隻是出於對長輩的尊敬,才不置一詞。
“我累了,阿威,阿武,回山莊。”白檀吩咐道。
抬著轎輦的護衛都懂些拳腳功夫,聞言調轉方向,迅速離開了。
遠遠地,赫連煜佇立原地,手指死死攥進拳頭裡,表情幾度變換,自嘲地笑道:“你若不願就不願,何苦說這樣的話,誅我的心……”
人群最後方,一身著藍色儒生服的青年男子腳步微頓,此人輪廓柔和,缺少棱角,白麵團子似平平無奇,唯獨十根手指格外修長細膩,雙眸璨如寒星。
耳尖一動,聽到赫連煜的自語,故意落後幾步,戀戀不舍的青年男子感動得熱淚盈眶,將細小的狼毫放嘴裡舔了舔,奮筆疾書道:“教主半生癡戀雪夫人,意外邂逅,再次求娶,奈何夫人心硬如鐵……”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山莊時,荀香墨已經聞訊,等在大門口,迎麵問道:“夫人無恙吧?”素來溫文爾雅,從容不迫的人,此時竟然流露出幾絲慌亂無措。
白檀從轎子裡下來,搖頭:“我無事,勞煩你替阿雪診治一二。”
關暮雪不敵白檀難得強硬的態度,最終還是讓荀香墨切了脈。
幾人默然片刻,荀香墨道:“內力受損,所幸並未傷及根底,隻是會有些精力不濟,需要安心靜養幾日。”斟酌了一會兒,寫了張溫補的方子,交給小廝去抓藥熬煮。
留下關暮雪臥床休息,白檀與荀香墨走了出來,往書房而去。
荀香墨說是有些店鋪賬麵上的事,需要彙報,白檀快速翻閱完幾本賬冊,對荀香墨想說的話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
得益於眾人嘔心瀝血的經營,關家產業發展很快,不但涉獵廣泛,也逐漸滲透到多個州郡。因著鶴閒山莊位於姑蘇城外,最先發祥地自然是江南一帶,之前有嵩山派、華山派的多次阻撓,北上擴張之路,走得分外艱辛,而今關暮雪一戰成名,力挫嶽立鋒,並將其斬殺,華山派已經不足為懼,至於嵩山文言明,據傳此人近兩年來,疑似修習了邪門功法,武功路數越來越不入流,昆侖派掌教屈不平,聯合少林寺圓真禪師,想要替武林正道,問個清楚,誰知文言明不知從何處聽得風聲,竟隱藏了行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以當前情形看來,嵩山派華山派勢必需要休養生息,未必有閒暇向鶴閒山莊找不自在,關家的產業已經在北方紮根,前路已經鋪好,發展壯大指日可待。
白檀細細掐指一算,仿佛聽到金銀珠寶彙成小河,嘩啦啦流向鶴閒山莊的聲音,心裡對自己來日金蟬脫殼的跑路計劃,又多了幾分成算。
保守估計,算上這部分的盈利,鶴閒山莊的財產差不多能再登一個台階,隻是距離白檀想要的“天下首富”,怕還有一線之隔。
白檀可不敢心存僥幸,萬一,派到北方開店的那些掌櫃,有哪一個多打了個瞌睡,放過一兩個大金|主,沒能成為首富,而是屈居第二,雖然也很有錢,但任務也就難完成了。
他捧了杯茶,也顧不上喝,隻放在手掌間,緩緩摩挲,翻來覆去地算賬,異想天開地道:可惜雲貴之地,蠻族雜居,太過排外,否則若是能跟他們達成合作關係,我就可以把關家產業開遍祖國大地了,想想就美滋滋。
荀香墨不著痕跡地覷了一眼白檀,微微笑了。
既然還是有所猶疑,那我就送一枚定心丸給你吃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白檀還未脫離雪夫人這個身份,所以目前的劇情,關暮雪參與度不高,大概再過不久,就能夠換男裝了吧